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3章 韓肅的野心,戰爭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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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夜看到韓肅如此震驚模樣,聳聳肩,語氣平淡。
    “回大人,下官依照大人吩咐,前往黑風坳調查。”
    “確實發現了草原諜探的隱秘營地,對方發現下官蹤跡,意圖滅口,下官迫不得已,隻好自衛反擊。”
    “僥幸,將他們盡數誅滅。這些,是從其頭目及骨幹身上取下的標識,請大人驗看。”
    韓肅拿著那張最完整的,來自五品巔峰頭領的狼頭刺青人皮,翻來覆去地看,臉上震驚之色未退,卻忽然開口道:
    “最低六品,還有一個五品……蘇夜,你這份‘調查’成果,可真是夠‘紮實’的。”
    蘇夜聽到這話,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驚訝”和“佩服”:
    “大人果然慧眼如炬!竟然僅憑一塊皮,就能看出這些人生前的修為境界?下官實在是……佩服!”
    韓肅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笑罵道:
    “少來這套!本官又不是神仙,哪能看塊皮就知人生前修為?”
    他將手中人皮攤開在桌上,用手指點著上麵猙獰的狼頭紋飾,尤其是狼口部分。
    “瞧見沒?草原各部族雖大多以狼為圖騰,但刺青細節各有講究。”
    “普通戰士的狼頭,獠牙通常隻有一對,且紋路相對簡單。”
    “到了伍長,十夫長這類小頭目,獠牙會多出一對,紋路也更精細些。”
    “而百夫長以上的軍官,或者修為達到六品的精銳。”
    “狼口中的獠牙數量,彎曲程度,甚至狼眼的神韻,鬃毛的紋路,都有更嚴格的規製和細微差異,象征著地位和實力。”
    他拿起另一張人皮對比著:
    “你看這張,獠牙三對,紋路繁複帶血焰邊,這是草原‘血狼部’精銳百夫長以上或實力接近六品武者的標誌。而這張……”
    他又指向蘇夜說的五品頭領那張。
    “四對扭曲如鉤的獠牙,狼眼含煞,額間還有一道隱秘的豎痕,這是‘血狼部’中實力達到五品,且是王帳直屬精銳‘血牙衛’的獨特標識!”
    “我以前在北境邊軍時,跟這幫家夥打交道最多,絕不會認錯!”
    “他們不是普通的探子,是精銳中的精銳!”
    蘇夜這次是真的有些吃驚了,他割皮的時候隻顧著取證,哪曾留意這些細微差別。
    他仔細看了看韓肅指出的細節,果然如他所言,不同的人皮上,狼頭刺青在獠牙數量。
    紋路複雜程度上確有差異。
    他拱手道:
    “原來如此,是下官粗疏了,受教了。”
    韓肅擺擺手,目光重新回到蘇夜臉上,神色更好奇:
    “這些細節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蘇夜,本官是讓你去探查線索,沒讓你去把人家老窩端了啊!”
    “說說,到底怎麽回事?你是怎麽找到他們,又是怎麽……把這一隊精銳給‘解決’掉的?”
    蘇夜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述經過,當然,隱去了關於係統,修羅血瞳精確洞察,以及女殺手的部分,
    隻說是憑借經驗和細心發現了隱藏痕跡,追蹤到了營地。
    “……就在下官接近營地時,突然遭到數名黑衣殺手伏擊,想來是下官在城中得罪了些人,他們趁此機會想要下官的命。”
    “一番激戰,僥幸將那些殺手反殺!”
    韓肅聽到這裏,眉頭深深皺起,臉色陰沉下來。
    對於有人想殺蘇夜,他並不意外。
    蘇夜這段時間在京城,尤其是南城,手段酷烈,觸動了不少人的利益,明裏暗裏的仇家怕是不少。
    但讓他不悅的是,這些人動手的時機。
    正是蘇夜奉他之命外出辦事的時候!
    這無異於在打他的臉,更是在破壞他安排的計劃!
    萬一蘇夜真被這些殺手弄死,黑風坳的草原諜探線索就可能斷掉,或者延誤時機,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他另派了人手後續接應,但哪比得上蘇夜這第一時間帶回的“驚喜”?
    “啪!”韓肅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
    “混賬東西!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在本官眼皮底下,動本官派出去辦事的人?簡直是不把本官放在眼裏!”
    “蘇夜,你放心,這件事,本官記下了!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你一個交代!”
    蘇夜要的就是這個態度,連忙拱手:
    “多謝大人主持公道。”
    韓肅冷哼一聲,壓下火氣,催促道:
    “接著說草原人的事!”
    蘇夜點頭,繼續道:
    “擊退殺手後,下官更加小心,最終找到了他們的隱秘營地。”
    “對方十分警覺,發現下官後立刻動手,想要滅口。那些人確實凶悍,配合默契,尤其是那五品頭領,實力強橫。”
    “下官不得已,隻能動用身上攜帶的,以備不時之需的大量攻擊符篆,硬生生轟開了他們的陣型。”
    “又經過一番苦戰,才將為首者和幾個骨幹擊殺,其餘或死或逃。”
    “下官也消耗甚巨,真氣近乎枯竭,還受了些輕傷……大人,這些符篆價值不菲,都是為了完成任務才用掉的……”
    “您看,這開銷……能給報銷嗎?”
    眼巴巴地看著韓肅,一副“我很窮我很慘我為公事差點破產”的模樣。
    韓肅被他這變臉速度和厚臉皮弄得哭笑不得,啐了一口:
    “你這滑頭!立了這麽大功,還惦記著這點錢?”
    “罷了罷了,看在你這次確實給了本官一個大驚喜的份上,這次消耗的符篆,本官特批,給你報銷了!”
    “算是額外獎賞!不過下不為例!”
    “以後再想報銷,就得看你能拿出什麽等價的東西來換了!”
    他雖然語氣嫌棄,但嘴角卻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蘇夜這種“貪財”但能幹實事,而且懂得適時“賣慘”討要好處的性格。
    反而讓他覺得更真實,更易於掌控和交易。
    蘇夜聽到這話,臉上立刻綻放出“真摯”的笑容,連連拱手:
    “多謝大人體恤!大人恩德,下官沒齒難忘!”
    韓肅擺擺手,目光重新落回桌上那幾張狼頭刺青人皮,沉吟道:
    “既然事情清楚了,這些便是鐵證。”
    “按我大虞軍功律,陣斬或擒殺敵國精銳探子,軍官,各有賞格。一個五品‘血牙衛’頭領,至少值這個數……”
    他伸出一根手指。
    “六個六品或接近六品的精銳,加起來也頗為可觀。”
    “若是放在以前邊軍戰時,憑這些功勞,足夠你官升一級,甚至撈個實權校尉都綽綽有餘。”
    蘇夜卻冷笑一聲,接口道:
    “可惜,現在‘談和’了。”
    韓肅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歎了口氣:
    “是啊,‘談和’了……哼,什麽談和,不過是雙方都需要時間恢複發展,積蓄力量,為下一次更大的衝突做準備罷了!”
    “草原狼子野心,何曾真正安分過?”
    “偏偏朝中有些人,被一時安穩迷了眼,隻知道一味妥協,甚至還要搞什麽和親獻媚,簡直是……恥辱!”
    說到後麵,他語氣中已帶上了明顯的憤慨。
    發泄完,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目光在蘇夜臉上停留了一瞬,若有所思。
    根據他掌握的一些零碎情報。
    上次草原王子身死,和親公主趙月瑤逃回京城的風波中,似乎就有這個蘇夜的影子?
    傳聞是他救了那位公主並護送回京,兩人之間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
    怪不得這小子對草原人如此反感,下手也這般狠辣。
    這麽一想。
    韓肅心中對蘇夜的評價又高了一分,隱隱將其視作某種程度上的“自己人”。
    都是對草原持強硬態度的“鷹派”,至少在這一點上,目標一致。
    這個認知讓韓肅對蘇夜的態度又和緩親近了幾分。
    他走到書案後,拿起筆,一邊飛快地書寫,一邊說道:
    “雖然如今戰功不直接計升遷,尤其是你的官職乃是陛下特簡,他人難以輕易更動,但功勞就是功勞,不能白費。”
    “本官給你開個條子,憑此條,你可去總衙秘庫折算成相應的修行資源,功法典籍,神兵利器,隨你選擇。該是你的,一分不會少。”
    很快,一張蓋有韓肅私印和治安總衙特殊印記的條子寫好,他遞給蘇夜:
    “拿好了。記住,此事涉及草原諜探,暫且不要大肆聲張,尤其是那些狼頭刺青的來曆,務必保密。”
    “後續如何處置,本官需斟酌上報。你先回去好好休整,等候下一步指示。”
    蘇夜雙手接過條子,妥善收好,正色道:
    “下官明白,謹遵大人之命。”
    心中卻是一陣輕鬆加愉悅。
    這趟黑風坳之行,雖然凶險,但收獲遠超預期。
    不僅得到了天階身法,解決了追殺的殺手,搗毀了草原諜探據點,拿到了韓肅的承諾和報銷。
    現在還有了實實在在的功勳可以兌換資源!
    這一波,血賺!
    蘇夜將韓肅開的條子仔細收好,卻並未立刻告退。
    韓肅見狀,眉頭微挑:
    “還有事?一次說完。”
    蘇夜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大人,關於草原人的事,還沒完。”
    “沒完?”韓肅神色一凜,“什麽意思?人不是都讓你殺了嗎?難道還有漏網之魚,或者你發現了別的營地?”
    “不是營地。”蘇夜搖搖頭。
    “是眼睛。”
    “我殺了那些人之後,離開黑風坳時,發現天上一直有隻鷹在盯著我。”
    “那畜生飛得極高,盤旋不散,明顯是受人操控。”
    “鷹?!”韓肅臉色驟變,原本放鬆的身軀瞬間繃緊,眼中射出駭人的精光。
    “你確定是受人操控的獵鷹,不是普通的山鷹?”
    “蘇夜,此事非同小可,訓練這種用於高空偵查,能與馴鷹者心神相連的異種鷹隼,在草原各部都是極高明的秘術。”
    “非重要人物或精銳部隊不能擁有!每一隻都珍貴無比!”
    “黑風坳那種地方,有野鷹不奇怪,但馴鷹……”
    他語氣充滿懷疑,顯然覺得此事太過驚人,甚至懷疑蘇夜是否看錯。
    蘇夜沒有多費唇舌辯解,直接伸手從包裹最底下,小心翼翼地掏出一隻獵鷹屍的體呈。
    韓肅的呼吸瞬間屏住了!
    他一個箭步上前,幾乎是從蘇夜手中“奪”過鷹屍,捧在眼前仔細端詳。
    “是真的……真的是‘灰背鐵爪鶻’!草原王庭和幾個大部族才養得起的頂級偵查鷹!”
    韓肅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隨即猛地抬頭看向蘇夜,眼中震驚更濃。
    “這……這怎麽可能?!這種鷹靈覺敏銳,飛行極高極快,性情機警,即便是我北境軍中最好的神射手,在空曠地帶也極難射中!”
    “你是怎麽……你是怎麽把它弄下來的?!”
    他簡直無法想象,蘇夜是如何在可能被追殺,地形複雜的情況下,射落這樣一隻高空偵查鷹的。
    蘇夜聳聳肩,一副“這你別管”的模樣,隻是強調重點:
    “大人,我怎麽殺的,自有我的手段。”
    “現在關鍵是,鷹在這裏,屍體為證。這”
    “足以證明,黑風坳那夥草原人背後,還有更高級別的指揮體係,甚至可能牽扯到草原王庭!”
    “而且,他們已經通過這隻鷹,至少掌握了我離開的部分方向和蹤跡。”
    “這隻鷹,算不算功勞?它的戰略價值,抵得上幾個腦袋?”
    韓肅捧著鷹屍,手都有些微微發抖,深吸幾口氣,努力平複心緒,重重點頭:
    “算!當然算!豈止是算……”
    “蘇夜,你知不知道,活捉或擊殺這樣一隻訓練有素的偵查鷹,在戰時軍功簿上,其價值往往堪比陣斬一名敵國五品將領!”
    “因為它代表的不是一個人的戰力,而是一支軍隊的‘眼睛’和情報優勢!”
    “你這次……何止是驚喜,簡直是給了我一個天大的……燙手山芋啊!”
    韓肅咬緊牙關仔細想了很久。
    不再猶豫,轉身回到書案後,將之前那張條子直接撕掉,重新鋪開一張更高級別的專用功勳兌票。
    筆走龍蛇,刷刷刷寫下新的內容,並加蓋了更重要的印鑒。
    這一次,他能給蘇夜兌換的資源上限和種類,顯然遠超之前。
    將新條子遞給蘇夜時,韓肅臉上的凝重之色卻絲毫未減,反而更深了。
    “大人?”蘇夜接過條子,見韓肅神色不對,試探著問。
    韓肅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看向蘇夜的眼神充滿了複雜的意味:
    “蘇夜啊蘇夜,你給我帶來了潑天的功勞,但也給我,給朝廷,捅了一個天大的窟窿啊。”
    “是因為這隻鷹?”蘇夜問。
    “不止是鷹,是鷹背後代表的意義!”韓肅語氣沉重。”
    ““一隊精銳草原諜探潛伏在京城附近,是隱患,是失職,但尚在可控範圍,查,抓,殺,按部就班便是。”
    “京城這麽大,各方勢力魚龍混雜,混進些探子不算稀奇。但是……”
    “配備了‘灰背鐵爪鶻’這種級別偵查鷹的草原人馬,其目標,其背景,其所能調動的資源,就絕不僅僅是普通情報收集了!”
    “這背後必然有更大,更危險的圖謀!”
    “可能是針對某位重要人物,可能是為了竊取某項核心機密,也可能是為未來的軍事行動做先期鋪墊!”
    “這已經不單單是治安案件,而是涉及兩國交鋒,邊境安危乃至京城防禦體係的戰爭級威脅!”
    他越說語氣越冷,甚至帶上了一絲壓抑的怒火:
    “更可恨的是,這樣一支攜帶戰略級偵查手段的草原精銳,竟然能悄無聲息地摸到離京城如此之近的黑風坳!”
    “我邊軍的哨卡是紙糊的嗎?”
    “京城周邊巡防的衛戍部隊是瞎子嗎?朝廷每年撥付的巨額軍餉,就養出了這麽一群廢物?!”
    說到最後,已是聲色俱厲,顯然對軍隊係統的鬆懈和可能的漏洞憤怒至極。
    然而,這股怒火在韓肅眼中燃燒了片刻,
    卻漸漸被一種奇異的光芒所取代。
    他緊鎖的眉頭慢慢舒展開,甚至嘴角勾起了一抹讓人捉摸不透的,帶著幾分冰冷和算計的笑意。
    蘇夜看著他這表情變化,心裏有點發毛,下意識後退半步,幹笑道:
    “大人……您別這麽笑,您這……是又想到什麽‘高招’了?要不……您先想著,等想好了,下官再來聽令?我保證不偷聽。”
    “站住!”韓肅笑罵道。
    “你害怕個屁!‘血捕修羅’蘇夜的名頭,在南城乃至這京城暗地裏都快傳開了,殺伐果斷,讓人聞風喪膽,你會怕我?”
    “怕你的人怕是能從這總衙排到你南城司去!”
    “而且,這次不是本官要算計誰,而是職責所在,發現了如此重大的安全隱患,必須深挖徹查,揪出幕後黑手,防患於未然!”
    “更重要的是……這件事,現在你也脫不了幹係了。”
    “不,應該說,它可能從一開始,就和你有關。”
    蘇夜臉色沉了下來,語氣也冷了幾分:
    “大人,咱們之前說好的。我隻是奉命調查黑風坳,現在人也殺了,情報也帶回來了,鷹也給你了。”
    “我的任務完成了。至於後續是調兵圍剿,還是暗中布控,那是您和朝廷大人們該操心的事。”
    “我官小位卑,隻想管好南城那一畝三分地,這些涉及兩國,動輒抄家滅族的大漩渦,我不想沾,也沾不起。”
    “不想沾?”韓肅冷笑一聲,“如果本官告訴你,這群帶著偵查鷹,圖謀甚大的草原精銳,他們潛入的時間和地點如此巧合。”
    “很可能……就是為了當初那件鬧得滿城風雨,甚至引發和親變故的‘寶物’而來呢?”
    蘇夜瞳孔猛然收縮!
    韓肅緊緊盯著他的反應,慢悠悠地繼續道:
    “對了,本官差點忘了。你是趙山河的弟子。”
    “關於那件寶物的失竊,朝野上下猜測紛紛,你師父趙山河似乎對此事也有過一些不同尋常的猜測和調查。”
    “他……有沒有和你透露過什麽?比如,那寶物,究竟被誰偷了?”
    房間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蘇夜臉上陰沉不定,眼神中閃爍著警惕。沉默了片刻,緩緩搖頭。
    “我不知道。”
    蘇夜那句“我不知道”說得斬釘截鐵,將韓肅後續的試探堵了回去。
    房間內陷入短暫的沉默。
    韓肅停下了敲擊。
    抬起頭,那雙銳利的眼睛裏不再有之前的探究或算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直白,甚至帶著些許狂熱的坦誠。
    他身體微微前傾,盯著蘇夜,語出驚人:
    “蘇夜,你這小子,心裏彎彎繞繞一萬個窟窿,別跟本官在這兒耍心眼玩啞謎。”
    “我今天就把話挑明了說,在這件事上,咱們有共同的敵人,也有——至少部分共同的利益。”
    “我直接告訴你我想要什麽。”
    “我要再次挑起戰爭!讓大虞和草原,全麵開戰!”
    “什麽?!”蘇夜渾身一震,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韓肅,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位治安總衙的指揮使。
    震驚過後,是強烈的質疑和一絲怒意:
    “你瘋了?!韓大人!一旦兩國全麵開戰,要死多少人?”
    “邊境糜爛,生靈塗炭!國庫耗竭,賦稅加重,內地青壯被強征入伍,多少家庭破碎?”
    “天下動蕩,民不聊生!你……你就為了立軍功,為了升官發財,就要拖著整個國家,無數百姓去賭?!”
    韓肅沒有立刻反駁,隻是靜靜地看著蘇夜,等他說完,才緩緩開口,語氣平靜得可怕:
    “升官?發財?”
    他嗤笑一聲,帶著無盡的嘲諷。
    “老子現在執掌京城治安,權柄在握,天子近臣,再往上?”
    “是去當那天天扯皮和稀泥的宰相,還是去樞密院看那些老朽的臉色?蘇夜,你看錯了本官。”
    “老子要的,不是官位。是血債血償!是報仇!”
    韓肅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當年在北境,老子帶著三千弟兄守烽火台,麵對三萬草原鐵騎輪番猛攻,守了七天七夜!”
    “箭矢射光了就用石頭砸,石頭沒了就拆了營房木頭往下扔!”
    “最後,活下來的,不到三百人!”
    “現在,老子晚上一閉眼,就能看見那些慘死的兄弟們。”
    韓肅的眼眶微微發紅,那股壓抑了多年的鐵血悍氣與深沉的悲痛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極具衝擊力的氣場。
    “老子無數次夢見,帶著剩下的兄弟殺進草原王庭,用他們的血祭奠亡魂!”
    “什麽狗屁的和談,盟約,歲貢?那都是懦夫和蠢貨的自欺欺人!”
    “草原狼的貪婪是填不滿的!”
    “老子情願丟了這個鳥官,甚至這條命不要,也要看到草原人的血流幹!”
    蘇夜徹底愣住了。他之前對韓肅的印象。
    多是一個精明,強勢,懂得利益交換的京城高官。
    或許有些軍伍背景,但沒想到骨子裏竟然是如此一個被血仇煎熬,充滿毀滅欲望的鐵血鷹派。
    這股毫不掩飾的恨意與決絕,甚至讓他感到一絲震撼。
    以及某種隱藏在心底深處的,對快意恩仇的共鳴。
    但是……
    “韓大人,”蘇夜的語氣緩和了些,卻依然堅持。
    “你的心情,我或許能理解一二。殺草原人,我蘇夜絕不會手軟,撞見了,有一個殺一個。”
    “但主動挑起兩國全麵戰爭……這牽扯太大了。”
    “一將功成萬骨枯,最終受苦受難的,是千千萬萬無辜的百姓。我……不能支持。”
    韓肅看著蘇夜,先是有些意外,隨即竟然笑了起來。
    “嗬……沒想到,你蘇夜殺人如麻,手段酷烈,心裏倒還裝著百姓疾苦?有意思。”
    “但是蘇夜,你把事情想簡單了。”
    “戰爭,不是你我想拒絕就能拒絕的。”
    “就算我們這次按兵不動,裝作什麽都沒發現,你覺得,和平還能維持多久?”
    蘇夜皺眉:“什麽意思?”
    “五年!”韓肅豎起一根手指,斬釘截鐵。
    “最多不出五年,草原人必然會主動挑起大戰!而理由,就擺在你眼前!”
    “你是當事人,更應該想明白!”
    “一群草原精銳,能不遠萬裏潛入東州追殺月瑤公主,又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伏到京城眼皮底下!”
    “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我們的邊防,我們的內部監察,在他們眼中很可能漏洞百出!”
    “意味著他們通過這次‘寶物’事件的一係列試探,已經摸到了我們的虛實,看到了大虞看似強盛下的某些……虛弱和混亂!”
    韓肅的聲音越來越冷:
    “這麽好的機會,以草原那位雄主的野心和草原各部亟待掠奪以緩解內部矛盾的需求,他們會放過嗎?”
    “絕對不會!”
    “所以,我敢斷言,這支隊伍,目的絕不僅僅是尋找失竊的寶物那麽簡單!”
    “他們是在進行更深層次的情報搜集,路線勘查,弱點評估!是在為一場可能的大規模入侵做最後的先遣準備!”
    “所以,不是我要主動挑起戰爭!是戰爭已經像懸在頭頂的刀,隨時可能落下!”
    “敵人先動手,我們就是倉促應戰,被動挨打!”
    “到時候,如果我們連最基本的防備都沒做好,會是什麽下場?一潰千裏,山河破碎!”
    “而如果我們現在掌握主動,提前布局,甚至……‘引導’衝突在可控範圍內,在我們預設的戰場爆發。”
    “那麽,我們就能把戰線牢牢擋在國門之外!把戰火隔絕在邊境!”
    “不錯,主動備戰會讓國內賦稅加重,百姓生活更苦一些。”
    “但這和被草原鐵蹄踏入家園,燒殺搶掠,十室九空比起來,哪一個更仁慈?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保護百姓?”
    他頓了頓,拋出了對蘇夜最具殺傷力的理由:
    “尤其是對你,蘇夜!”
    “一旦草原主動大舉入侵,朝堂上那些早就看你不順眼,甚至可能收了草原好處的家夥們,會怎麽做?”
    “他們一定會把罪名扣在月瑤公主頭上!會說是因為她殺了草原王子,破壞了和親,才招致天罰!”
    “他們會聯合起來,逼迫陛下,獻出月瑤公主去平息‘草原王的怒火’!”
    “哪怕明知這根本沒用,哪怕明知這隻是借口!但他們不在乎!”
    “既可以除掉眼中釘,打擊陛下威信,打擊你!”
    “你告訴我,到時候,你保得住她嗎?”
    蘇夜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他太清楚那些朝臣的德行了!
    為了權力和私利,他們絕對做得出來!
    犧牲一個公主,對他們而言根本不算什麽!
    韓肅看著蘇夜眼中翻騰的怒火與冰冷殺意,知道火候到了,放緩語氣,再次問道:
    “所以,蘇夜,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是等著戰爭被動降臨,看著可能發生的慘劇,看著你在意的人被推出去送死。”
    “還是跟我一起,把主動權搶過來,把敵人擋在門外,甚至反殺過去?”
    蘇夜低頭沉默,腦海中飛速閃過趙月瑤的臉龐。
    被動等待災難,還是主動迎接挑戰?
    將希望寄托於敵人的仁慈或朝臣的良知,還是把命運握在自己手裏?
    良久,蘇夜緩緩抬起頭:
    “好!我答應你!”
    韓肅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真正的笑容:
    “好!我沒看錯你,蘇夜!從現在起,咱們就是拴在一根繩上的……合作夥伴了。”
    他重新坐下,恢複了指揮使的沉穩氣度:
    “官場上那些明槍暗箭,我會盡量替你擋下一些。”
    “但你自己也需時刻警惕,羅威那邊,還有那些被你觸怒的勢力,絕不會善罷甘休。”
    “黑風坳之事,我會立刻以最緊急的規格密奏陛下,陳明利害。”
    “你也趕緊回去,寫一份詳細的奏報,重點突出草原偵查鷹的存在和其代表的戰略意圖,用詞可以激烈些。”
    “另外,你南城治安司那些雞毛蒜皮的瑣事,該放手的就放手。”
    “一旦事態升級,陛下決意用兵,我要你隨時能抽身,跟我上前線!”
    “你可以培養一些手下,作為你上戰場的親兵。”
    “為了幫你盡快拉起這支隊伍……庫房那邊,我會再給你開一道手令,允許你用‘特殊訓練物資’的名義,多支取一批丹藥,鎧甲,兵器。”
    “能拿多少,看你本事,但別太過分,惹人眼紅。”
    蘇夜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
    沒有再多言,他對著韓肅抱拳一禮,轉身大步離開了值房。
    韓肅目送蘇夜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
    許久,一聲歎息在寂靜的房間內響起,夾雜著無盡的沉重與一絲宿命般的慨然:
    “戰爭……終於還是要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