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道長的營帳簾幕晃動，帶著晨間的涼意鑽進縫隙。墨淵僵在原地，楚朝歌那句冰冷的話像淬毒的針，紮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南宮婉扶著帳柱站定，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腹部的墜痛感讓她蹙緊眉頭。她偏過頭不去看墨淵，可餘光瞥見他垂在身側的手不停顫抖，喉間的哽咽還是沒忍住滾了出來。
    楚朝歌剛要扶南宮婉離開，墨淵突然上前一步，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別走，聽我把話說完。”他的腳步踉蹌，差點撞翻桌案上的丹瓶，藥香混著墮仙令的寒氣彌漫開來。
    玄清道長輕咳一聲，悄然退到營帳角落，拂塵掃過地麵的碎石，留下一片沉默的空間。陽光透過帳頂的破洞落下，在三人之間投下一道斑駁的光影，將彼此的距離拉得格外清晰。
    墨淵的目光落在南宮婉隆起的小腹上，那處布料下隱約的弧度，曾讓他在練氣室的深夜裏偷偷微笑。可此刻再看，隻剩鑽心的疼——他怎麽會不愛這個孩子，隻是更怕失去孩子的母親。
    “我見過天魔皇抓小孩煉魂的場景。”墨淵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眼神飄向營帳外的虛空，像是看到了久遠的畫麵，“那孩子的母親哭著撲上去，被天魔撕成了碎片。”他的指尖摳進掌心舊傷，鮮血滲出來，滴在墮仙令上，瞬間被黑氣吞噬。
    南宮婉的肩膀猛地一顫，她雖沒見過那般慘狀，卻能從墨淵的語氣裏感受到徹骨的恐懼。楚朝歌扶著她的手緊了緊，眉頭緊鎖，卻沒再說出驅趕的話。
    “當年我沒能護住造化本源，看著碎片被天魔奪走時，我就發誓。”墨淵上前半步，目光死死鎖住南宮婉，眼底的紅血絲像蛛網般蔓延，“再也不會讓我在乎的人，因我而受傷害。”他抬手想觸碰南宮婉的肩膀，卻在半空停住，最終無力垂落。
    帳外傳來弟子們操練的呼喝聲，襯得營帳內愈發安靜。南宮婉的指尖輕輕動了動，腹部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胎動，像是孩子在回應這場沉重的對話。她低頭撫上那處，淚水順著下巴滴在布料上，暈開一小片深色。
    “封印孩子的氣息，不是把他當賭注。”墨淵突然蹲下身，與南宮婉的小腹平齊，聲音放得極輕，像是在跟腹中的孩子道歉，“我查過古籍，暫時壓製本源不會傷根基，等殺了天魔皇，我立刻解開封印。”他的額頭抵在南宮婉的裙角，布料上的絲線硌得他皮膚發疼，卻不敢用力。
    楚朝歌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想起墨淵當年為救被困弟子，獨闖天魔巢穴的模樣。那時的他渾身是傷，卻把弟子護在身後，眼神比玄鐵還堅硬。可此刻蹲在地上的墨淵，隻剩下卸下所有防備的脆弱。
    “你以為我願意嗎？”墨淵猛地抬頭，淚水順著臉頰滑落，砸在南宮婉的鞋麵上，“每次想到天魔皇可能衝著孩子來，我夜裏都不敢合眼。”他抓起桌案上的墮仙令，黑氣瞬間纏上他的手腕，皮膚泛起灼燒般的紅痕，“我寧願用自己的神魂去換，也不想讓你冒一絲風險！”
    南宮婉看著他手腕上的傷痕，那處皮膚冒著黑煙，卻不見他有絲毫躲閃。她突然想起上次天魔皇突襲時，墨淵撲在她身前擋下攻擊的模樣，後背的傷口滲血染紅了她的衣袍，他卻笑著說“沒事”。
    “我知道孩子是你的命。”墨淵的聲音帶著哭腔，將墮仙令重重拍在桌案上，黑氣翻湧間，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可你是我的命根啊！若你出事，我守著孩子又有什麽意義？”他的身體晃了晃，若不是扶著桌角，早已癱倒在地。
    營帳外的風突然大了，卷起帳簾重重拍打在立柱上，發出“砰砰”的聲響。南宮婉的呼吸漸漸急促，腹部的胎動越來越明顯，像是在安撫她激蕩的心緒。她看著墨淵眼底的痛苦，那不是偽裝的決絕，是掙紮到極致的深情。
    楚朝歌歎了口氣，鬆開扶著南宮婉的手，後退一步。他想起墨淵曾在雪夜為發燒的弟子守了三天三夜，想起他把僅有的療傷丹讓給重傷的同伴，這樣的人，怎麽會真的漠視生命。
    “我查過玄清道長給的封印之法。”墨淵從懷中掏出一卷泛黃的古籍，書頁邊緣磨損嚴重，顯然被反複翻閱過，“每一步都標注了如何避開胎兒要害，我甚至用自己的靈力試過，不會疼的。”他的指尖劃過書頁上的批注，那是他熬了三個通宵寫下的心得。
    南宮婉終於轉過身，淚水模糊了視線，卻能清晰看到墨淵眼底的血絲，看到他掌心未愈的傷口，看到他因恐懼而不停顫抖的唇瓣。她突然想起自己剛懷孕時，墨淵偷偷去問醫仙“孕婦吃什麽對孩子好”，回來時懷裏揣著半袋曬幹的紅棗，漲紅了臉說“聽說是補氣血的”。
    “我不是要犧牲孩子。”墨淵上前一步，聲音裏滿是哀求，“隻是想讓你平平安安生下他，等我們殺了天魔皇，我陪你帶他去看青雲峰的桃花，去摘昆侖墟的雪梅。”他抬手想擦去南宮婉的眼淚，指尖剛觸到她的臉頰，就被她偏頭躲開。
    可這一次，南宮婉沒有後退。她看著墨淵僵在半空的手，看著他瞬間黯淡的眼神，突然伸手抓住那隻布滿傷痕的手。掌心傳來的溫度，帶著熟悉的靈力波動，是無數次並肩作戰時，護著她後背的溫度。
    楚朝歌靠在帳柱上，看著眼前的一幕，輕輕歎了口氣。晨光穿過帳簾，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將墨淵手腕的傷痕映得格外清晰，卻也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
    墨淵感受到掌心的力度，猛地抬頭，撞進南宮婉泛紅的眼眸裏。那裏沒有了之前的決絕，隻剩下複雜的動容，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鬆動。他的心髒狂跳起來，喉間的哽咽堵得他說不出話，隻能死死回握住那隻手，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楚朝歌看著他那，充滿了痛苦和掙紮的眼眸，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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