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霸王不是瞪眼,是壓根看不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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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洲舉著平板,幾乎要懟到江辭的臉上了。
    江辭的視線,從那把沉重的木刀刀身上,艱難地抬起,瞥了一眼屏幕。
    汗水順著他的眉骨滑落,流進眼睛裏,帶來一陣刺痛。
    他眨了眨眼,眼皮都沒有多動一下,嘴裏嘟囔了一句。
    “身材不錯,估計腹肌開個瓶蓋不是問題。”
    “啊?”孫洲完全沒跟上這個思路。
    孫洲聞言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噎住。
    哥!辭哥!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辭哥,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孫洲急得直跺腳,“”
    “彭紹峰他這是在秀肌肉,在給劇組和其他投資方看,他就是項羽的最佳人選!”
    “要不,咱們也改去健身房吧?”
    “現在開始練,試鏡前好歹能出點線條,到時穿上盔甲也不至於差太多啊!”
    江辭拒絕了。
    “不用。”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將已經開始偏移的重心,重新拉了回來,雙腳死死地釘在地上。
    “身材不是說不重要,但怎樣演出一個角色的“勢”比“形”更重要。”
    “盔甲是戲服,不是魂。”
    說完他重新閉上眼,全部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那把沉重的木刀和雙腿上。
    孫洲張了張嘴,看著江辭那份與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的平靜,最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默默地收起平板,退到了一邊。
    他不懂。
    但他大受震撼。
    接下來的半個月,江辭的生活被極限壓縮到了三點一線。
    酒店,小院,酒店。
    淩晨四點五十分,他會準時出現在那個破敗的小院裏。
    紮馬步。
    練刀。
    走台步。
    關老爺子不教任何花哨的套路,也不講解任何具體的招式。
    他隻練三樣東西。
    站樁,是練“根”。
    揮刀,是練“力”。
    走台步,是練“勢”。
    用老爺子的話說,一個武生上了台,還沒開口,還沒亮相,光是往那一站,就得有氣場。
    那個氣場,就藏在這最基礎的“精、氣、神”裏。
    訓練是殘酷的。
    每天的訓練結束,江辭都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肌肉的酸痛和撕裂感,始終在挑戰著他意誌的極限。
    但【體能優化LV1】持續不斷地發揮著作用。
    每當他感覺自己要倒下的時候,那股熟悉的暖流就會從心髒處湧出,
    精準地流向他身體最疲憊的部位,中和掉大部分足以讓人發瘋的乳酸。
    於是第二天淩晨,當第一縷天光還未出現時,他又能準時出現在小院裏,從不遲到一秒。
    關老爺子對他的態度,也在這半個月裏,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從最初毫不掩飾的輕蔑,到中期的審視,最後變成了一種複雜的沉默。
    他見過太多來學藝的年輕人。
    有天賦的,吃不了苦。
    能吃苦的,沒那個靈性。
    這個叫江辭的年輕人卻很奇怪。
    他不是在“扮演”吃苦,也不是在“忍受”吃苦。
    他是在用一種近乎殘酷的方式,“研磨”自己。
    這天上午,江辭正在練習揮刀。
    那把沉重的木刀在他手裏,已經變得逐漸得心應手。
    他試圖模仿史書中對項羽的描述,瞪圓雙眼,做出威猛霸道的樣子。
    “不對。”
    廊下喝茶的老爺子,突然開口。
    這段時間來,他已經知道江辭來學藝的目的是什麽了,
    為了演好西楚霸王“項羽”。
    他第一次主動開口指點。
    江辭動作一停,看向他。
    “你的氣,都浮在臉上了。”關老爺子放下茶缸,“霸王不是靠瞪眼嚇唬人。”
    他站起身,走到江辭麵前,伸出手指,點了點江辭的眼睛。
    “你的‘目中無人’還不夠強。”
    “你的眼睛裏,不應該有任何人。不應該有敵人,不應該有臣子,什麽都不該有。”
    “你的氣要沉下去,沉到丹田裏,不是浮在臉上裝樣子。”
    目中無人。
    這四個字,讓他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一瞬間,他之前所有的思考,所有的理論,全部被這四個字串聯了起來!
    對啊!
    在魏導的院子裏,他得出的結論是,項羽是活在自己劇本裏的“主角”,劉邦隻是一個不配入戲的“龍套”。
    主角的世界裏,其他人是什麽?
    是背景板!
    是NPC!
    主角怎麽會把注意力放在背景板上?怎麽會跟NPC較勁?
    所以項羽的傲慢,不是看不起人,而是根本“看不見”人!
    他的視野裏,隻有他自己要征服的天下和自己要建立的功業!
    所謂的“目中無人”,不是一種表情,而是一種心態!
    這一刻,關老爺子的“戲曲理論”,與他自己的“係統理論”,完美地打通了!
    他瞬間感覺自己對項羽這個角色的理解,從紙上談兵的理論層麵,進化到了可以感知的感官層麵!
    江辭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他臉上的那種用眼神微表情刻意做出來的凶狠,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神態變得平靜,甚至有些空洞。
    但就是這份空洞,讓站在他對麵的孫洲,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悸。
    廊下的關老爺子,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亮光。
    他沒再說什麽,重新坐回自己的小馬紮上,端起了茶缸。
    白天,江辭在小院裏打磨身體和氣場。
    晚上,他就把自己關在酒店的房間裏,再次翻閱《史記》、《漢書》和各種關於楚漢的史料。
    他在尋找那些被史書一筆帶過的,“情感的縫隙”。
    巨鹿之戰,項羽破釜沉舟,九戰九捷,威震諸侯。
    史書寫了他的勇,寫了他的威。
    但那一刻,那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站在無數秦軍屍骨之上,看著那些跪倒在自己麵前,連大氣都不敢喘的諸侯將領時,他內心的真實感受是什麽?
    是睥睨天下的狂喜?還是高處不勝寒的孤獨?
    鴻門宴上,他放走了劉邦。史書說他“婦人之仁”。但在他做出那個決定之前,他與範增、與項伯的眼神交流是怎樣的?他內心的掙紮又有幾分?
    烏江畔,四麵楚歌。
    當他聽到那些熟悉的鄉音,從敵人的軍營裏傳來時,他握著劍的手,是否顫抖過?
    這些,史書上都沒有寫。
    而這些,才是一個角色真正的血肉。
    時間,就在這種白與黑的極致研磨中,飛速流逝。
    半個月,轉瞬即逝。
    江辭的身體,並沒有變成那種充滿爆發力的肌肉猛男。
    他身形依舊清瘦。
    但整個人的氣質,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蛻變。
    那現在的他,就是一柄插在沙場之上,經曆過血與火洗禮的古樸重戟。
    不鋒利,卻帶著一股不動聲色的壓迫感。
    孫洲看著江辭一天天的變化,心裏的情緒,也從最初的焦灼絕望,慢慢變成了一種近乎敬畏的沉默。
    這是訓練的最後一天。
    江辭紮完了整整三個小時的馬步,收刀而立,汗水已經將地麵打濕了一片。
    他對著廊下的關老爺子,深深鞠了一躬。
    關老爺子沒有起身,也沒有說話。
    他隻是從身邊拿起一個洗得發白的布包,站起身,走到江辭麵前,扔給了他。
    “我當年上台用的護腕。”
    “髒是髒了點,能吸汗。”
    江辭接住那個還有些溫度的布包,打開一看,是一對磨損得極其厲害的黑色棉布護腕。
    上麵浸滿了歲月和汗水的痕跡。
    “謝謝關老。”
    江辭將護腕小心翼翼地收好。
    ……
    回到酒店。
    江辭衝完澡,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感覺身體每一寸肌肉都透著舒暢的疲憊。
    半個月的極限特訓結束了。
    他感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條來自林晚的消息。
    他拿起來點開。
    【《漢楚傳奇》的虞姬人選定了,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