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轉瞬即逝。
    萬法星城西側，一座巨大的跨界傳送陣光芒衝天而起，空間波紋蕩漾，將天匠宗一行六人的身影吞沒。
    經曆了一陣短暫卻令人神魂搖曳的空間顛簸後，眾人腳踏實地。一股混雜著星辰塵埃、破碎元氣與若有若無煞氣的蒼涼氣息撲麵而來。
    眼前，並非想象中星辰完全崩滅的死寂絕地，而是一片光怪陸離、法則扭曲的奇異景象。
    無數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星辰碎片，如同被無形之力撕扯、揉碎後隨意拋灑，懸浮在幽暗的虛空中。有的碎片上還殘留著山巒河流的痕跡，有的則燃燒著永不熄滅的詭異火焰，更有的被冰封萬年，折射出森冷寒光。
    極遠處，可見巨大的空間裂縫如同黑色閃電，時隱時現，吞噬著一切靠近的物質。更深處，色彩斑斕的法則霞光與毀滅性的能量風暴交織，構成一幅美麗而致命的畫卷。
    這裏，便是已知星域極西的邊緣，法則的墳場，冒險者的樂園與墓園——隕星海。
    而崔明月等人此刻所在，是隕星海最外圍，唯一算得上“安全”區域的樞紐——碎星城。
    與其說是城，不如說是一座依托於一塊巨大無比、相對穩定的星辰核心碎片建立起來的龐大堡壘。高聳的城牆並非磚石，而是由無數較小的星骸熔煉拚接而成，布滿了各種加固陣法和防禦工事。城牆表麵坑坑窪窪，滿是戰鬥留下的痕跡，訴說著此地並不平和的曆史。
    城牆上空，一層半透明的能量護罩若隱若現，抵擋著偶爾從隕星海深處濺射而來的破碎法則流光和細小星骸碎片。
    “都跟緊，莫要隨意觸碰感知任何不明物體。” 帶隊的千機長老百裏拙沉聲開口。他是一位麵容清臒、身形高瘦的老者，雙目開闔間精光閃爍，仿佛能洞穿虛妄。他穿著一身樸素的青色長袍，袍子上卻綴滿了無數細小的齒輪、符籙節點，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流轉，散發出隱晦的靈力波動。
    他當先邁步，走向碎星城那由某種暗沉金屬鑄造、布滿尖刺的巨門。李炎、王重緊隨其後，柳輕煙與周岩則謹慎地觀察著四周。崔明月走在最後，目光平靜地掃視著這座孤城以及其後方那令人心悸的破碎星海。
    城門處守衛森嚴，並非單一勢力，而是由穿著不同樣式甲胄、氣息彪悍的修士混合組成，其中以仙盟戰殿的製式鎧甲最為醒目。入城需繳納不菲的靈石，並接受簡單的神識掃描，以防有虛空魔族或其它禁忌存在混入。
    進入城內，喧囂與混亂撲麵而來。街道寬闊，卻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修士。有人類，有妖族，甚至還有一些形態奇特的異族。他們大多風塵仆仆，身上帶著濃烈的煞氣與血腥味，眼神或警惕，或貪婪，或麻木。
    街道兩旁是各式各樣的店鋪，售賣著從隕星海深處挖掘出的奇異礦物、靈草能在這種環境下生存的靈草都非同一般）、星骸獸材料，以及各種保命、探險所需的法器、丹藥、陣盤。叫賣聲、爭吵聲、法器嗡鳴聲不絕於耳。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緊繃的、仿佛一觸即發的躁動氣氛。
    “我們先去宗門的據點。” 百裏拙長老顯然不是第一次來此，對路徑頗為熟悉，領著眾人穿過嘈雜的主幹道，拐入一條相對僻靜的巷道，來到一座懸掛著天匠宗徽記——交叉鐵錘與星辰——的石殿前。
    石殿負責人是一位元嬰後期的執事，見到百裏拙，連忙恭敬行禮，將眾人引入內室。
    “情況如何？” 百裏拙直接問道，布下隔音結界。
    那執事麵色凝重：“回稟長老，情況不太妙。我們派出的三波暗線，最後傳回‘星樞’相關訊息的是由趙嵩帶領的那一隊，但自那之後便徹底失聯，連緊急求救符籙都未曾激發。他們最後出現的位置，在據此西北方向約百萬裏處的‘亂空域’，那裏是隕星海內圍與外緣的交界地帶，空間極其不穩定，危險重重。”
    “此外，”執事壓低了聲音，“近來到達碎星城的各方勢力明顯增多。除了已知的幾家大宗門，還有幾股來曆不明的勢力，行事詭秘，似乎在刻意打探關於上古遺跡，尤其是與‘星樞宗’相關的消息。戰殿的人也增加了巡邏頻次，似乎有所察覺。”
    百裏拙手指輕輕敲擊桌麵，陷入沉思。
    李炎忍不住開口：“長老，既然確定了大概區域，我們是否立刻出發前往亂空域？”
    “不急。” 百裏拙搖頭，“亂空域非比尋常，盲目闖入無異於送死。我們需要更詳細的情報，以及做好萬全準備。周岩。”
    “弟子在。” 精於遁法與偵察的周岩立刻應聲。
    “你擅長此道，即刻起，利用你的渠道，盡可能收集關於亂空域近期的一切消息，特別是關於不明勢力活動以及異常空間波動的具體情況。”
    “柳輕煙。”
    “弟子在。”身著淡綠衣裙，氣質溫婉的柳輕煙柔聲應答。
    “檢查並補充我們攜帶的丹藥，尤其是治療空間傷害、神魂震蕩以及抵禦煞氣侵蝕的品類。此地環境特殊，常規丹藥效果可能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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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炎、王重，你二人隨我檢查並調試隨身法器、陣盤，確保進入亂空域後能正常使用。”
    “是！”李炎、王重齊聲應道。
    百裏拙最後將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崔明月：“月霜，你初來此地，對隕星海法則尚不熟悉。但你神識敏銳，且煉器之術不凡。這幾日，你可自由在城內安全區域活動，熟悉環境，同時留意市麵上的特殊材料，或能對你煉器有所裨益，亦或許能聽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息。切記，莫要輕易與人衝突，但也無需過分忍讓。”
    這番安排，看似給了崔明月最大的自由，實則也是一種觀察。既想看看她在這龍蛇混雜之地如何自處，也想借她可能獨特的“機緣”或感知，捕捉到一些官方渠道難以獲得的信息。
    “弟子遵命。” 崔明月平靜回應。她自然明白百裏拙的用意，但這正合她意。
    眾人領命，各自散去準備。
    崔明月獨自一人，再次走入碎星城喧囂的街道。她收斂氣息，如同一個普通的尋寶客，目光掠過兩旁光怪陸離的商鋪和地攤。
    她的神識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然蔓延開來，過濾著嘈雜的信息。無數交談聲碎片湧入腦海：
    “……亂空域那邊前幾天又爆發了一次法則潮汐，好幾個探險隊都沒出來……”
    “聽說‘黑骷島’的那幫瘋子也來了，好像在找什麽東西……”
    “星骸深淵那邊有異寶出世？消息可靠嗎？”
    “……價格太高了，這‘虛空晶核’可是從一頭將級星骸獸巢穴裏拚了命才弄出來的……”
    她腳步不停，心中卻快速分析著這些零碎信息。亂空域果然不太平，各方勢力雲集，而“星骸深淵”、“黑骷島”這些地名和勢力名稱，也進入了她的信息庫。
    在一個拐角處，她腳步微微一頓。前方不遠處，一個不起眼的地攤上，擺著幾塊灰撲撲、毫不起眼的礦石碎片。攤主是一個戴著鬥笠、氣息晦澀的老者。
    但崔明月體內沉寂的界鑰獸骨，卻在此刻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共鳴的溫熱感。那感覺，指向其中一塊看似最普通的黑色碎片。
    她不動聲色地走過去，蹲下身，隨手拿起旁邊一塊閃爍著星輝的礦石問道：“此物何價？”
    鬥笠老者頭也不抬，沙啞道：“三千上品靈石，不二價。”
    崔明月放下星輝礦石，仿佛隨意地又拿起那塊引起界鑰感應的黑色碎片：“這個呢？看起來像是廢料。”
    老者這才微微抬頭，鬥笠下露出一雙渾濁卻銳利的眼睛，掃了崔明月一眼，又看了看她手中的黑色碎片，淡淡道：“一千。”
    崔明月沒有還價，直接取出靈石交付。她能感覺到，這老者不簡單，這碎片也絕不普通。
    拿起碎片，正準備離開，眼角餘光卻瞥見街對麵酒樓二樓的窗口，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那人身著青木宗服飾，麵容陰柔，正是曾與她在萬法星城有過衝突的木辰！他此刻正與幾名氣息強橫、穿著並非青木宗服飾的修士坐在一起，低聲交談著什麽，目光偶爾掃過街道，帶著一絲陰冷。崔明月心中微凜。青木宗的人也來了碎星城，而且木辰似乎與某些不明勢力混在一起。
    她收回目光，握緊手中那枚看似平凡的黑色碎片，融入川流不息的人群。
    碎星城，這座孤懸於隕星海邊緣的堡壘，已然暗流洶湧。而她剛剛入手的神秘碎片，以及與故敵的意外相逢，都預示著這場隕星海之行，從此刻起，已真正踏入了波瀾詭譎的漩渦中心。
    前方的亂空域，等待她的，將是失聯的暗線，隱匿的星樞，以及更多潛藏在破碎星辰與扭曲法則之下的……殺機與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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