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守井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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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黑袍人自井中浮出,麵容枯槁如樹皮,聲音沙啞:“阮阿阮,你終於回來了。你本是‘陰龍之女’,當年被我從井中撈出…你的血,是解開封印的鑰匙。”】
    井底那令人心悸的哭嚎與鐵鏈聲雖已沉寂,但那股噴湧出的陰寒惡臭卻如同實質,融合在空氣裏,纏繞著每一寸皮膚,鑽進鼻腔,直透肺腑。不滅紙燈的光芒在方才的衝擊後穩定下來,依舊執著地照亮著井口附近那一小圈暗紅土地,讓人生出不安。
    阿阮胸口微微起伏,並非因為恐懼,而是一種混雜著惡心、憤怒與某種近乎宿命般“果然如此”的冰冷情緒。白瓔拉著她手臂的力道未鬆,狐族敏銳的感知讓她比阿阮更能體會到那井口深處醞釀著的、遠超想象的汙穢與強大。
    “此地不宜久留。”白瓔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緊繃,“那東西……被驚動了。”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
    鎖龍井那幽深的井口,原本隻是彌漫著陰寒水汽的中心,毫無征兆地開始翻湧。不是水,而是比井水更濃稠、更黑暗的陰影,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暈染、凝聚。
    一個身影,緩緩自那翻湧的黑暗中浮升而起。
    首先露出的是頂部的黑色兜帽,布料濕漉漉地緊貼著,往下滴水,卻並非清水,而是帶著泥汙的暗沉水漬。緊接著是籠罩在寬大黑袍下的身軀,那袍子似乎與井底的黑暗融為一體,不斷吸納著周圍的光線,連不滅紙燈的光芒照上去,都被吞噬了大半,隻勾勒出一個模糊而僵直的輪廓。
    他就那樣違背常理地,從垂直的井口中,如同被無形的繩索吊著,緩緩上升,直至雙腳如果那袍子下還有腳的話)虛踏在井口的青石邊緣。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沒有水花濺落,沒有呼吸聲,隻有一種極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他麵向阿阮和白瓔的方向,兜帽的陰影將他整張臉完全覆蓋,隻能感覺到兩道冰冷徹骨、毫無生命波動的視線,穿透黑暗,牢牢鎖定了阿阮。
    空氣中那股井繩腐爛混合著河底淤泥的腥臭,在這一刻濃鬱到了極點。
    白瓔下意識地上前半步,隱隱將阿阮護在身後,周身泛起一層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靈光,抵禦著那無孔不入的陰寒威壓。
    阿阮卻輕輕撥開了白瓔的手,上前與那黑袍人正麵相對。紙燈的光暈映亮她沉靜的臉,眸子裏沒有驚惶,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四野寂靜,連風聲都仿佛被凍結。
    良久,那黑袍下,傳來一個聲音。沙啞,幹澀,像是兩塊生鏽的鐵片在相互摩擦,又像是積年的井繩在粗糙的井壁上拖拽,每一個字都帶著陳腐的濕氣。
    “阮阿阮……”
    他準確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隻有一種近乎漠然的確認。
    “你終於……回來了。”
    阿阮握緊了袖中的銀針,指尖冰涼,聲音卻平穩得不帶一絲波瀾:“你是誰?”
    黑袍人似乎發出了一聲極輕的、類似歎息,又像是譏諷的氣音。“守井人。”他答得理所當然,仿佛這是天地間唯一與他相關的定義。那沙啞的聲音頓了頓,兜帽的陰影似乎微微偏向阿阮的方向,那兩道冰冷的視線在她臉上逡巡,帶著一種審視物品般的估量。
    “你本是‘陰龍之女’……”他緩緩說道,那沙啞的聲線像是一條冰冷的蛇,纏繞上阿阮的脖頸,“當年,就是老夫……將你從這井中……撈出。”
    陰龍之女!
    井中撈出!
    盡管早有猜測,親耳聽到這冰冷的事實被眼前這詭異的存在道出,阿阮的心髒依舊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呼吸有瞬間的凝滯。養母臨終前的話語,那夜井水逆流百鬼哭嚎的模糊記憶,與此刻井口這枯槁黑影的話語重重疊印在一起。
    白瓔站在阿阮身側,聞言瞳孔亦是微縮,顯然也因這突如其來的真相而震動。
    守井人似乎很滿意這短暫的寂靜帶來的壓迫感,他繼續用那令人牙酸的聲音說道,每一個字都如同刻印:“你的生母……乃是鎮壓此井陰龍的‘龍女祭司’。為平龍怨,她以身飼龍……卻意外……產下了你。”
    他兜帽下的陰影似乎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嘲弄。“半人半龍之軀,兼具生靈之氣與陰龍血脈……是這世間,唯一能……真正觸動這鎖龍井封印的……鑰匙。”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絲,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沙啞,伸出一隻從黑袍下探出的手——那手枯槁得如同千年古樹的樹皮,顏色青黑,指甲長而彎曲,帶著泥土的汙垢——虛指向阿阮。
    “你的血……阮阿阮……你的血,便是解開這封印,釋放井底陰龍之力的……唯一鑰匙!”
    鑰匙……
    她的血……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轟然貫通。匿名信的警告,王寡婦的恐懼,守井人的目標,井底陰龍的渴望……最終,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落在了她這源自井底、非人非龍的血脈之上!
    阿阮站在原地,夜風吹拂起她額前的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她看著井口那如同從地獄爬出的守井人,看著他那枯樹皮般的手指,心中沒有即將被當作祭品的恐懼,反而升起一股荒謬而冰冷的怒意。
    原來她這二十餘年的人生,從被撿起的那一刻,就注定要回到這口井邊,成為開啟災厄的祭品?
    她緩緩抬起手,不是攻擊,而是輕輕按在了自己胸前。隔著衣物,能感受到月華玉佩傳來的、持續不斷的微涼,以及……胸膛下,那顆屬於“人”、卻也流淌著“龍”血的心髒,正沉穩而有力地跳動著。
    “我的血,”她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清晰無比,帶著一種玉石俱碎的冷硬,“屬於我自己。”
    守井人兜帽下的陰影似乎凝滯了一瞬,隨即,那沙啞的笑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更加刺耳,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與掌控一切的傲慢。
    “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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