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如同潮水般湧向那通往雲霧深處的石階，最初的爭先恐後很快便被現實的壓力所瓦解。
    踏上石階的瞬間，林青禾便感覺身體微微一沉，仿佛憑空多了十餘斤的負重。這並非單純的物理重量，更像是一種無處不在的場域，滲透進四肢百骸，考驗著肉身的根基。與此同時，一股莫名的煩躁感從心底滋生，耳邊似乎有無數細碎的低語在幹擾心神。
    他身邊一個跑得最快的壯實少年，剛衝上十幾級台階，便臉色一白，腳步踉蹌起來，顯然極不適應這突如其來的雙重壓力。
    林青禾卻心中一定。這肉身的壓力，對他而言並不算太強烈。長期飲用靈泉，又在空間中修煉，他的體魄早已遠超尋常農家少年，甚至不遜於一些練過武的世家子。他調整呼吸，步伐沉穩，不疾不徐地向上攀登，很快便超過了那些最初衝得快卻後勁不足的人。
    然而，問心路顯然不止於此。
    隨著高度攀升，肉身壓力逐步遞增，而心神層麵的考驗開始顯現威力。周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扭曲，幻象悄然滋生。
    林青禾眼前一花，仿佛看到自家那間破舊的茅屋被熊熊烈火吞噬，母親林氏的身影在火中掙紮、哀嚎，聲音淒厲：“禾兒——救我——！”
    那畫麵真實得駭人，灼熱的氣浪似乎撲麵而來。林青禾的心髒猛地一縮，腳步下意識地一頓。但他立刻深吸一口氣，眼神恢複清明。
    “假的。娘此刻應在家中安好，此乃虛妄。”他低聲自語，像是給自己定錨的樁。腦海中浮現的是母親日漸紅潤的臉龐和安穩的睡容，那幻象帶來的揪心感便如潮水般退去。他邁開腳步，堅定地踏上了下一級台階。
    沒走幾步，幻象再變。他看到弟弟林青山被趙四等閑漢堵在牆角，拳打腳踢，哭喊著“哥哥救我！”，滿臉是血，眼神絕望。
    林青禾的拳頭瞬間握緊，一股怒火直衝頭頂。但他立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青山雖小，卻性子裏有股韌勁，不會任人欺淩。更何況，趙四已被我震懾，不敢再犯。”他回想起弟弟如今臉上多了的紅潤和笑容，那幻象便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他再次邁步，目光直視前方，不再為幻象所動。
    緊接著，誘惑接踵而至。
    眼前突然出現堆積如山的靈石，光芒璀璨，散發著誘人的靈氣波動；又有絕世法寶懸浮空中，劍鳴陣陣，寶光衝霄；身著薄紗、容顏絕世的仙姝對他巧笑倩兮，曼妙起舞，嗬氣如蘭……
    財富、力量、美色……直指人心最深處的欲望。
    若在以往，林青禾或許會心神搖曳。但此刻，他摸了摸懷中那枚溫潤的青石墜，感受著空間與他那半畝青田、一汪靈泉的緊密聯係，心中一片平靜。
    “我有自己的田，自己的路。外物雖好，非我道基。”他想起的是空間黑土裏正茁壯成長的藥材，是憑借自己努力賺取銀錢時那份踏實。這些虛幻的誘惑，在他堅定而質樸的道心麵前，顯得蒼白無力。
    他如同一個最老練的農夫，在風雨幻象中，牢牢守護著自己內心的那片“青田”，步伐穩定，節奏分明，一步一步，腳踏實地，不斷向上。
    反觀他周圍的人，卻是狀況百出。
    那個名叫趙幹的錦衣少年，此刻正滿臉掙紮，時而對著空氣怒吼“給我！都是我的！”，時而麵露癡迷之色，伸手虛抓，仿佛在擁抱什麽不存在的美人，腳步虛浮，好幾次差點摔倒。
    更有甚者，有人麵露極度恐懼，癱坐在石階上瑟瑟發抖，涕淚橫流；有人則狂性大發，手舞足蹈，攻擊身邊的空氣，最終被一股柔和而無可抗拒的力量包裹，送出了石階，意味著闖關失敗。
    越往上，留下的人越少。石階上稀疏疏疏，每個人都在獨自麵對自己的內心拷問。
    林青禾超過了一個個停滯不前者。他的額頭也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呼吸變得粗重。這問心路對心神的消耗極大，若非他心誌堅韌，且長期受靈泉滋養神魂，恐怕也難以支撐。
    但他沒有停歇。母親的期盼，弟弟的崇拜，以及自身對改變命運的渴望，化作源源不絕的動力，支撐著他。
    他不知道自己在第幾階，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隻是機械地、堅定地邁動雙腿，守護靈台一點清明。
    終於，當他邁上最後一級台階，周身那無處不在的壓力驟然一輕！所有的幻象煙消雲散，眼前豁然開朗！
    他發現自己已置身於一片寬闊的山頂平台，雲霧在腳下繚繞，仿佛置身仙境。平台以白玉鋪就，前方不遠處，正是那三位主持收徒的修士所在的高台。
    他，上來了！
    他幾乎是本能地回頭望去，隻見下方石階上，還有零星的人影在艱難攀爬，最近的也落後他二三十階。而平台上，除了他，空無一人。
    他是第一個！
    就在這時，高台上，那位一直閉目養神的邋遢老者猛地睜開了眼睛，精光四射的眸子，瞬間鎖定在了林青禾身上！那目光中充滿了驚訝、探究，以及一絲難以掩飾的欣賞。
    玄誠子也看了過來，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平台邊緣光芒一閃，那紫衣少女王瑤的身影出現，她是直接入選者，似乎是通過別的方式上來的。她看到獨自一人站在平台中央、氣息尚未完全平複的林青禾時，清冷的眸子裏也掠過一抹明顯的訝異。
    緊接著，另一道身影踉蹌著衝上平台，是那個趙幹。他衣衫淩亂，臉色蒼白，喘著粗氣，看到早已站在那裏的林青禾時，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與一絲隱晦的嫉妒。
    玄誠子看著林青禾，緩緩開口，聲音傳遍四方，也傳到了山下那些通過水鏡術觀望的人群耳中：
    “林青禾，第一個通過問心路，心境考核，甲上！”
    聲音落下，山下廣場通過水鏡術觀望的人群，瞬間一片嘩然！那個五行雜靈根的農家小子，竟是第一個登頂之人？
    邋遢老者撫掌大笑，聲若洪鍾，蓋過了所有的嘈雜：“妙哉！五行俱全，方合自然之道；心若磐石，才是登仙之基！此子，合該入我丹道一脈！”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似乎還有些沒回過神的林青禾：“小子，可願入我門下，做個記名弟子，隨我學習丹道？”
    仙緣之門，在這一刻，為堅韌的少年，豁然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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