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草蛇灰線,鞋底刮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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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到半個時辰,王大錘就一陣風似的跑了回來。
    他扶著門框,上氣不接下氣,一張憨厚的臉因為疾跑而憋得通紅。
    “頭兒……查……查到了!”
    蘇烈精神一振,原本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急忙問道:“怎麽樣?是哪家的女眷買了布?”
    王大錘喘勻了氣,臉上卻露出幾分尷尬與為難。
    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遞了過去。
    “頭兒,您自己看吧。錦繡布莊的賬本上記著最近一個月,買過這種粉色流霞錦的……足足有十八位。”
    蘇烈一把搶過紙條,隻看了一眼,剛剛舒展的眉頭又擰成了一個疙瘩,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名單上赫然寫著縣丞家的千金,主簿家的太太,還有幾個城中富商的家眷……
    這些人無一不是縣裏有頭有臉的人物。
    這條線索就像一根麻繩散成了十八股細線,每一股都不好碰。
    怎麽查?
    難道真能挨家挨戶去盤問這些貴婦人,三天前的亥時在何處,與何人廝混嗎?
    別說證據,光是這詢問本身,就足以得罪半個縣城的上層人物。
    “嗬。”
    蘇青竹的嘴角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弧度。
    她走到父親身邊,低聲道:“爹,我就說了,這條線索太虛了。王富貴那種人,在外麵沾花惹草,誰知道這布絲是哪裏來的。現在查出來十八個人,等於沒查。”
    她的話讓停屍房裏剛剛燃起的希望,瞬間又被壓了下去。
    氣氛再次變得沉悶。
    蘇烈的臉色談不上難看,卻充滿了辦案陷入僵局的煩躁。
    他不像之前那樣暴怒,秦明提供的線索本身沒有錯,錯在查證的難度太大了。
    他沒有理會女兒的風涼話,而是轉過身,將目光投向了角落裏的秦明。
    不知為何,經曆過之前那番論斷,他潛意識裏竟對這個小仵作,抱有了一絲莫名的期待。
    “秦明。”蘇烈的聲音比之前平緩了不少,但依舊帶著捕頭的威嚴,“這條線索盤根錯節,短時間內怕是難以查清。你……再仔細看看,屍身上還有沒有別的什麽發現?”
    他的語氣從之前的威脅質問,變成了一種帶有商量和探尋意味的詢問。
    這已經是他這個捕頭能放下的最大身段了。
    秦明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波瀾不驚。
    他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
    甚至說,這一切都在他原本的計劃之中。
    苟道的第一步——永遠不要一次性把底牌亮完。
    【天道驗屍】給出的信息太過精準,他完全可以直接說出“凶案現場在鐵匠鋪”,但他不能。
    那太像神棍,太惹人懷疑。
    畢竟他隻是小人物,不是親自破案的大人。
    真這麽以他的身份說出來,搞不好破案之後,躺上驗屍床的就是自己。
    所以他必須層層遞進,草蛇灰線,伏脈千裏。
    他先拋出“流霞錦”這個看起來精準,實則寬泛的線索。
    這個線索足以證明他的能力,將案情引入“情殺”的正確方向。
    但又不足以直接鎖定真凶,避免讓他自己成為焦點。
    這樣一來,捕快們就會因為這條“難啃的線索”而陷入困境。
    當他們碰壁之後,自己再“艱難地”、“偶然地”發現第二條指向性更強的線索,一切就顯得合情合理。
    就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在叢林裏撒下多處誘餌,一步步將獵物引向他預設好的陷阱。
    “通過知道答案,來反推尋找線索的過程,實在是太方便了。”秦明心中暗道。
    作為一名法醫,他和普通人相比,他懂得如何用最專業的術語描述出關鍵特征。
    否則一個普通人拿到這個金手指,描述線索那也是漏鬥百出,嚴謹不足。
    在【溯源】的死亡回溯中,他記得清清楚楚,王富貴被殺前,踩過鐵匠鋪院子裏那灘混合著煤灰與鐵屑的泥水裏。
    這個細節比那隨時可能被丟棄的布料,是更穩固的證據。
    麵對蘇烈探尋的目光,秦明恰到好處地露出了凝重和苦思的表情。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重新蹲下身,圍著屍體再次審視起來,仿佛在做最後的努力。
    這番做派讓周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連蘇青竹都收起了輕蔑,眼神中帶著一絲好奇。
    終於,秦明仿佛是靈光一閃,目光定格在了屍體腳上那雙沾滿泥汙的靴子上。
    “鞋……鞋底!”他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發現後的驚喜和不確定,“蘇捕頭!你看這鞋底的泥!”
    蘇烈立刻上前低頭看去,那雙靴子除了沾了些泥土,並無異常。
    秦明卻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他從工具箱裏摸出一把小巧的刮刀,從鞋底的紋路裏刮下一丁點半幹的泥土。
    然後,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動作。
    他將那點汙泥湊到了自己的鼻子底下,閉上眼睛,輕輕地嗅了嗅。
    整個停屍房安靜了下來。
    這怪異的舉動在眾人眼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專業與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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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息之後,秦明睜開了眼,眼中的猶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篤定。
    “蘇捕頭,這鞋底的泥土,並非尋常田地或路邊的泥土。”
    他將那點泥土展示給蘇烈,用一種剖析般的口吻緩緩道來:
    “首先,泥質粘稠濕潤,含水量很高,這說明死者生前踏足之處,常年積水。”
    “其次,除了土腥味,這泥裏還混雜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煙火氣,是草木燃燒不完全的味道。”
    “最關鍵的是,我聞到了一股極其細微、金屬被灼燒和鍛打後才會產生的獨特味道,是鐵屑與煤灰混合後的氣息!”
    他頓了頓,為自己的專業分析畫上了句號:“常年積水用以降溫、爐火不熄產生煙灰、鍛打鋼鐵留下鐵屑……”
    “蘇捕頭您想,咱們這青牛縣什麽地方的泥土,會是這個樣子?”
    秦明將自己的推論說得娓娓道來。
    他並不是一位專業的土壤分析學家,但是通過結果倒推過程,用話術包漏洞,再用脈絡清晰的思維去引導這些古代捕快並不是難事。
    聽完秦明的這番話,蘇烈的思緒漸漸清明起來。
    他辦案多年,隻懂得抓人、審問、酷刑,何曾聽過如此鞭辟入裏的分析?
    從一撮小小的泥土裏,竟能“聞”出如此多的信息!
    這已經不是仵作的本事了,這簡直就是神乎其技!
    “積水、煤灰、鐵屑……”
    整個青牛縣,什麽地方的泥土會是這個樣子?
    什麽地方需要長年用水來降溫,爐火日夜不熄,還需要用到煤炭,並且天天和鋼鐵打交道?
    答案隻有一個。
    根本無需多想,呼之欲出!
    鐵匠鋪!
    “啪!”
    蘇烈猛地一拍大腿,感覺自己渾身的血都熱了起來!
    他明白了!他徹底明白了!
    他霍然轉身,一把從地上撿起那張被他揉成一團的紙條,迅速將其展開。
    他那雙如同鷹隼般的眼睛,不再是茫然地掃視,而是帶著明確的目的,在那十八個名字上飛速搜尋起來!
    縣丞家的千金……不是。
    主簿家的太太……不是。
    張員外家的三姨太……也不是。
    他的手指飛快地劃過一個又一個名字,每一次排除都讓他心中的答案清晰一分。
    終於。
    他的目光如同鐵釘一般,釘在了一個名字上。
    【劉氏,城南,李大牛之妻】
    李大牛!
    城南的李鐵匠!
    就是他!
    流霞錦和鞋底泥,兩條看似毫無關聯的線索,在這一刻完美交匯,共同指向了一個人。
    城南的李鐵匠,他的婆娘劉氏,正是購買流霞錦的十八人之一。
    “哈哈哈!我蘇烈真的是天才!”
    蘇烈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吼。
    這種通過細節層層推理,最終鎖定真凶的感覺,讓他這個隻懂得用拳頭說話的武夫,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
    他一把將紙條攥在手心,轉身麵對著一眾還處在震驚中的捕快。
    這一次,不再有半分猶豫。
    “走!”
    他一揮手,聲音如奔雷。
    “目標,城南。”
    “李鐵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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