第一卷 第59章 一份貨賣兩份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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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風靈並非均勻分布,而是以此處‘旋渦’為核心,通過這三道‘翅脈’放大並定向……”
    “‘掠空’效果依托於這個疊加了三層的‘輕身’符印組,但必須配合外層這個‘破風’結構才能減少阻力……”
    時間一點點過去。
    蘇夜額頭漸漸見汗,陰神這般細致入微地剖析一張四品符篆,消耗頗巨。
    但他眼中卻光芒愈盛。
    待到心中大致有譜,他睜開眼,目光落在那張特製符紙上。
    提起符筆,蘸取另一種更加珍貴、泛著淡金青色的“空青砂”,開始嚐試摹畫。
    第一筆落下,符紙上的靈光便是一陣紊亂,隨即“噗”一聲輕響。
    整張價值不菲的特製符紙連同上麵的靈砂,化為一小撮灰燼。
    繪製失敗了。
    蘇夜眉頭都沒皺一下,清理灰燼,換紙,再畫。
    他早就已經非常清楚。
    青鸞掠影可是四品符篆,他根本就沒有學習過。
    想要模仿當然沒有那麽簡單。
    就算他掌握了通天籙,也不是什麽都行。
    不過他沒有任何氣餒,略微調整了一下心態,反思繪製過程之中出現的差錯。
    又開始繼續模仿起來。
    第二次,在勾勒到第七個節點時,真元輸送出現細微波動,符紋衝突,再次失敗。
    第三次,第十二個節點……
    第四次……
    昂貴的特製符紙和珍稀的空青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耗。
    當第七次失敗,又一堆灰燼出現在麵前時,蘇夜的心跳不受控製地加快了幾分,呼吸也有些粗重。
    這些材料,可都是錢!是資源!
    就算有趙山河留下的老底支撐,也經不起這般揮霍!
    一股煩躁之意湧上心頭,氣血隨之微瀾。
    他目光掃過旁邊裝著清心符的小盒,猶豫了一瞬,還是一咬牙,從中抽出了一張剛剛繪製成功的六品清心符。
    這原本是準備留著自用或出售的。
    嗤!
    清心符無火自燃,化作一團柔和的淡青色光霧,將他籠罩。
    清涼寧靜的氣息滲入四肢百骸,撫平了躁動的氣血,也讓他焦灼的心緒迅速冷卻下來。
    “冷靜……材料已經消耗了,心疼無用。關鍵在於找到錯處。”
    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將剛才幾次失敗的過程在腦海中細細複盤。
    對照著《通天籙》解析出的符篆結構,一點一點尋找問題所在。
    “是了……第三個與第九個節點的靈力銜接,我用了常規的‘迂回’,但原符用的是‘共振疊加’。”
    “雖然更險,但能減少損耗,提升瞬時爆發速度……還有這裏,真元注入的強度變化,不是階梯式,應該是脈衝式”
    “配合風靈流轉的天然頻率……”
    調息片刻,心徹底靜如止水。
    蘇夜再次拿起符筆,蘸上空青砂。
    筆落,如風拂柳,靈動而精準。
    真元灌注,時疾時徐,時強時弱,完全依照解析出的最佳路徑與節奏。
    符紙上,淡金青色的線條如同具有生命般自行延伸、交織、嵌套,
    逐漸構成一幅與那四品青鸞掠影符同樣的複雜圖案。
    當最後一筆落下,符紙驟然青光大放!
    一聲清越如鳳鳴的輕音響徹靜室!
    符紙無風自動,表麵流光溢彩,中央一道清晰的青色鸞鳥虛影一閃而逝。
    五品“青鸞掠影符”,成!
    雖然不是原版的四品,但威能也絕對遠超尋常五品疾行符篆!
    蘇夜握著這張尚帶餘溫、靈韻盎然的符篆,感受著其中蘊含的澎湃風靈之力,
    臉上終於露出了難以抑製的激動笑容。
    “成了!保命的手段,又多了一張底牌!”
    趁熱打鐵,他又嚐試繪製了幾種自己已經掌握符紋結構的金劍符、土甲符等等符篆。
    材料繼續消耗,成功與失敗交織。
    最終,麵前多了好幾張成功的五品金劍符。
    防禦、攻擊、輔助的都有。
    算下來,成功的這幾張符篆,任何一張拿出去售賣,價值都遠超消耗掉的所有材料總價。
    符文師,果然是個燒錢,但一旦成功就更賺錢的行當。
    就在他整理著今天的成果。
    盤算著哪些自用、哪些可以找機會出手換取更多資源時。
    “大人!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劉正雄急促中帶著慌亂的聲音,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猛地打破了靜室的寧靜,在門外響起。
    蘇夜放下手中剛剛繪製成功、靈光未斂的土甲符,眉頭微蹙。
    揚聲道:
    “進來。慌慌張張,何事?”
    劉正雄推門而入,臉色無比慌張,尤朗跟在他身後,神色比平日更加沉凝。
    “大人,出事了!”劉正雄語速很快。
    “今日我們不是去處理東街那樁偷雞的破事麽?”
    “順著線索,找到了那個慣偷‘瘦猴’常去的窩點,本想抓他回來問話。”
    “結果……人已經死在裏麵了,脖子上挨了一刀,幹淨利落。”
    蘇夜眼神一凝:
    “命案?然後呢?”
    尤朗接過話頭,聲音平穩但內容驚心:
    “屬下查驗現場,發現他懷中財物未被取走,不像劫殺。”
    “倒像是在他剛剛得手、回到窩點後,被人滅口。”
    “屬下根據現場留下的一點不明顯的痕跡追查,發現行凶者並未回城,而是徑直出了京城。”
    “屬下覺得蹊蹺,便與劉典史商議,便繼續搜尋。”
    劉正雄插話,帶著壓抑的興奮和後怕:
    “我們一路跟出城三十多裏,進了北麵的黑風坳。那地方偏僻,附近隻有兩個小村子。”
    “可我們在一處背風的山坳裏,發現了有人長期居住的痕跡!”
    “搭的窩棚很粗糙,但用的材料和處理方式……看著別扭。不像是咱們中原人習慣的弄法。”
    “哦?”蘇夜目光銳利起來,“具體有何不同?”
    尤朗從懷中取出一個用油紙小心包裹的物件打開。
    裏麵是一個扁平的皮質囊袋,做工粗糙,表麵油膩,散發著一種濃烈而特殊的酸膻氣味。
    囊袋口用某種獸筋粗糙地紮著。
    “這是在窩棚角落發現的,裏麵殘留著一些渾濁發白的液體,氣味刺鼻。”
    尤朗將皮囊遞近些。
    “屬下在邊關從軍時,接觸過草原部落。此物……很像他們用來裝‘忽迷思’的皮囊。”
    “忽迷思?”劉正雄疑惑。
    “就是馬奶酒。”
    蘇夜好歹也是正經跟著趙山河的人,還曾經和草原人拚命廝殺過。
    對這種東西並不陌生。
    當初,他為了救趙月瑤,可是殺過好幾個草原人,殺人搜屍之時,也曾發現過類似的東西。
    說實話,馬奶酒的味道可能有些奇怪,很多人都喝不習慣。
    但在荒郊野外吃飯都成問題的時候,這東西非常時候補充營養,臨時衝擊。
    那幾天,蘇夜和趙月瑤都曾喝過一些。
    對這種味道無比熟悉。
    他拿起那個皮囊仔細聞了聞,更加確認了自己的判斷。
    “酸烈衝鼻,略帶腥膻,確實是草原人常飲的馬奶酒味道。”
    “此物中原人極少飲用,更不會特意用這種鞣製手法粗糙的皮囊攜帶。”
    劉正雄眼睛亮了:
    “大人!草原商隊進城做生意不奇怪,可好端端的,躲在城外幾十裏的荒山野嶺幹什麽?”
    “京城繁華,就算沒錢,在城裏討飯也比鑽山溝強啊!”
    “這裏麵肯定有鬼!說不定就是上次那個巴圖一樣的探子!咱們要是能逮住……”
    尤朗雖然沒說話,但眼神中也流露出類似的意味。
    破獲草原諜探,這可是天大的功勞!
    蘇夜看著兩人臉上壓不住的激動和躍躍欲試,忽然笑了,隻是那笑容裏沒什麽溫度。
    “好啊,”他點點頭,語氣平淡,“那你們去吧。現在就去,帶上你們覺得可靠的人手,進山搜捕。功勞是你們的。”
    劉正雄和尤朗臉上的激動瞬間僵住。
    劉正雄幹笑一聲:
    “大、大人……您說笑了。就我們倆……帶那幾個兄弟,進山抓可能存在的草原探子?這……這怕是……”
    “怕是什麽?”蘇夜打斷他,笑容斂去,“怕實力不濟,反被人家宰了?怕不是對手,去了就是送死?”
    劉正雄和尤朗麵露尷尬,低下頭。
    蘇夜毫不客氣的訓斥了起來:
    “看來你們還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有些功勞,咱們有本事,可以去爭一爭。”
    “比如王屠戶,比如春宵閣。”
    “但有些功勞,明知燙手,明知超出了咱們的能力和職權範圍,還硬著頭皮往上衝,那不是勇敢,是愚蠢,是找死!”
    他頓了頓,看著兩人:
    “別忘了,咱們是南城治安司。”
    “職責是整肅南城治安,管的隻是南城這一畝三分地上的不法事。”
    “草原諜探,牽扯兩國,幹係重大,那是兵部、刑部、乃至京城治安司總部該去頭疼的事!不是咱們該碰,也碰不起的!”
    劉正雄有些不甘心:
    “大人,那……那咱們就眼睜睜看著不管?線索可是咱們發現的!”
    “不管?”蘇夜搖頭,“當然要管。”
    “隻不過,管的方式不是自己去抓人。”
    “這份線索,本身也是一份功勞,雖然小,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讓該管的人去管,咱們把線索遞上去,既盡了責,又不越權,還能落點好處,至少混個臉熟。何樂不為?”
    他不再多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
    “此事你們暫且保密,約束下麵的人,不得外傳。我出去一趟。”
    “大人您去哪?”劉正雄問。
    “刑部。”蘇夜吐出兩個字,徑直出了門。
    ……
    刑部左侍郎王煥之的府邸在城東,不算最頂尖的權貴區域。
    但也透著股沉穩的官家氣派。
    蘇夜遞上拜帖和趙山河留給他的一枚舊信物,言明是故人之徒求見。
    在門房等了約莫一炷香,才被引到一處偏廳。
    管家客氣地請他就座,奉上茶,便退了出去,留他一人。
    茶是普通的雨前,尚可入口。
    蘇夜也不急,慢慢喝著。
    一杯,兩杯,三杯。
    壺裏的水添了又添,茶味早已淡如白水。
    足足等了近一個時辰,門外才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一個身穿常服中年男子才終於邁步進來,臉上帶著溫和笑容,未語先笑:
    “哎呀呀,讓蘇賢侄久等了,實在抱歉!部裏雜務纏身,剛剛脫開,怠慢了,怠慢了!”
    正是刑部左侍郎,王煥之。
    他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快速而仔細地打量了蘇夜一番,隨後才終於開口。
    “早就聽聞趙大人的高足英武不凡,在東州便屢立奇功,如今更是得陛下賞識,主持南城治安,整肅地方,頗有建樹!”
    “老夫一直想找機會見見賢侄,當麵道賀,奈何俗務繁忙,總不得空。”
    “沒想到今日賢侄親自登門,真是讓老夫這寒舍蓬蓽生輝啊!”
    “隻是……賢侄如今也是官身,事務想必同樣繁忙,不知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若有用得著老夫的地方,盡管開口,隻要不違背朝廷法度,老夫定當盡力。”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很熱情,話裏話外也透著明顯的疏離和公事公辦的意味。
    意思很明白。
    套交情可以,幫忙要看情況,而且別指望他為蘇夜冒險。
    蘇夜早就得到了趙山河的提醒,自然也知道這個家夥是什麽樣的人。
    從一開始也沒有指望對方。
    否則的話,他在京城這段時間遇到了那麽多困難,早就來求助幫忙了。
    一直不來,不就是因為這家夥不可靠嗎?
    但,雙方之間畢竟還有些關係,這就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更何況,蘇夜本來就是為了利用對方。
    他放下茶杯,臉上也堆起笑容。
    “王大人言重了,該是下官早早來拜見大人才是。”
    “家師離京前,特意叮囑下官,說王大人是他舊識,為人最是公正明理,念舊情。”
    “若下官在京城遇到難處,可來尋大人請教。”
    “家師還說,大人欠他的那點舊賬,早就清了,讓下官莫要挾恩圖報。”
    他頓了頓,看著王煥之微微閃爍的眼神,繼續道:
    “不過,家師也說,王大人是信人,是長輩。”
    “下官初次為官,許多事不懂,心裏忐忑。”
    “家師既然這麽說了,下官自然信得過大人,將大人視作可以倚靠的長輩。”
    “今日前來,一是拜見,二也確實有事,心中惶惑,想請大人……指點迷津。”
    王煥之聽了蘇夜那番滴水不漏的“請教”之言,臉上的笑容先是微微一滯。
    隨即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
    “賢侄……”他拖長了語調,重新打量蘇夜,眼底掠過一絲玩味,“比老夫想象中……更有意思。”
    這段時間,蘇夜這個名字在京城官場底層和市井間流傳。
    他自然也聽說過。
    依據那些傳言勾勒出的形象,本應是個手段酷烈、行事果決甚至有些魯莽的年輕悍吏。
    沒想到。
    真人坐在麵前,說起這番漂亮圓滑的場麵話,竟是信手拈來,眼都不眨。
    “有點意思。”王煥之心念電轉。
    若真是個隻知猛衝猛打的傻子,他隨便給點好處打發掉,也算還了趙山河那點舊情,免得日後被蠢貨牽連。
    可眼前這人,不僅不傻,反而精明得很。
    能在短時間內於南城打開局麵,搞出那麽大動靜,還入了陛下的眼……
    無論陛下是真心賞識還是別有用途,能被陛下“用”。
    本身就證明了其價值。
    一個有潛力、有手腕、眼下正得勢的聰明人……值得多花點心思。
    他忽然抬手,對侍立一旁的管家淡淡道:
    “換茶。”
    管家聽到這話,臉上瞬間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愕。
    他深知自家老爺的規矩。
    尋常客套,就用方才那等雨前茶。
    唯有被視為值得結交或需慎重對待的客人,才會換上庫中那幾樣珍藏。
    老爺此刻要換的,雖非最頂尖之物,卻也足以招待朝中同等品級的官員了。
    管家不敢多問,躬身應道:
    “是。”
    迅速退下更換。
    蘇夜將管家的反應盡收眼底,臉上也浮現出一絲了然的笑意。
    同樣端起那杯早已無味的茶水,輕輕啜飲,仿佛品鑒佳釀。
    新茶很快奉上,湯色澄亮,香氣清幽持久。
    兩人心照不宣地撇開先前話題,就著這杯好茶,又閑談了幾句京中風物、南城近況。
    氣氛看似融洽了不少。
    見時機差不多。
    蘇夜放下茶盞,身體微微前傾,做出略顯神秘和謹慎的姿態,低聲道:
    “王大人,不知您這府邸之內……是否清淨?”
    “下官有些東西,想請大人過目。”
    王煥之捋了捋胡須,並未立刻屏退左右,而是帶著幾分審視和試探,笑道:
    “賢侄何必如此謹慎?到底何事,不妨先透個風?”
    蘇夜迎著王煥之的目光,緩緩吐出兩個字:
    “草原。”
    王煥之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瞳孔微微一縮。
    他不再猶豫,立刻對管家揮了揮手:
    “都下去,守在外麵,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管家帶著所有侍從悄然退出,並輕輕帶上了偏廳的門。
    室內隻剩下兩人。
    蘇夜這才從懷中取出那個用油紙仔細包裹的粗糙皮囊。
    打開後,那股特有的酸膻氣味隱隱散出。
    他將皮囊輕輕推到王煥之麵前的桌案上。
    王煥之仔細看了看皮囊的形製、鞣製工藝,又湊近嗅了嗅殘留的氣味,眉頭緊鎖:
    “此物……確是草原盛裝‘忽迷思’的皮囊。”
    “老夫也曾在互市和入京的草原商隊處見過。賢侄,你拿出此物,意欲何為?”
    “回大人,”蘇夜聲音平穩,將發現此物的經過簡略敘述一遍。
    “……下官手下之人循跡追至黑風坳,發現了長期有人匿居的窩棚,此物便是在其中找到。”
    “下官愚見,若隻是尋常草原商旅或浪人,絕無理由躲藏在離京城僅數十裏的荒僻山坳之中。”
    “此事恐非尋常,幹係可能甚大。”
    “下官職微言輕,又恐打草驚蛇,思來想去,唯有王大人您執掌刑律,威望素著,且與家師有舊,下官信得過,這才第一時間冒昧前來稟報。”
    王煥之聽著,臉色越來越沉。
    他當然聽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草原人、京城數十裏外、長期潛伏、目的不明。
    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足以讓他背脊生出一層寒意。
    “有多少人?”王煥之的聲音也壓低下來,帶著急促。
    蘇夜搖頭,坦誠道:
    “下官發現此物後,唯恐對方察覺,未敢深入探查,即刻便來尋大人了。”
    “具體人數、目的,一概不知。正因未知,才更顯蹊蹺。”
    王煥之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敲擊著,心中迅速盤算。
    規模不明,但哪怕隻有十數人,在京城近畿潛伏。
    若懷歹意,無論是製造騷亂、刺探情報還是進行破壞,都後患無窮。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這背後是否牽扯更大圖謀?
    此事可大可小。
    但隻要涉及“草原諜探”、“潛伏京畿”,一經查實,便是潑天大功!
    當然,風險也同樣巨大。
    他抬起頭,目光如炬,直視蘇夜:
    “蘇賢侄,你今日將此線索告知老夫,究竟是何用意?直言無妨。”
    蘇夜迎著他的目光,臉上露出幾分討教和期盼的笑容:
    “大人明鑒,下官能有何用意?”
    “隻是覺得此事重大,非下官所能處置。大人乃刑部堂官,國之棟梁,正是處理此等要務的不二人選。”
    “家師常教導,有功當報於朝廷,有疑難當請教賢長。”
    “下官便將這線索呈與大人,若大人據此有所建樹,自是朝廷之福,大人之功。”
    “至於下官……若大人覺得下官,略有些苦勞,隨手賞賜些小輩可用之物,下官自然感激不盡,銘記大人提攜之恩。”
    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功勞送你,換點實惠。
    王煥之聽完,反而笑了,這次的笑容裏多了幾分真實。
    不怕你有所求,就怕你無所圖。
    有所求,便是交易,反而讓人安心。
    無所圖,那才需要警惕背後是否藏著更大的算計。
    “好,好。”王煥之點了點頭,語氣變得和煦。
    “賢侄不愧是趙老哥的弟子,懂事,明理。”
    “你放心,你是趙大人的弟子,便如同我的子侄晚輩。”
    “這份心意,老夫領了。你初入京城為官,諸多不易,老夫身為長輩,自然要照拂一二。”
    他沉吟片刻,道:
    “你此番發現線索,及時上報,確是有功。”
    “老夫便以私人名義,贈你些京城用得著的物件,也算全了今日你我這番敘談之情。”
    “回頭便讓人送到你府上。”
    所謂“私人名義”、“用得著的物件”,
    自然是價值不菲且對蘇夜當前處境有益的好處,可能是金銀,也可能是人情或某些渠道。
    雙方心照不宣,這是一場彼此滿意的交換。
    “多謝大人厚愛!”蘇夜起身,恭敬行禮,臉上適當地露出感激之色。
    “賢侄客氣了。”王煥之也起身,親自將蘇夜送至偏廳門口。
    吩咐管家好生送客,禮數周到。
    看著蘇夜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
    王煥之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恢複了平日的沉肅。
    管家輕聲詢問:
    “老爺,您真信那蘇夜所言?那皮囊……”
    王煥之望著門外暮色,緩緩道:
    “信或不信,並不重要。”
    “東西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他故弄玄虛,甚至是從別處弄來的。”
    “假的,無非是老夫破費些財物,打發了這個精明的年輕人,也算給了趙山河麵子。但……”
    他話鋒一轉,眼神銳利起來:
    “萬一是真的呢?”
    “草原探子潛伏京畿數十裏……這份可能的功勞,有多大,你該清楚。”
    “我用那點‘賞賜’,換一個可能抓住這天大功勞的機會,無論如何,都值了。”
    他轉身,語氣果斷地下令:
    “立刻安排人黑風坳暗中詳查!”
    “記住,隻要探查,絕不打草驚蛇。我要知道,那裏到底藏著什麽!”
    ……
    蘇夜離開王煥之府邸時,天色已近黃昏。
    他沒有直接回南城治安司,而是腳步一轉,又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京城治安司總部,在皇城根下的一片肅穆建築群中,不如六部衙門顯赫,卻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森嚴氣息。
    蘇夜這次得到的東西那麽特殊,他自然不會隻賣給王煥之一家!
    而且,他所在的南城治安司也是歸屬於京城治安司總部麾下。
    於情於理,都該把這份情報上交給自己上司。
    王煥之那個家夥不可靠。
    萬一等哪天直接把蘇夜給賣了,說出那份情報是他給的。
    京城治安司總部的人肯定會問。
    蘇夜身為治安司的一員,而還是主管南城的副指揮使。
    你得到了情報不按層級上報,反而給了其他部門的官員,究竟是什麽意思?
    這種事情可大可小。
    如果真的有人以這件事情做文章,直接定他個僭越職權的罪過,都夠他喝一壺的。
    其他事情,皇帝陛下還能偏袒一二。
    但這種涉及到官場根本的問題,就算是對方也不可能偏袒蘇夜。
    蘇夜自然不會留下那麽大的隱患。
    隻不過,京城治安司總部的門不太好進。
    蘇夜來到門口,主動出示了腰牌。
    守門的將士還是一遍又一遍的問他的來意,重複確認他的身份。
    好像就是在故意刁難他一樣。
    進門之後的等待更冷淡。
    沒有茶,甚至都沒有讓他直接進入大堂,隻能在外麵站著。
    蘇夜冷冷一笑。
    如果他今天來不是有特殊目的,就這種情況,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足足等了近兩個時辰。
    是就在坊市即將關閉的鼓聲隱隱傳來時。
    一名捕快才終於走出來,對蘇夜生硬道:
    “你就是蘇副指揮使?走吧,蘇大人有請。跟我來。”
    穿過幾重門崗和曲折的回廊,來到一間陳設極為簡單的值房。
    房中幾乎沒有什麽裝飾,隻有一張巨大的案幾,上麵堆滿了卷宗和地圖,牆壁上懸掛著大你疆域圖和京城地圖。
    那男子,正是京城治安司總部指揮使韓肅。
    此人明明已經聽到蘇夜進來了,可是並沒有理他,依舊看著地圖,隨口說了句:
    “南城治安司蘇夜?你遞上來的公文我看了。”
    “你知道京城治安司總部每天會收到多少類似的‘可疑線索’嗎?十之八九是捕風捉影,或是庸人自擾。”
    蘇夜並不意外對方的態度。
    京城治安司總部專司稽查偵諜、刺探情報,直接對皇帝負責,權力極大,眼高於頂。
    自己貿然遞上這麽一份沒頭沒尾的線索。
    對方當然不會相信。
    尤其是,這位韓大人的立場也頗為微妙。
    說不定就與蘇夜得罪的某方勢力有些關聯,更不會給他好臉色。
    蘇夜可是帶著重要任務來的,當然不會就那麽簡簡單單的離開。
    他立即回應道:
    “正因茲事體大,且線索模糊,下官才不敢擅專,更不敢在無確鑿證據時驚動地方或有司,以免打草驚蛇。”
    “思來想去,唯有京城治安司總部專司此類隱憂,或能辨明真偽,防患於未然。”
    “至於線索是否捕風捉影……下官以為,韓大人看過此物,或可自有判斷。”
    說著,他再次取出了那個皮囊,這次直接上前兩步,放在了韓肅身後的案幾邊緣。
    韓肅終於緩緩轉過身。
    他的目光先落在蘇夜臉上,眼神無比冷漠,然後才移向那個皮囊。
    隻是瞥了一眼,眼神微微一動。
    “鞣製手法是草原東北部一些小部落的慣用方式,粗糙,但韌性強。”
    “這氣味……至少是三個月前灌裝的忽迷思殘留,而且這皮囊被經常使用,內側浸染痕跡很重。”
    韓肅的聲音依舊平淡,但說出的話卻顯示了他極其專業的眼光。
    “這不是偶爾流入中原的貨物。你在哪裏發現的?現場還有什麽?”
    蘇夜心中吃了一驚。
    尤朗可是趙山河留下的暗探之一,專業能力極其不俗,但也隻是能看出一點線索而已。
    韓肅這家夥隻是隨意瞥了一眼,竟然都能說出皮囊的根源?
    實在是太厲害了。
    這家夥不僅是眼光離開,對草原也極其了解,
    京城治安司總部的人果然很厲害,看來還是自己小看了天下人。
    或許,自己在南城搞得那些事情,在很多人眼裏都不是秘密。
    自己以後要做事情,必須更加小心謹慎了。
    “啟稟大人……這些就是發現皮囊的具體經過。”
    蘇夜又一次重複了黑風坳的發現。
    韓肅聽完之後卻陷入了沉默之中,久久不發一言。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麽?轉身重新看向牆上的京城地圖,最終落在一處位置。
    正是發現皮囊的地點,黑風坳。
    可是緊接著,他又轉動眼睛掃視周邊地區的情況。
    沒一會兒,韓肅突然瞪大眼睛,浮現出一抹驚奇神色,甚至隱隱透出一絲興奮?
    “有意思,看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韓肅好像真的發現了什麽,忍不住喃喃自語。
    隨即猛地看向蘇夜,微微眯起了眼睛。。
    “蘇夜,你真的是意外發現的?”
    蘇夜心頭一跳,知道對方終於重視起來了,而且似乎聯想到了更多。
    他保持麵色平靜:
    “大人明察,下官的確是意外發現,難不成皮囊有假?”
    “假?”韓肅似乎聽到了什麽笑話,微微搖頭。
    “這種東西當然表示假的,不過出現的位置頗為有意思。”
    “你想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