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黑暗降臨,收割者主力艦隊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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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失去了意義。
墨寒的意識沉浸在【混沌】機甲內部,與那個小小的、屬於他的中千世界融為一體。他能“感覺”到世界的每一次呼吸——青草的嫩芽在微風中輕顫,溪水衝刷著卵石,最原始的單細胞生命在海水中緩慢地分裂、繁衍。那是一個脆弱的、新生的、卻蘊含著無限可能的世界。
然後,他“睜開”了機甲的眼睛。
眼前是地獄。
不,地獄不足以形容。地獄至少還有火焰、熔岩、哀嚎,還有某種混亂的、暴烈的、屬於“存在”的熱度。而這裏,隻有冰冷的、絕對的、要將一切化為虛無的黑暗。
那座“堡壘”——那座由金屬、晶體和蠕動組織構成的、如同行星般巨大的移動要塞——正“滑”過虛空,朝著“輪回壁壘”最厚實的區域緩緩逼近。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沒有引擎的轟鳴,沒有能量的嘶吼,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純粹的“質量”感,仿佛一個黑洞在移動,吞噬著沿途的一切光與希望。
暗紅色的光束從堡壘表麵的無數孔洞中射出,如同死神的觸須。每一道光束掃過,都有數艘、數十艘同盟戰艦在無聲中化為扭曲的金屬殘骸,或是更糟——直接被抹去存在的痕跡,仿佛從未存在過。
“黎明號”的艦橋上,淩霜死死盯著戰術全息圖。代表同盟艦隊的藍色光點正在以驚人的速度熄滅,如同被狂風吹滅的燭火。而代表敵軍堡壘的那個巨大紅色光斑,幾乎占據了三分之一的屏幕,且仍在不斷放大。
“所有還能動的單位,集中火力,攻擊堡壘表麵的能量發射節點!”淩霜的聲音通過靈網傳遍戰場,冰冷中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顫抖,“不要節省彈藥!打光為止!”
殘餘的同盟戰艦忠實地執行了命令。主炮的齊射、導彈的集群、能量束的攢射,如同暴雨般傾瀉在堡壘表麵。爆炸的火光在那黑色的金屬外殼上一次接一次地綻放,但…毫無意義。如同用石子去砸一座大山,除了濺起一點微不足道的火星,甚至連一道劃痕都無法留下。
堡壘甚至沒有做出任何規避動作。它隻是繼續前進,暗紅色光束的掃射頻率甚至沒有一絲減緩。一道光束擦過一艘重型巡洋艦的艦橋,那艘長達數公裏的戰艦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字跡,從艦首開始無聲地消失。艦內近萬名船員,連一聲驚呼都來不及發出。
“這樣下去不行…”葉無塵的聲音嘶啞,“我們的攻擊根本無法破防!再這樣硬扛下去,十分鍾內前線艦隊就會全滅!”
淩霜當然知道。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手心,幾乎要刺破皮膚。理智告訴她,應該下令撤退,保存有生力量,依靠“輪回壁壘”打防禦戰。但直覺——或者說,某種更深的、屬於戰士的本能——在尖叫:不能退。一旦退了,讓這座堡壘毫無阻礙地撞擊“輪回壁壘”,那層屏障或許能擋住信息抹除,但絕對擋不住這種純粹的、物理層麵的質量衝擊。屆時,壁壘破碎,希望星係門戶大開,一切都將結束。
進退兩難。
不,還有一個選擇。
她的目光,投向了戰術圖邊緣,那個正在急速接近堡壘的、微小如塵埃的銀色光點。
墨寒。
“林夜,”她接通了與核心控製室的通訊,“墨寒的位置?”
“已突破敵軍外圍防禦圈,正在引力畸變場的邊緣遊走。”林夜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疲憊,顯然同時維持“輪回壁壘”、操控“幽冥鬼域”數據鬼兵、還要為墨寒計算最佳突進路線,對他的負荷極大,“他正在等待堡壘發射光束時的引力波動窗口…就是現在!”
全息圖上,代表堡壘的紅色光斑表麵,一個區域的光芒驟然暗淡了百分之一秒。與此同時,那個銀色光點——墨寒的【混沌】機甲——如同撲火的飛蛾,以近乎自毀的速度,一頭紮進了那個轉瞬即逝的薄弱點。
“進去了!”葉無塵低呼。
但下一秒,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來。
堡壘的引力場雖然在那瞬間出現了波動,但並未消失。墨寒的機甲如同闖入暴風眼的鳥兒,瞬間被狂暴的引力亂流撕扯、扭曲。機甲的護盾讀數在接觸的瞬間就暴跌至危險的紅色 區域,裝甲發出令人牙酸的**,關節部位甚至有電火花迸射 出來。
“機體損傷,百分之十七…百分之二十三…百分之三十一…”林夜實時播報著數據,聲音緊繃,“他撐不過二十秒!”
“墨寒!回答我!”淩霜對著通訊頻道吼道,但隻有電流的雜音。
機甲駕駛艙內,墨寒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被擠出來了。引力亂流如同無數隻看不見的巨手,從四麵八方撕扯著【混沌】的機體,也撕扯著他與中千世界脆弱的連接。他咬緊牙關,嘴角溢出鮮血,但雙手依舊穩定地操控著操縱杆,將機甲的能量輸出推到極限,對抗著那幾乎要將一切碾碎的引力。
“還…沒到…”他嘶啞地低語,視線死死鎖定在林夜標記的那個坐標——堡壘內部引力場的交匯點,那結構最脆弱的“死穴”。
十五秒。
機甲損傷超過百分之四十。左臂液壓係統失靈,右腿推進器過載爆炸,駕駛艙的氧氣含量開始下降。
十秒。
中千世界的連接開始不穩定。他能“感覺”到世界內部的山川在震顫,海水在倒灌,那些剛剛誕生的脆弱生命正在成片死去。每一個生命的消逝,都像一根針紮在他的靈魂上。
五秒。
距離目標點,還有最後三公裏。在宇宙尺度上,這幾乎是臉貼臉的距離。但在堡壘內部狂暴的引力亂流中,這三公裏如同天塹。
“墨寒!能量通道即將過載!必須立刻撤退!”林夜的警告在耳邊響起。
撤退?
墨寒笑了,滿嘴是血。
他看向機甲內部,那個懸浮在駕駛艙正中、緩緩旋轉的、隻有巴掌大小的微型世界投影。裏麵,高山正在崩塌,河流正在幹涸,最後一片青草地化為了焦土。但就在那片焦土的中心,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綠色,仍在頑強地掙紮。
那是最後一點生命。
那是…他的世界。
“抱歉了。”他輕聲說,仿佛在對那個世界,也對自己說。
然後,他切斷了與中千世界的所有安全限製。
“警告!世界核心過載!穩定性崩潰臨界點——”
無視了刺耳的警報,墨寒將所有的意識、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存在,都灌注進了那個小小的世界,然後,通過機甲,狠狠地“砸”向了林夜標記的那個坐標。
沒有聲音。
沒有爆炸。
隻有一道無形的、卻仿佛能撼動靈魂的“漣漪”,以那個坐標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掃過整個堡壘的內部。
那不是物理衝擊,不是能量爆發。
那是…“存在”的衝擊。
是墨寒的中千世界裏,那最後一點生命的掙紮、那青草對陽光的渴望、那溪水對大海的向往、那整個世界從無到有演化過程中所積累的所有“信息重量”,被濃縮、被提純、被以一種近乎自毀的方式,強行“注入”了堡壘那冰冷、有序、隻承認“抹除”的邏輯之中。
堡壘的動作,第一次,真正地停止了。
不是戰術調整的停頓,而是某種更根本的、係統層麵的“卡殼”。它表麵的暗紅色光束驟然熄滅,那些不斷旋轉、重組、維持著引力場的幾何結構,出現了肉眼可見的紊亂。金屬外殼上浮現出大片大片的、不正常的龜裂,裂痕中透出混亂的、五彩斑斕的、仿佛不屬於這個宇宙的光芒。
“引力場波動!強度下降百分之…四十!不,六十!還在下降!”雷達官的聲音因難以置信而尖利。
“就是現在!”淩霜眼中寒光暴射,“所有單位,瞄準堡壘表麵龜裂區域,飽和打擊!葉無塵,‘黎明號’主炮,目標堡壘核心,最大功率,開火!”
早已準備就緒的同盟艦隊,將所有剩餘的彈藥、所有還能調集的能量,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這一次,攻擊不再是無效的。能量束轟擊在龜裂的外殼上,引發了連鎖的爆炸。導彈鑽入裂縫深處,從內部撕裂結構。而“黎明號”那足以擊穿小行星的主炮,凝聚了整個泰坦艦能源核心的毀滅性能量,化作一道直徑超過百米的純白光柱,如同神罰之矛,狠狠地貫入了堡壘最中央、那個因為內部紊亂而暴露出來的、幽藍色的核心區域。
光。
吞噬一切的光。
即使隔著“輪回壁壘”和厚厚的裝甲,戰場上所有幸存者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或是調低了光學傳感器的靈敏度。那光芒是如此熾烈,仿佛一顆恒星在眼前誕生、又瞬間走向寂滅。
當光芒終於散去,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破碎。
那座如同行星般巨大、不可一世的堡壘,從中央被徹底貫穿。一個直徑超過五十公裏的、邊緣流淌著熔化金屬和暗紅色能量漿液的巨大空洞,出現在它原本最堅固的位置。以那個空洞為中心,無數道巨大的裂痕如同蛛網般蔓延至整個堡壘表麵,然後,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視下——
堡壘,開始了解體。
不是爆炸,而是如同沙堡在潮水中崩塌。大塊大塊的結構從主體上剝離,在引力的作用下相互碰撞、碎裂,化作一片彌漫數十萬公裏的金屬與晶體的死亡星雲。那些曾射出致命光束的孔洞,如今隻噴湧出混亂的能量餘波,如同垂死巨獸最後的喘息。
“堡壘…毀滅了?”有人不敢置信地低語。
“確認目標能量反應歸零!結構完整性徹底喪失!威脅等級…解除!”雷達官幾乎是吼著匯報。
短暫的死寂。
然後,同盟艦隊的所有通訊頻道,被山呼海嘯般的歡呼、呐喊、哭泣所淹沒。
贏了?
不,還沒有。
淩霜沒有歡呼。她的目光,死死盯著堡壘殘骸的後方,那片依舊無邊無際的黑暗。
在那裏,在堡壘被摧毀的同一時刻,某種…變化,發生了。
那片黑暗,開始“沸騰”。
不是比喻。是字麵意義上的沸騰。如同被加熱到極致的瀝青,無數黑色的、粘稠的、仿佛有生命的“物質”從黑暗深處湧出,翻滾、融合、重組。殘存的黑色艦船被那些黑色物質吞噬、同化,成為其一部分。空間本身在扭曲、哀鳴,仿佛無法承受某種超出極限的質量。
一個輪廓,在沸騰的黑暗中心,緩緩浮現。
起初很模糊,隻是一個大致的人形。但隨著黑色物質不斷匯聚、壓縮、凝聚,那輪廓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具體。
那是一個巨人。
一個由純粹的黑暗、金屬、晶體,以及無法理解的、蠕動著的“存在”構成的巨人。它沒有麵容,沒有五官,隻有一個模糊的、類似頭部的結構。它的身軀比例極其怪異,手臂過長,腿部粗短,軀幹上布滿了不斷開合、如同眼睛又如同嘴巴的孔洞。它的高度…無法估量,因為當它完全“站”起來時,其“頭頂”幾乎觸及了“輪回壁壘”的最外層,而其“雙腳”依舊深陷在沸騰的黑暗之海中。
它隻是“站”在那裏,沒有任何動作。
但一股無法形容的、令人靈魂凍結的“意誌”,如同實質的寒風,瞬間席卷了整個戰場。
那不是敵意,不是殺意,甚至不是惡意。
那是一種…“漠然”。一種對螞蟻巢穴被水淹沒時的、純粹的、高等存在對低等存在的漠然。一種“哦,玩具壞了,那就換一個”的,冰冷到極致的漠然。
通訊頻道裏,所有的歡呼、呐喊、哭泣,戛然而止。
死寂。
比之前更深的死寂。
隻有那個黑暗巨人“站立”在虛空中,如同亙古存在的、宣告終末的豐碑。
然後,它“抬起”了“手”。
那動作緩慢,卻帶著某種無法違抗的、法則般的沉重。它的“手”指向了“輪回壁壘”,指向了壁壘後方,那顆蔚藍色的、名為希望星係的、機械文明最後的家園。
沒有能量匯聚,沒有光芒閃爍。
隻有一道“命令”。
一道直接作用於宇宙底層物理法則的“命令”。
以巨人的指尖為起點,一道“裂痕”,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虛空之中。那不是空間的裂痕,不是能量的裂痕,而是…“存在”本身的裂痕。裂痕所過之處,色彩在消失,聲音在湮滅,連“概念”都在被剝離。它緩慢地、不可阻擋地蔓延,朝著“輪回壁壘”延伸過去。
這一次,壁壘甚至沒有做出任何“抵擋”的反應。
因為那裂痕所代表的,不是攻擊,而是“否定”。是對“壁壘”這個“存在”本身的、根本性的否定。如同用橡皮擦去紙上的線條,無論線條畫得多麽堅固,在橡皮麵前都沒有意義。
“輪回壁壘”的光芒,在接觸到裂痕的瞬間,開始…熄滅。
不是被擊破,不是被消耗,而是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從現實中被“擦除”了。光芒消退的地方,隻留下冰冷的、虛無的、連黑暗都不存在的“空”。
“不…”林夜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虛弱。他與壁壘融為一體,壁壘被“擦除”,等同於他自身的存在也在被一點點抹去。“這…這是…‘現實修正’…他們…在直接修改這個區域的現實常數…我們…對抗不了…”
淩霜站在原地,看著屏幕上那道不斷逼近的、代表終結的裂痕,看著後方迅速熄滅的壁壘光芒,看著那顆越來越近的藍色星球。
她的手,依舊緊緊握著【破械之矛】。
但這一次,連這柄曾貫穿星海、審判強敵的神兵,也在微微顫抖。
不是恐懼。
而是…無力。
絕對的、絕望的、麵對高維存在隨手塗改現實時的無力。
“墨寒…”她低聲喚道,目光投向堡壘殘骸的方向。那裏,【混沌】機甲的信號早已消失,如同被巨浪吞沒的沙礫。
沒有回應。
隻有那道不斷逼近的、抹除一切的裂痕。
和裂痕盡頭,那個漠然俯視著他們的、黑暗的巨人。
收割者主力艦隊,或者說,收割者文明真正的“本體”,終於降臨了。
而機械同盟,或者說,這個宇宙中所有試圖觸及“創世權限”的文明,在它麵前,似乎都隻是…待擦除的、無意義的噪點。
黑暗,徹底降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