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龍獄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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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槐嶺上的血誓剛立,鎖龍井方向的異動就壓了過來。那感覺,像是一塊浸透了冰水的厚重毯子,又沉又冷,直往人骨頭縫裏鑽。風裏帶著腥氣,還有種陳年鐵鏽和什麽東西腐爛混合在一起的怪味兒。
小桃抱著棲梧,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昭陽手臂上的血紋又開始不安分地扭動,她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哼出聲。七殺子握緊了拳頭,煞氣不受控製地往外冒,眼神死死盯著前方。滄生默默調動起水靈之氣,在幾人周圍形成一層薄薄的水汽屏障,試圖隔絕那令人不適的氣息。天赦身上的金光也亮了些,努力驅散著靠近的陰寒。
阿阮站在最前麵,任那狂風吹得她頭發亂舞,衣袂翻飛。她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眼底那點冰冷的火苗,燒得更旺了。
“跟緊我。”她隻說了三個字,聲音被風扯得有些破碎,但裏麵的決絕清晰可辨。
一行人不再停留,朝著鎖龍井方向摸去。越靠近,那股壓迫感越強。地麵不再是輕微的震動,而是時不時傳來一下明顯的晃動,像是底下有什麽巨大的東西在翻身。四周的草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發黑,空氣中彌漫著絕望和怨毒的情緒,幾乎凝成實質。
鎖龍井所在的地方,是柳河屯外那片荒廢的河灘。阿阮記得清楚,這口井早年確實是屯裏人吃水的地方,後來不知怎麽的,井水變得又鹹又澀,還隱隱發黑,喝了鬧肚子。請來的先生瞧了,也隻搖頭,說這井“走了水脈,沾了陰氣”,不能再用了。屯裏人沒法子,隻好另外尋地方費勁巴拉打了口深井,這口老井就徹底荒廢下來,連帶著這片河灘也少有人來。誰能想到,這底下竟成了鎖龍的牢獄。
如今這井更是麵目全非。井口周圍幾十丈的土地,都覆蓋上了一層黏膩的、仿佛活物般緩緩蠕動的黑氣。井口本身,被濃得化不開的黑霧籠罩著,隻能隱約看到一個輪廓。低沉的龍吟和無數細碎、尖銳,如同嬰孩啼哭般的怪聲,不斷從井底傳來,攪得人心神不寧。
阿阮在離井口還有十幾丈遠的地方停下腳步。不能再往前了,那井口的黑氣帶著強烈的侵蝕性。
她低頭,看向自己一直貼身藏著的舊繈褓,那塊被母親縫進去的逆鱗,此刻正隔著布料,散發出灼人的熱意。她將龍鱗取出,金色的鱗片在昏暗的光線下流轉著微弱的光華,與井口散發出的怨厲氣息隱隱對抗著。
“就是現在了。”阿阮深吸一口氣,將自身殘存的所有靈力,連同手背上龍柱印記的力量,毫無保留地灌注到逆鱗之中。
逆鱗驟然爆發出刺目的金光!那光芒並不溫暖,反而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鋒銳。金光如同利劍,狠狠刺向井口那濃稠的黑霧!
“嗤——!”
像是燒紅的烙鐵燙進了冰水裏,黑霧劇烈地翻騰、消融,發出刺耳的聲響。金光硬生生在黑霧中撕開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極不穩定的口子!口子後麵,不是預想中的井水,而是一片深邃、幽暗、散發著更古老更恐怖氣息的扭曲空間入口!
一股強大的吸力從洞口傳來!
“進去!”阿阮低喝一聲,當先邁入那道金光撕開的裂縫。身影瞬間被黑暗吞沒。
敖璃緊隨其後。白瓔不敢怠慢,一手拉住小桃連帶她懷裏的棲梧和腳邊的天赦),另一手想去拉昭陽,昭陽卻自己咬著牙,踉蹌著衝了進去。七殺子和滄生對視一眼,也毫不猶豫地踏入。
就在最後麵的滄生身影沒入的瞬間,那道金光裂縫猛地合攏,周圍翻騰的黑霧再次彌漫過來,將井口重新封死,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短暫的、令人作嘔的失重和擠壓感之後,阿阮雙腳踩到了實地。
眼前是一片難以形容的景象。
這裏根本不是普通的深井之下。天空如果那能稱之為天空的話)是暗沉沉的鉛灰色,沒有日月星辰,隻有一些扭曲的光斑在緩慢蠕動。腳下是冰冷、潮濕、泛著詭異幽光的黑色岩石。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悲傷氣息,吸入肺裏,都帶著一股鹹澀的味道,像是能把人的眼淚直接勾出來。
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那無處不在的哭聲。
不是一種哭聲,是成千上萬種。有細若遊絲的嬰啼,有絕望婦人的哀泣,有低沉男聲的哽咽……這些哭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無形的音波,如同無數把冰冷的小刀子,往人的耳朵裏鑽,往識海裏紮,瘋狂地攪動著人的情緒,引動著內心最悲傷、最無助的記憶。
“捂住耳朵!守住心神!”阿阮立刻喝道,她自己也是強忍著那股直衝腦門的悲意,喉嚨發甜。
小桃臉色瞬間煞白,雖然看不見,但那哭聲對她影響似乎更大,她身子晃了晃,差點抱不住棲梧。棲梧在她懷裏不安地扭動,小嘴一癟,眼看也要哭出來。
天赦身上的金光急促閃爍,試圖抵擋音波,但效果有限。
七殺子眼神有些渙散,煞氣變得混亂。滄生眉頭緊鎖,周身水汽波動不穩。昭陽更是不堪,她本就心神不穩,被這哭聲一衝,手臂上的血紋瘋狂扭動,喉嚨裏發出壓抑的、痛苦的嗚咽,眼看就要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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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瓔和敖璃情況稍好,但也麵色凝重,全力運功抵抗。
就在這時,前方昏暗的空間裏,一團巨大的、模糊的陰影緩緩凝聚。那陰影逐漸清晰,竟是一條通體覆蓋著暗藍色鱗片、身形龐大的龍形生物!它沒有實體,更像是由純粹的悲傷能量凝聚而成。它的雙眼如同兩個不斷滴落藍色淚珠的泉眼,巨大的龍口張開,發出的不是龍吟,而是這片空間裏所有哭聲的源頭——更加集中、更加淒厲的悲鳴!
悲龍子!
它的哭聲仿佛帶著某種詭異的法則力量,直接作用在靈魂上。阿阮感到一陣陣眩暈,母親被鎮壓的畫麵、自己孤身掙紮的過往、星子們可能隕落的未來……種種悲觀的念頭不受控製地湧現。
不能這樣下去!會被這哭聲耗死在這裏!
阿阮猛地一咬舌尖,劇痛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她看向那條由悲傷凝聚的龍,又看了看身邊狀態越來越差的星子們,尤其是快要被自身血紋和外界哭聲雙重逼瘋的昭陽,以及懷裏那個眼看就要嚎啕大哭的棲梧。
她深吸一口氣,不再試圖去對抗那哭聲,反而放鬆了心神,任由那悲傷的情緒流過自己。
然後,她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外的舉動。
她輕輕哼唱起來。
沒有歌詞,調子也很簡單,甚至有些生澀、斷續。那是她腦海裏殘存的、屬於嬰兒時期最模糊的一點記憶碎片,或許是母親曾經哼唱過的、用於安撫的曲調,或許隻是她瀕死時自己臆想出來的慰藉。她從未對任何人哼起過,連她自己都幾乎忘了。
但這簡單、生澀,甚至不成調的哼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那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像是一根細細的、堅韌的絲線,穿透了層層疊疊的悲泣之音,清晰地傳入每個星子的耳中。
哼唱聲裏,沒有抱怨,沒有絕望,隻有一種近乎本能的、想要活下去、想要守護身邊人的執著。
七殺子混亂的眼神慢慢聚焦,他看向阿阮,握緊了拳。滄生周身波動的水汽逐漸平穩。昭陽喉嚨裏的嗚咽停下了,她抬頭,愣愣地看著阿阮,手臂上瘋狂扭動的血紋,奇跡般地緩和了一些。
小桃緊緊抱著棲梧,側耳“聽”著那哼唱,蒼白的臉上恢複了一點血色。棲梧癟著的小嘴放鬆下來,咿呀了一聲,伸出小手,似乎想去抓那聲音的來源。
就連那悲龍子的哭聲,似乎也受到了一絲影響,那淒厲的音調裏,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凝滯。
阿阮一邊哼唱著,一邊一步步朝著那悲龍子走去。她沒有動用龍柱印的力量,也沒有拿出命脈龍剪,隻是憑借著自身血脈中屬於龍族的那部分共鳴,以及那股從哼唱中流露出的、純粹而不屈的生機與守護之意。
她走到悲龍子那巨大的、由淚水構成的眼前,仰起頭,看著它。
悲龍子停止了哭泣,那雙淚眼呆呆地“看”著阿阮,裏麵是無盡的悲傷,但也似乎……有了一絲迷茫。
阿阮伸出手,沒有觸碰它,隻是懸停在它麵前。哼唱聲依舊持續。
“我知道……很難受……”阿阮的聲音很輕,帶著哼唱後的餘韻,也帶著她自己經曆過的苦楚,“但哭完了,還得往前走。”
悲龍子龐大的身軀微微顫抖了一下。它周身的悲傷能量開始不穩定地波動,然後,如同退潮般,開始向內收斂。那淒厲的哭聲漸漸減弱,最終化作了細微的、如同委屈孩童般的抽噎。
龐大的龍形開始縮小、淡化,最後化作一道柔和的、帶著淚痕般光點的藍色印記,“嗖”地一下,沒入了阿阮手背的龍柱印中。
龍柱印上,除了原本的紋路,多了一道淡淡的、如同水滴般的藍色痕跡。
第一道龍魂印記,悲龍子,收服。
隨著悲龍子的消失,空間中那無處不在的悲泣之音也驟然停止。雖然環境依舊昏暗壓抑,但那種令人崩潰的悲傷氛圍卻消散了大半。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有種剛從水裏撈出來的虛脫感。
阿阮停下哼唱,身體晃了一下,臉色比剛才更白。強行收服悲龍子,對她消耗極大。
她轉過頭,看向身後的星子們,目光最後落在昭陽身上。
“還能走嗎?”她問,聲音帶著疲憊。
昭陽看著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暫時平靜下來的手臂,用力點了點頭。
阿阮沒再說什麽,隻是看向這片昏暗空間的深處。
“這才第一層。”她輕聲道,“後麵,還長著呢。”
休息了片刻,待氣息稍勻,她再次邁步,帶著眾人,走向龍獄更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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