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揚鬆開手，秦明的屍體軟軟滑落在地。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上麵還沾著裁決者的血肉。
    “它們”？
    “源”計劃？
    天命之子？
    圈養的果實？
    收割？
    一個個冰冷而陌生的詞匯，在他腦海中盤旋，帶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這股寒意，甚至超過了剛才麵對上百台裁決者時的殺機。
    那是一種麵對未知、麵對更高層次存在的悚然與迷茫。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敵人是天機閣，是修羅門，是林衛國，是靈華宗。
    可秦明臨死前的這番話，卻像一隻無形的大手，將他頭頂的天幕猛地撕開了一道裂口。
    他透過裂口，窺見了一個更加宏大、更加恐怖的棋盤。
    而他，林衛國，甚至所有與他類似的人，都可能隻是這個巨大棋盤上，身不由己的棋子。
    就在這時。
    嗡——
    一聲低沉的、非金非石的嗡鳴，從四麵八方傳來。
    整個鬥獸場的合金地麵，開始輕微地顫動。
    不是地震。
    龍飛揚的目光驟然一凝。
    他猛地抬頭，掃視四周。
    隻見那些厚重的合金牆壁，原本冰冷的金屬色澤，此刻竟開始泛起詭異的暗紅色光芒，如同被投入了熔爐的鋼鐵。
    嗤……嗤嗤……
    牆體表麵，開始冒出白色的煙霧。
    一股灼熱的氣浪，開始在封閉的空間內彌漫。
    “飛揚，小心！”
    不遠處，剛剛掙紮著坐起來的葉知秋，也察覺到了這恐怖的異變，出聲警示。
    龍飛揚身形一閃，瞬間出現在葉知秋身邊，將她護在身後，周身的混沌氣焰再次升騰，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變化。
    牆壁上的暗紅色越來越亮，越來越熾熱。
    終於。
    “滴答。”
    一滴赤紅色的、滾燙的金屬液體，從牆壁上滑落，滴在地麵上，發出“嗤”的一聲，腐蝕出一個深坑。
    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成百上千滴！
    整個鬥獸場的合金牆壁，竟然如同融化的蠟燭一般，開始變形、流淌！
    赤紅色的金屬岩漿，從牆體上汩汩而下，在地麵上匯聚成一條條翻湧的溪流。
    整個空間，正在變成一個巨大的金屬熔爐！
    “轟隆隆——！”
    頭頂的合金穹頂，傳來不堪重負的巨響。
    一道道巨大的裂縫，在穹頂之上迅速蔓延開來。
    一道巨大的陰影，從裂縫中投下，籠罩了整個鬥獸場。
    龍飛揚猛地抬頭。
    隻見穹頂的裂口中央，一根無法用語言形容其巨大的機械造物，正緩緩降下。
    那是一根龐大無比的機械觸手！
    它的表麵覆蓋著暗金色的、不知名材質的裝甲，上麵布滿了精密複雜的藍色紋路，如同生物的血管般緩緩流淌著光芒。
    觸手緩緩垂落，無聲無息，卻帶著一股淩駕於萬物之上的絕對威壓。
    最終，它停在了鬥獸場的半空中。
    觸手的最頂端，無數塊精密的裝甲如同花瓣般緩緩張開。
    在花瓣的中央，不是武器，也不是探頭。
    而是一隻眼睛。
    一隻巨大無比的、純金色的、宛如恒星般璀璨的獨眼！
    那隻眼睛裏沒有任何生命的情感，沒有憤怒，沒有憐憫，沒有殺意。
    隻有一片純粹的、冷漠的、如同程序代碼般的絕對理智。
    它就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祇，漠然地俯瞰著腳下的螻蟻。
    它的視線，精準地落在了龍飛揚的身上。
    下一秒，一道冰冷的、不含任何感情的機械合成音，在整個空間，也在龍飛揚和葉知秋的腦海中同時響起。
    “編號G734號實驗場，監測到‘果實’超規格成熟。”
    “評估結果：符合收割標準。”
    “收割程序，啟動。”
    話音落下的瞬間。
    龍飛揚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那隻金色的巨眼之中，猛然爆發出一股無法抗拒的、無可匹敵的恐怖吸力！
    這股吸力，不作用於他的肉體，而是直接作用於他體內的力量之源！
    “什麽？！”
    龍飛揚臉色劇變。
    他體內那剛剛才掙脫枷鎖，如同江河般奔湧的灰白色混沌之力，在這一刻，仿佛遇到了一個無法抗拒的黑洞！
    “轟！”
    他周身護體的混沌氣焰，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扯碎，化作萬千道灰白色的流光，不受控製地倒卷而回，瘋狂地湧向半空中的那隻金色巨眼！
    他體內的力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抽離！
    那種感覺，就像一個人的血液被瞬間抽幹！
    力量被剝奪的虛弱感，如同山崩海嘯般席卷而來。
    僅僅一秒。
    龍飛揚身上那股足以毀天滅地的氣勢，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兩秒。
    他那剛剛還站得筆直，如同一杆絕世凶槍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
    三秒。
    “噗通！”
    龍飛揚雙腿一軟，再也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重重地單膝跪倒在地！
    汗水，瞬間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那隻金色的巨眼，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駭然與……無力。
    這是他自下山以來，從未體驗過的無力感。
    無論麵對多強的敵人，他都有一戰的信心。
    可是在這隻巨眼麵前，他引以為傲的混沌之力，就像是遇到了天敵，連一絲一毫的反抗都做不到！
    這，根本不是一個維度的力量！
    “警告，‘果實’內部數據結構異常。”
    “啟動二級程序：記憶抽取，格式化核心。”
    冰冷的機械音再次響起。
    金色巨眼中射出一道纖細的、宛如實質的光束，精準地命中龍飛揚的眉心。
    “呃啊——！”
    龍飛揚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吼。
    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在他的腦海深處，在他的靈魂之中，轟然炸開！
    這不是物理層麵的攻擊，而是一種更加根源的、針對存在本身的剝離！
    一幕幕畫麵，開始不受控製地在他的腦海中瘋狂閃回。
    元量山上，老頭傳他修羅變的場景……
    華海市，初見陳夢辰時的驚豔……
    修羅殿中，與肖強、黑子等人並肩作戰的歲月……
    山水莊園裏，和葉知秋、冷清秋鬥嘴的日常……
    西京古墓，救出母親龍婉兒時的喜悅……
    龍脈山頂，目睹祭壇啟動時的滔天怒火……
    每一幅畫麵閃過，都像是有一把刀，從他靈魂深處硬生生剜下一塊血肉！
    他的記憶，正在被強行抽離！
    “不……不！！”
    龍飛揚抱著頭，跪在地上痛苦地嘶吼，身體劇烈地抽搐著。
    “飛揚！”
    葉知秋看到這一幕，目眥欲裂。
    她左肩的傷口還在流血，臉色蒼白如紙，但她的眼中卻燃起了決絕的火焰。
    她再也顧不上自己的傷勢，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地上一躍而起！
    她沒有衝向龍飛揚。
    她持著劍，如同一隻撲火的飛蛾，舍生忘死地衝向了半空中那隻冷漠的金色巨眼！
    “放開他！！”
    她發出一聲清冽的嬌叱，人劍合一，化作一道淒美的銀色流光，直刺巨眼！
    然而，她的劍尖，在距離巨眼還有十米遠的地方，就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壁。
    “砰！”
    一聲悶響。
    一道無形的力場，在空中蕩開一圈漣漪。
    葉知秋的身體，比衝過去時更快的速度，被狠狠地彈飛了出去！
    “噗！”
    她在半空中噴出一口血箭，整個人像一個破碎的布娃娃，重重地撞在遠處的牆壁上，然後軟軟地滑落在地，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知……秋……”
    正承受著靈魂撕裂之痛的龍飛揚，看到這一幕，身體猛地一僵。
    他的嘶吼，停了下來。
    他緩緩地、艱難地抬起頭，那雙因為劇痛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遠處倒在血泊中的那道白色身影。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那片染紅了白衣的血色，像一柄燒紅的尖刀，刺穿了他正在被剝離的靈魂。
    嗡——！
    一股純粹的、無形的、超越了能量範疇的恐怖意誌，從龍飛揚的意識最深處，轟然爆發！
    那道正在抽取他記憶的金色光束，劇烈地閃爍了一下，竟出現了一絲不穩定的跡象！
    “警告！警告！”
    “收割程序遭遇未知精神風暴幹擾！”
    “錯誤代碼：#@%&……*！”
    那道冰冷的機械合成音，第一次出現了急促的、類似“驚愕”的情緒波動！
    它無法理解。
    一個力量已經被完全抽幹的“果實”，一個靈魂正在被格式化的數據集合體，怎麽可能爆發出如此強大的、足以幹擾收割程序的精神意誌？！
    這是守護的意誌！
    是看到葉知秋倒下，寧願魂飛魄散也要保護她的純粹執念！
    這股意誌，超越了計算，超越了邏輯，超越了“源”計劃的一切預設！
    龍飛揚的身體依舊跪在地上，無法動彈。
    他的力量依舊被死死壓製，無法調動分毫。
    但他那雙燃燒著純白光焰的眼睛，卻死死地鎖定了半空中的金色巨眼！
    那眼神，仿佛在宣告——
    想動我的人，就算我化作虛無，也要從你的存在上，咬下一塊肉來！
    金色巨眼瘋狂地閃爍著。
    幾秒鍾後，所有的波動驟然平息。
    它似乎完成了新的運算，得出了最終的結論。
    那道冰冷的機械音，再次恢複了絕對的理智。
    “錯誤源已鎖定。”
    “判定：無法回收，予以清除。”
    “執行……一級抹殺程序。”
    話音落下。
    金色巨眼瞳孔的中心，那道抽取記憶的光束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小的紅色光點。
    那個光點，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擴大、凝聚！
    一股足以蒸發一切、湮滅一切的恐怖能量波動，開始在巨眼之中匯聚。
    整個鬥獸場，都被染上了一層末日般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