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巷子裏死一般的寂靜。
    王少臉上的囂張和暴怒，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徹底凝固。
    他那兩個準備動手的練家子保鏢，也僵在了原地，動作滑稽得可笑。
    莉莉捂著嘴，漂亮的眼睛瞪得像銅鈴，裏麵充滿了匪夷所思。
    他們聽到了什麽？
    屬下？
    救駕來遲？
    恭迎……回城？
    開什麽國際玩笑！
    這個西裝革履，氣場強大到讓蘇城所有商界大佬都得點頭哈腰的楊小安，蘇城首富！地下皇帝！
    竟然對著一個躺在泔水裏的臭乞丐，磕頭！
    磕得額頭見血！
    “咚！咚！咚！”
    那沉悶的撞擊聲，像是重錘，一下下砸在王少和莉莉的心髒上，讓他們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個世界……瘋了嗎？
    楊小安沒有理會周圍那些呆若木雞的螻蟻。
    他隻是用一種混雜著狂喜、愧疚、和心疼的複雜眼神，看著眼前這個狼狽到極點的年輕人。
    真的是他，他回來了……
    “飛揚哥……”楊小安的聲音哽咽，老淚縱橫。
    龍飛揚的意識還有些恍惚。
    身體的劇痛，和精神上的重創，讓他看什麽都隔著一層血色的薄霧。
    楊小安……
    一個有些遙遠，但又無比清晰的名字，從記憶的角落裏被翻了出來。
    那個當年在華海，跟在自己屁股後麵的愣頭青保安。
    他怎麽會在這裏？
    還成了……蘇城首富？
    龍飛揚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喜悅，不是驚訝，而是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冰冷和警惕。
    劇本……
    又是冷鋒安排好的劇本嗎？
    在他最狼狽，最絕望的時候，安排一個舊部出現，上演一出忠心救主的大戲，好讓他感動，讓他再次產生信任？
    何其可笑！
    何其惡毒！
    “嗬……”龍飛揚的喉嚨裏，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低笑，充滿了自嘲和悲涼。
    “王……王少，這……這是不是在拍電影啊？”莉莉的聲音顫抖著，試圖為眼前這荒誕的一幕，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王少也希望這是在拍電影！
    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劇烈的疼痛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腿肚子開始打顫，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的名牌襯衫。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踢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楊小安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轉向王少，那張剛剛還老淚縱橫的臉上，所有的溫情和激動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凍結靈魂的森然與冷酷。
    那是一種久居上位，掌控生殺予奪的帝王之氣！
    “你，剛才想做什麽？”楊小安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喜怒。
    但就是這平淡的問話，卻讓王少“噗通”一聲，直接癱軟在地！
    “楊……楊董！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您的朋友！我……我該死！我有眼不識泰山！”
    王少語無倫次地求饒，褲襠處，迅速蔓延開一片深色的水漬。
    他竟然被活生生嚇尿了！
    站在楊小安身後的一個中山裝隨從，麵無表情地上前一步，看了一眼地上的王少，然後對著空氣說了一句。
    “通知風控部，王氏集團的所有授信額度，全部凍結。明天早上九點之前，我要看到他們的破產清算報告。”
    “是！”空氣中，仿佛傳來一個恭敬的回應。
    王少聽到這句話，眼睛一翻，竟是直接嚇暈了過去。
    王家，完了！
    因為他一句“礙眼”，一個傳承三代的企業，在蘇城，徹底除名！
    那兩個保鏢更是嚇得魂不附體，不等楊小安發話，就主動跪在地上，左右開弓，瘋狂地自扇耳光。
    “啪！啪！啪！”
    清脆的響聲在巷子裏回蕩。
    楊小安卻連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
    他再次轉向龍飛揚，臉上的冷酷瞬間又變回了恭敬和擔憂。
    “飛揚哥，我來晚了，讓您受苦了！我們先上車，您的傷……”
    他伸出手，想去攙扶龍飛揚。
    “別碰我。”
    龍飛揚沙啞的聲音響起，他靠著牆，用盡力氣，自己撐著站了起來。
    他的身體搖搖欲墜，但那根脊梁，卻挺得筆直。
    他那雙被血絲和泥汙覆蓋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楊小安。
    “楊小安，我問你。”
    “你，是不是也是冷鋒劇本裏的一環？”
    這個問題，讓楊小安臉上的所有表情都僵住了。
    冷鋒？
    劇本？
    他完全聽不懂。
    但他能聽出龍飛揚話語裏那份深入骨髓的懷疑與不信任！
    這讓楊小安的心，像是被刀割一樣疼！
    他“噗通”一聲，再次單膝跪地！
    “飛揚哥！我不知道什麽冷鋒，什麽劇本！”
    “我隻知道，當年在華海，如果不是您，我楊小安早就成了一具臭骨頭！我的命是您給的！我這些年拚了命地往上爬，就是想著有一天，能再見到您，能再為您效力！”
    “我楊小安對著天發誓，若有半句虛言，叫我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這番發自肺腑的怒吼，充滿了真摯與決絕。
    龍飛揚沉默地看著他。
    他那顆因為背叛而變得冰冷麻木的心，似乎被這股熾熱的情感，燙出了一絲縫隙。
    或許……
    或許這個世界，還有一樣東西，不全是假的。
    “起來吧。”龍飛揚淡淡地吐出三個字。
    他沒有再追問，而是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肖強和鬼影，跟我一起掉進了那個能量漩渦，你的人，有沒有發現他們？”
    提到這個，楊小安的臉上露出了沉痛之色。
    “飛揚哥，我們的人第一時間就封鎖了蘇城所有可能的空間能量異常點，但是……隻檢測到了您一個人的生命信號。”
    “那股能量太過狂暴和無序，他們……恐怕已經……”
    轟！
    楊小安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龍飛揚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眼前陣陣發黑。
    肖強……鬼影……
    那兩個從修羅殿開始，就一直跟在他身邊，最信任的兄弟……
    就這麽……沒了？
    一股狂暴的悲憤從心底湧起，他丹田裏那絲微弱的混沌之力，受到情緒的牽引，猛地一竄！
    “噗！”
    龍飛揚再也壓製不住傷勢，一口黑血噴了出來，灑在冰冷的地麵上。
    “飛揚哥！”
    楊小安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扶住他。
    這一次，龍飛揚沒有再拒絕。
    他真的，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被楊小安和隨從半扶半架著，龍飛揚被送進了那輛黑色的勞斯萊斯裏。
    車內，早已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私人醫生和兩名護士在等候。
    溫暖的空調，柔軟的真皮座椅，與外麵那肮髒濕冷的後巷，仿佛是兩個世界。
    醫生立刻開始為龍飛揚檢查傷勢，當他的儀器接觸到龍飛揚的身體時，他的臉色瞬間劇變。
    “楊董……這位先生的身體……五髒六腑多處破裂移位，全身骨骼至少有百分之七十是粉碎性骨折，經脈寸斷……這……這簡直就是個奇跡！他怎麽可能還活著！”
    楊小安的心沉到了穀底。
    他知道龍飛揚受了重傷，卻沒想到會重到這種地步！
    “不惜一切代價！用最好的藥！必須治好他！”楊小安低吼道。
    “是！”醫生滿頭大汗地開始進行緊急處理。
    龍飛揚靠在座椅上，閉著眼睛，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他的腦海裏，一遍遍回放著肖強和鬼影被能量洪流吞噬的畫麵，回放著父親那張怪物的臉，回放著冷清秋那張“深情”的臉……
    心，好痛。
    就在這時，楊小安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什麽話難以啟齒。
    “飛揚哥……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龍飛揚沒有睜眼，隻是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字。
    “說。”
    楊小安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
    “是關於……冷秘書的……”
    “冷清秋。”
    聽到這個名字，龍飛揚的身體猛地一僵！
    那正在給他手臂消毒的護士，手裏的鑷子都嚇得掉在了地上。
    車內的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被抽空了。
    楊小安硬著頭皮，繼續說道。
    “她……她也在蘇城。”
    “而且，根據我們收到的消息，三天之後，就是她和蘇城林家大少，林天驕的訂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