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星子為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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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鏡台的影像散去,那鏡麵恢複歸平靜,倒映著阿阮沒有什麽血色的臉,和一雙沉得不見底的眼睛。母親留下的路,比她想的更決絕,沒有給她留半點退路。胸腔裏那股濁氣堵著,上不來下不去,悶得她心口發疼。
秦廣王站在一旁,揣度著她的神色,想說點場麵話緩和下氣氛,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這時候說什麽都顯得虛偽。倒是敖璃,上前一步,冰涼的手握住了握阿阮的手腕,力道不重,但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支持。
“路還長。”敖璃隻說了三個字。
阿阮閉了眼,再睜開時,裏麵那點翻江倒海的波瀾被強行壓了下去,隻剩下疲憊掩蓋下的清醒。她轉向秦廣王,聲音不高,卻帶著刀刃刮過骨頭般的冷硬:“殿下,楚江王雖退,但根基未損。接下來,你待如何?”
秦廣王見她主動提起正事,精神一振,連忙道:“叛軍主力尚在,隻是暫時退去重整。當務之急,是穩住酆都局麵,肅清城內殘餘叛軍,同時調集各方勤王兵馬,準備應對楚江王的反撲。”他頓了頓,看向阿阮,語氣帶上了幾分試探,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隻是……本王麾下兵力折損嚴重,可用之將不多。阿阮大人您手段非凡,不知……”
話沒說完,意思卻明明白白。他想借力,借阿阮這把剛剛斬退了阮槐、鋒芒正盛的“刀”。
阿阮沒立刻接話。她走到孽鏡台邊,手指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鏡框。腦子裏飛快地轉著。幫秦廣王平亂,好處是顯而易見的,能盡快兌現查探母親往事的承諾,也能借陰司正統的名頭,暫時護住穩婆司。但壞處呢?把她自己徹底綁在秦廣王的戰車上,直麵至少三位閻君和可能隱藏的玄天宗勢力。
風險太大。
可若不幫……秦廣王一旦倒台,楚江王上位,第一個要清算的就是她這個“陽間逆賊”。到時候,別說查母親的事,恐怕連立足之地都沒有。阮槐敗退前那怨毒的眼神,她可沒忘。那混賬東西,絕不會善罷甘休。
這根本就沒得選。
她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秦廣王:“讓我出手,可以。”
秦廣王臉上剛露出喜色,阿阮的話鋒緊跟著就轉了。
“但我有幾個條件。”
“大人請講!”秦廣王此刻是有求必應。
“第一,此戰,如何打,打到什麽程度,由我定。你的人,配合,不許掣肘。”阿阮豎起一根手指,語氣不容置疑。
“這是自然!”秦廣王立刻答應。
“第二,”阿阮豎起第二根手指,“此戰過後,無論勝負,你之前承諾的,保我穩婆司上下周全,不得以任何名義追害或清算。這話,我要你對著孽鏡台,以神格再起一誓。”
秦廣王臉色微變,對著孽鏡台以神格起誓,這約束力可就大了。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孽鏡台,又看看阿阮那寸步不讓的眼神,咬了咬牙:“好!本王起誓!”
他當下便對著孽鏡台,鄭重其事地重新發下了誓言。
阿阮看著他做完這一切,才緩緩豎起第三根手指:“第三,平亂之後,我要你以酆都正統的名義,發布敕令,承認我‘陰陽穩婆司’在三界的獨立地位,有權處理一切涉及詭胎、陰陽失衡之事,任何勢力不得無故幹涉。”
這一條,是想給穩婆司掙一張護身符,至少是明麵上的。
秦廣王沉吟片刻,也點頭應下:“可!隻要平定叛亂,本王必當昭告三界!”
條件談妥,阿阮心裏那根緊繃的弦稍微鬆了一點點。她不再廢話,抬手,手背上那龍柱印記微微發燙。眼下,她能動用的力量有限,白瓔需要維持穩婆司運轉並提防陽間變故,小桃、天赦、棲梧尚且稚嫩或需要守護……她能依靠的,似乎隻有這新得的龍柱之力,以及……
她眼神一凜,心中已有決斷。
陽間,黑水鎮,慈幼局。
夜色深沉,院落寂靜。七殺子躺在硬板床上,雙目緊閉,眉頭卻微微蹙起,仿佛在睡夢中也能感受到某種不安的躁動。隔壁房間,滄生靠窗坐著,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無意識地在凝結的水汽上劃動。
突然,兩人幾乎是同時心神一震!
一股灼熱而威嚴的意念,如同跨越了千山萬水,直接烙印在他們的靈魂深處。是阿阮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卻又有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七殺,滄生,聽得到嗎?”
兩人皆是渾身一僵,猛地坐直了身體。這並非通過五感聽到的聲音,而是源自共生印記最深處的鏈接,是阿阮在強行催動龍柱印,跨越陰陽界限傳遞信息!
“酆都生變,楚江王叛亂,秦廣王求援。我需你二人之力。”
意念斷斷續續,顯然維持這種遠距離傳訊對阿阮負擔極大。
“我會以龍柱印為引,暫時引導你等部分力量投影至酆都戰場。七殺,你的煞氣與戰意;滄生,你對水靈的掌控。放開身心,莫要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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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殺子眼中紅芒驟亮,幾乎是本能地,周身那壓抑的煞氣開始不受控製地翻湧起來,一股狂暴的戰意衝霄而起。滄生則感覺周身水汽瞬間變得活躍,仿佛與某個遙遠而磅礴的水源產生了共鳴。
“記住,此戰隻為退敵,穩住酆都局麵。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話音落下,那鏈接驟然變得微弱,但一種奇異的牽引力已經形成。七殺子感覺自己的部分意識和那股好戰的煞氣仿佛被抽離,投入了一個無形的通道。滄生亦然,他對水元的感知延伸向了某個陰冷而奔騰的所在——忘川河!
酆都戰場。
楚江王退去後,叛軍並未完全潰散,而是在幾位心腹鬼將的指揮下,重新集結,占據了幾處要害街區和通往鬼門關的通道,與秦廣王的部隊形成對峙。雙方小規模衝突不斷,整個酆都依舊籠罩在緊張壓抑的氣氛中。
就在叛軍一名鬼將督促手下加固工事時,異變陡生!
叛軍陣營側翼,一片空地上空,空氣突然扭曲,一股濃鬱的血色煞氣憑空湧現,迅速凝聚成一個模糊的、手持長刀的人形虛影!那虛影雖然不清晰,但散發出的殺戮氣息卻讓周圍的叛軍鬼卒魂體發顫,如同被洪荒凶獸盯上!
“那是什麽鬼東西?!”叛軍鬼將驚駭道。
與此同時,靠近忘川河支流的區域,陰冷的河水毫無征兆地沸騰起來,一道完全由忘川之水凝聚而成的、略顯透明的滄生虛影浮現於水麵上方。他雙手虛引,下方的河水如同活物般咆哮湧動,化作巨大的漩渦和水牆,開始衝擊、分割叛軍的陣型!
“是那個控水的星子?!他怎麽出現在這裏?!”另一名叛軍將領失聲喊道,他們顯然對阿阮身邊的星子有所了解。
高台之上,阿阮臉色更白了一分,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強行引導遠在陽間的星子力量投影,對她的消耗極大,龍柱印都在微微顫抖。但她眼神冰冷,死死盯著戰場。
那七殺子的煞氣虛影,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猛地衝入叛軍之中,所過之處,刀光閃爍雖無實體,但那凝聚的煞氣比真正的刀鋒更傷魂體),鬼卒紛紛潰散。它目標明確,直指叛軍中軍那麵飄揚的帥旗!
而滄生的水靈投影,則精準地操控著水流,時而化作囚籠困住叛軍精銳,時而掀起浪濤阻斷援軍路線,將叛軍本就有些混亂的陣型進一步割裂。
這兩道突如其來的強大力量投影,瞬間打亂了叛軍的部署!
“穩住!是幻象!或者是某種遠程法術!不要怕!”叛軍將領試圖穩定軍心。
但那種源自靈魂層麵的威懾和實實在在的攻擊效果,豈是幾句話能安撫的?尤其是七殺子的煞氣虛影,那股一往無前、斬滅一切的意誌,幾乎要衝垮他們的心理防線。
秦廣王在後方看得目瞪口呆,隨即狂喜:“好!好手段!阿阮大人果然神通廣大!”他雖不明白阿阮如何做到的,但這無疑是雪中送炭!他立刻下令麾下部隊趁勢反攻。
戰場局勢,因為這兩道跨越陰陽而來的星子力量投影,開始逆轉!
陽間,黑水鎮慈幼局。
七殺子猛地從床上坐起,大口喘著粗氣,眼中血色未退,周身煞氣兀自翻滾不息,將同屋的其他孩子驚醒,嚇得瑟瑟發抖。他握緊了拳頭,感受著體內那股被強行引動後又驟然抽離的空虛感,以及殘留在意識裏的廝殺景象和滔天戰意。
隔壁,滄生也扶著牆壁站穩,臉色蒼白,指尖殘留著對那陰冷忘川之水的觸感。他望向酆都的方向,眉頭緊鎖,眼中充滿了擔憂。師父那邊的情況,似乎比想象的更糟。
酆都,穩婆司。
小桃緊緊抱著棲梧,雖然看不見,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剛才有一瞬間,師父的氣息變得極其微弱和不穩,仿佛在拚命拉扯著什麽。而天赦則不安地躁動起來,周身金光閃爍,試圖驅散那彌漫在空氣中的、來自遠方的煞氣與水汽的殘餘波動。
白瓔已經拿著印信出去聯絡各方散修,尚未歸來。
就在酆都戰局因星子投影的加入而陷入膠著,阿阮勉力支撐之時——
“師父!不好了!”小桃帶著哭腔的尖叫聲通過穩固的司內傳訊方式直達阿阮心神,“陽間!陰陽堂!阮槐……阮槐帶著玄天宗的人打過去了!白瓔阿姨還沒回來!”
幾乎是同時,阿阮通過龍柱印與陽間那微弱的聯係,也感知到了陰陽堂正遭受猛烈的攻擊!那並非針對某個人的戰鬥,而是某種更陰險的手段——她感覺到陰陽堂的守護結界在被強行侵蝕,地基在被動搖,仿佛有力量在試圖從根本上瓦解那個地方的陰陽平衡,將其拖入混亂甚至湮滅!
阮槐!你這卑鄙小人!不敢正麵交鋒,竟用這種釜底抽薪的毒計,要毀我根基!
阿阮心頭怒火與焦急交織,眼前陣陣發黑。陰司這邊戰事未平,陽間老巢危在旦夕!七殺和滄生的投影維持不了多久,她本人若抽身回援,酆都戰線可能瞬間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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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辦?!
她猛地咬破舌尖,劇痛讓她強行穩住心神。不能亂!現在絕對不能亂!
目光掃過下方因星子投影參戰而士氣大振、開始反攻的秦廣王部隊,又“看”向那兩道在叛軍中左衝右突、但光芒已開始有些搖曳的虛影。
必須做出抉擇!
她深吸一口氣,以龍柱印向正在叛軍後方製造混亂的白瓔傳去一道急令:
“白瓔姐!陽間有變!阮槐帶人正在破壞陰陽堂根基!你立刻設法脫身,通過棲梧之前穩固的陰陽小路,速回陰陽堂支援!務必保住那裏!這裏……我來斷後!”
命令下達,阿阮的心沉到了穀底。分心二用,維持星子投影已極為艱難,如今陽間根基告急,她必須盡快結束這裏的戰鬥!
她眼中閃過一絲狠色,將更多的靈力不計代價地灌入龍柱印。
“七殺!滄生!再助我一臂之力——破敵!”
隨著她意念驅動,那兩道本就有些模糊的投影驟然爆發出最後的光芒。七殺虛影化作一道血色流星,不顧一切地撞向叛軍最後的核心陣列;滄生虛影則引動忘川支流,掀起一場席卷戰場的巨大水爆!
轟隆隆——!
劇烈的能量衝擊在叛軍中心炸開,鬼哭狼嚎之聲響徹雲霄。
光芒散盡,兩道星子投影也徹底消散。
但叛軍的指揮體係,在這最後一擊下,終於徹底崩潰了。
秦廣王抓住機會,揮軍全線壓上。
高台上,阿阮身體晃了晃,一口鮮血終是沒能忍住,溢出了嘴角。她顧不得擦拭,目光死死盯住潰散的叛軍,又焦急地“望”向陽間方向。
陰司的局麵,暫時穩住了。
但陽間的根基,正遭受毀滅性的威脅。
而她,幾乎耗盡了力氣。
敖璃無聲地出現在她身邊,扶住了她搖晃的身體。
“撐住。”敖璃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帶著力量。
阿阮借力站穩,抹去唇邊的血,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冰冷。
“回援陽間。”她啞聲道,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酆都的爛攤子,交給秦廣王自己收拾。她現在,必須立刻趕回去,守護她在那人世間唯一的、不容有失的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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