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造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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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倒也是真不含糊,被喬如意一吩咐完,就別別扭扭地領著小妮子往他老婆村裏走。
一路上父女兩個都沒什麽話說。
一來他本來也不是個多話的人,二來就算想著法跟這小妮子搭個話,人家卻也一直淡淡的。
他才發現,這妮子跟看上去一點兒都不一樣。
表麵看著怯生生的很怕人,實際上自有一股脾氣。
“曉霞,在你舅家……挺好的?”
“嗯。”
“你舅待你,應該是挺不錯的。嗬嗬。”
宋曉霞沒接話。
反正這一路上父女兩個踢踢踏踏的,走的不緊不慢,基本上就是老三拋出個問題,然後妮子嗯一聲,或者幹脆什麽也不說。
快到中午的時候,才拖拖拉拉的到了她上學的地方。
這個時候,鄉下的學校一般都是九年製的,小學跟初中算在一起,有的甚至也收一些剛會說話的小娃娃。
說是學校,其實更類似於現在大家說的托管。
家裏的青壯年要麽出去打工了,要麽就全部在種地,沒有人顧得上他們。
剩的幾個老人也不會帶孩子,反正就破衣服爛衫,饅頭渣渣養大這些小孩子了。
一所破敗的、用黃泥巴圍起來的小學校,就在妮子他舅家邊上,黃撲撲的,感覺完全被黃土埋過似的。
簡陋的辦公室裏,一個戴著厚玻璃瓶眼鏡的老師,費勁的從一堆檔案中拿出妮子的資料來。
“嗬!宋曉霞這成績不賴啊,很優秀的,這些天怎麽不來上學?”
老三吭哧癟肚的,找了一堆家裏有困難之類的理由給搪塞過去。
人家老師也沒多問,反正這年頭輟學不來念書的理由不外乎就那幾個。
尤其是女孩子,輟學的理由就更可想而知了。
要不就是家裏實在供不起,要不就是年紀“大”了,該給人了。
沒再多說輟學,但這老師話裏話外確實把曉霞表揚了個遍。
“老師,俺,俺曉霞還想著接著念書來著。”
聽了這話,那原本黑瘦黑瘦的老師臉上立馬有了紅光。
“行啊!這種好苗子就應該接著念啊!”
這年頭基本上沒有好的生源可言,所以遇到一個肯念書成績又不錯的,老師基本上是抓住不舍得放手。
後麵的手續沒有費多大勁,老三掏出來了學費擱在桌上——一分一毛,全部都是喬如意出的。
老師沒有多看那些錢,反而是話裏話外的在說著曉霞的好話。
反正話裏話外,都讓老三感到恍惚——原來他的女兒有這麽優秀!
出了辦公室,父女兩個在學校破舊的操場上慢慢走著。
妮子在前麵一個人慢慢的走,老三還在後麵發著呆,心裏思索著老師說的話。
他是實打實平庸了一輩子的農民,這輩子也沒從有文化的人嘴裏聽到那麽多誇人的話——
聰明腦殼、靈性、大有前途……這都是人家教書先生說自己閨女的話。
原先他隻是聽自己婆娘說抱怨過,說妮子一天在她舅家裏不多幹活,就愛抱個書看,愛寫寫畫畫……
卻沒想到她是真能學出來個名堂。
老三的心裏熱乎乎的,有一種他自己說不清楚的情緒在湧動。
妮子在前麵走的比他快,兩個人已經拉開了一段距離,老三摸摸自己屁股兜,摸出來幾個酸杏子。
這是他來的路上看著路邊有人家栽的野杏子樹,隨手摘下來的幾個。
這種野果樹路邊多的是,隨栽隨活,所以摘掉些果實也不會有人管。
老三巴巴地跑了兩步,追上了妮子,獻寶一樣把杏子往她懷裏塞——
“嘿嘿妮子,嚐嚐這杏兒,酸是酸了點,可有滋味呢!”
宋曉霞沒接,側身躲過去,淡淡的說了句爹,你自個吃吧,我不愛這個。
老三呆呆的撓了撓頭,還是把懷裏的好幾個杏子全部塞到曉霞手心裏,曉霞要躲,他就使點勁不讓。
“不愛吃嗎……你小的時候愛吃這個,吃的流一堆涎水,還要接著吃呢。”
老三努力回憶小時候的事。
宋曉霞稍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像笑又不像笑的弧度來。
但手心裏攥著的幾個幹癟瘦小的野杏子,終究還是再沒給遞回去。
這時候,從不遠處走過來還幾個女學生,看著比曉霞都高些壯些。
“唉呦喂,是曉霞,宋曉霞!你又回來了?我們都想你呢!”
一個姑娘熱情得很,過來就把曉霞的胳膊扯住。
其他的姑娘全部圍過來,宋曉霞這時候才真正笑起來:“是,明天要接著念書呢。”
“再不走啦?”
“嗯,再不走了,俺奶說要一直供我!”
幾個丫頭們高興的都圍著曉霞轉圈圈。
老三看了會兒,心裏還熱乎乎的,但是又實在不知道怎麽跟這個從小就送走的女兒相處,最後就拍了拍曉霞的肩膀,說了句爸走了,你好好念書。
直到他走遠,曉霞就把手心裏的幾個野杏子全部分給了她的同學們。
“給你,都給你們,你們吃吧,我不愛這個。”
“呀,是酸杏呢,多好吃呀!”
“好吃就全部給你們吧,我反正是一點也不喜歡。”
老三一個人步履匆匆的往自己村子趕,這一路上雖然累得他全是汗,但是心裏頭一直喜滋滋的。
快走到村口的時候,看見村頭蹲著幾個不用下地的閑婆娘,有說有笑的。
他一向對這種女人紮堆的熱鬧場麵發怵,於是趕緊折了頭往家裏走。
這裏邊的熱鬧和種種風涼話,他是沒聽到一句。
“聽說了嗎?宋家老三,那打小被送走的丫頭片子,昨天給送回來了!”
“是嗎?還真有臉往回接呀,當時送的時候那個難堪法……也就是仗著人家丫頭片子年紀小不記仇唄。”
幾個納鞋底子的小媳婦兒,你一句我一句,有來有往的。
一棵大槐樹底下,坐著一個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白發老太太。
她啥活兒也不幹,就是拿著小媳婦們繡好的幾個鞋樣子,細細看,這時候接了句——
“她家的老三就那脾氣,平時就是個炮仗,幹這種臊臉的事兒也是不羞的。”
一個小媳婦兒滿臉興奮的問啥事兒是要羞呀?
老太太咳了一聲,慢慢地說:“男婚女嫁唄,說是給這小丫頭子看下了一個婆家,說要往掉嫁呢。”
“啊?這丫頭子還能留兩年吧,還小得很呢。”
“嗨,不小了,農村的丫頭能有多金貴,說是還要念書,但是老三家不肯拿錢,還是他娘給出的學費。”
那個老太太慢吞吞的又說:“學費是他娘給出的,一分不差,但是這嫁人嘛,也是家裏說定的。”
這時候說的最火熱的就是這個老太太和一個年輕媳婦,都還不是外人。
這小媳婦兒就是這老太太的兒媳婦。
婆媳兩個一唱一和唱雙簧似的,搬弄著老宋家的閑話。
“俺就想不明白了,這丫頭這麽小,幹嘛非急著嫁掉啊?就算留在家裏也是個勞力嘛?”
一個胖墩墩的粗矮小媳婦兒怪聲怪氣的問。
“誰知道呢,現在這外頭的世道可不太平。你們說說,能上趕著把姑娘嫁掉的,那是什麽原因?”
這個叫劉淑慧的小媳婦兒,擠眉弄眼的跟她婆婆打著配合,把話題往不好處引。
“你的意思是——”
“隔壁村之前不就有一個?丫頭子年紀小不懂事,行事不檢點……這不肚子裏就有了嗎?”
劉淑慧臉上盡是讓人浮想聯翩的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