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轉換的眩暈感尚未完全消退，林焰便感覺到腳下一實，重新踏上了堅實的土地。
    清新卻稀薄的草木靈氣湧入鼻腔，雖然遠不如修真界的福地洞天，但相比魔域那令人窒息的硫磺惡臭，已是如同仙境的甘霖。耳邊不再是魔物的嘶吼，而是山風吹過林葉的沙沙聲，以及遠處隱約的鳥鳴。
    他抱著青漪，踉蹌一步，勉強站穩。舉目四望，他們似乎身處一片植被稀疏的赤褐色山嶺之中，天空雖仍是昏沉，卻不再是那片令人壓抑的暗紅，而是正常的灰白之色。
    得救了……暫時。
    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強烈的疲憊與劇痛如同潮水般襲來。林焰再也支撐不住，抱著青漪緩緩坐倒在地，背靠著一塊冰冷的岩石，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
    他第一時間檢查青漪的情況。
    少女依舊昏迷，但呼吸平穩了許多，臉色也不再是嚇人的蒼白，反而透著一絲奇異的紅潤。體內那滴天一真水穩定了下來，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練精純，散發著淡淡的青黑色光暈，自主地流轉著，緩慢修複著她的傷勢，並將一絲微弱的古老力量散入四肢百骸，抵禦著外界稀薄靈氣的同化。
    最奇特的是，她的眉心處，多了一個極淡的、若不仔細看幾乎無法察覺的青黑色水滴狀印記，隱隱散發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威嚴。
    林焰回想起魔穴中那震撼的一幕，心潮依舊難以平靜。那冰冷的眼眸，那威嚴的聲音，那隨手劃開空間的恐怖力量……那絕對不是平時的青漪。
    那究竟是什麽？沉睡在她體內的古老意誌？還是……某種血脈傳承的覺醒？
    他與青漪相識於微末，一同經曆了諸多生死，卻從未聽她提及過自身的特殊。她隻說自己出自一個沒落的水係修真家族，因避禍而遠走他鄉。
    如今看來，她的身世絕非如此簡單。那魔化女子與她驚人的相似，那古老意誌對她身體的掌控……這一切都指向一個驚人的秘密。
    壓下心中的重重疑慮，林焰開始處理自身的傷勢。
    他盤膝坐好，嚐試運轉《星曜混沌龍訣》。此地的靈氣雖然稀薄，卻精純正常，絲絲縷縷的天地靈氣匯入體內，與殘存的星混沌龍元交融，帶來久違的舒暢感。左眼星竅也緩緩旋轉，吸收著微弱的星辰之力，修複著過度催動混沌本源的損傷。
    但魔氣侵蝕的傷口最為麻煩。那些被魔狼利爪撕裂、被硫磺火焰灼傷的地方，殘留著頑固的魔氣，不斷與龍元衝突，阻礙著愈合。他不得不分出大部分心神，調動龍元一點點地將這些魔氣逼出、淨化。
    過程緩慢而痛苦。
    時間在療傷中悄然流逝。日落月升，山林間籠罩上一層朦朧的夜色。
    當第二日清晨的第一縷天光透過稀疏的林木照射下來時，林焰緩緩睜開眼，吐出一口帶著淡淡黑氣的濁血。傷勢總算穩定了下來，魔氣被清除大半，龍元也恢複了兩成左右，雖然依舊虛弱，但至少有了自保之力。
    他看向身旁的青漪，發現她不知何時已側過了身，蜷縮著，眉頭微蹙，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似乎即將醒來。
    林焰沒有打擾，隻是靜靜地看著。
    又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青漪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眸子初時還有些迷茫失焦，帶著蘇醒後的朦朧，但很快便恢複了往日的清澈，隻是在這清澈之下，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深邃與……茫然。
    她下意識地想要坐起，卻牽動了傷勢，發出一聲輕微的痛哼。
    “別動，你傷得很重。”林焰出聲，遞過去一枚療傷丹藥。
    青漪聞聲望去，看到林焰，眼中閃過一絲安心，隨即又被巨大的困惑籠罩。她接過丹藥服下，靠在岩石上，揉了揉眉心，努力回憶著。
    “我們……這是在哪裏？我記得……我們被卷進了空間裂縫，然後……到了一個很可怕的地方……到處都是魔氣……”她斷斷續續地說著，聲音還有些虛弱，“後麵……發生了什麽？我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裏有個人……很熟悉……又很可怕……”
    她努力回想，卻隻覺得頭痛欲裂，記憶如同蒙上了一層濃霧，隻剩下一些模糊而混亂的片段——無盡的黑暗、冰冷的注視、威嚴的聲音、還有……一抹青黑色的毀滅之光。
    林焰沉默了片刻，決定如實相告。他將之後發生的事情，包括墜入魔域、遭遇魔狼、發現魔穴、以及她體內古老意誌蘇醒、斬殺魔化女子、劃破空間帶他們離開的經過，簡要地說了一遍，隻是略去了龍骸古劍吸收魔念的細節。
    青漪聽著，臉色變幻不定，從震驚到恐懼，再到難以置信的茫然。
    “我……體內有……別的意誌？還……殺了人？”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身體微微顫抖，仿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那女子……和我很像？這……這怎麽可能……”
    她猛地抬起頭，看向林焰，眼中充滿了無助與困惑：“林焰，我……我到底是誰？我的家族……明明隻是碧海界一個普通的修真家族，為什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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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焰搖了搖頭，目光沉靜地看著她：“你的身世，或許並非你所知的那樣。那個意誌稱那魔域為‘幽冥觸須’，似乎知曉很多秘辛。她對你，似乎並無惡意，反而像是一種……保護。”
    他頓了頓，繼續道：“而且，你仔細感應一下自身的變化。”
    青漪聞言，微微一怔，隨即閉上眼睛，內視己身。
    片刻後，她猛地睜開眼，美眸中充滿了驚愕：“我的修為……竟然到了元嬰巔峰大圓滿？天一真水……也變得不一樣了，裏麵多了一種……很古老的力量……還有，我的神識……”
    她感覺自己的神識強度提升了數倍不止，對水之法則的感悟也變得更加深刻浩瀚，仿佛腦海中憑空多出了許多殘缺的、關於深海洋流、無盡海淵、乃至星辰潮汐的古老知識。
    更重要的是，她感覺到體內深處，似乎多了一道沉睡的、浩瀚的、與她同源卻又無比古老的……封印。剛才覺醒的，或許隻是那封印泄露出的微不足道的一絲力量。
    這一切的變化，都指向一個她無法否認的事實——她的血脈，絕不普通。
    “或許，你的家族並非沒落，而是……隱匿。或者，你繼承了某種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古老血脈。”林焰緩緩說道，“那魔穴中的女子，或許與你有著極深的淵源。”
    青漪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她低頭看著自己白皙的手掌，眼神複雜難明。一直以來認知的身世被顛覆，體內還沉睡著未知的恐怖力量，這讓她感到不安甚至恐懼。
    但漸漸地，那絲恐懼被一種莫名的堅定取代。
    她抬起頭，看向林焰，眼神雖然依舊帶著困惑，卻清澈了許多：“不管我是誰，來自哪裏，體內有什麽……我現在是青漪，這就夠了。”
    她頓了頓，露出一絲苦澀卻堅定的笑容：“而且，看起來，我和你現在一樣，都被卷進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裏。似乎……更沒有退縮的理由了。”
    經曆生死，目睹詭異，她的心誌也在悄然蛻變。
    林焰看著她眼中重新燃起的亮光，點了點頭：“好好養傷，然後，我們一起弄清楚這一切。”
    他目光掃過四周貧瘠的山嶺：“當務之急，是先確定這裏是什麽地方，然後盡快恢複實力。”
    未知的世界，潛藏的身份，蘇醒的意誌，前路依舊迷霧重重。
    但至少，他們暫時脫離了魔域，並且……不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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