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踏進“聚寶閣”賭石坊，一股混合著新剖石料的土腥氣、千年檀香的寧神氣息撲麵而來。
    還有一種若有若無靈礦脈動的奇異味道，仿佛瞬間將人拉入一個財富與風險交織的秘境。
    抬眼望去，門口兩尊以整塊“鎮魂玉”雕琢而成的麒麟聖獸分立左右，高達一丈，雕工已入化境。
    鱗甲森然，怒目圓睜，那睥睨眾生的眼神在鑲嵌於基座的聚靈陣法光芒流轉映襯下，竟真如活物般透出凜然威嚴。
    牢牢鎮守著此方堪稱“吞金吐玉”的潑天財氣，也讓心懷不軌者望而生畏。
    穿過光影斑駁的前廳，視野豁然開朗。
    一條寬達三丈、鋪著西域火猩絨地毯的猩紅通道筆直向內延伸，猶如一條通往未知寶藏的華麗甬道。
    通道兩旁，按照四象方位，依次陳列著以金龍、鳳凰、朱雀、玄武等上古神獸為形的靈玉雕像。
    它們皆由大師以蘊含靈性的玉石整體鏤刻，昂首挺立，姿態各異，周身寶光內蘊，無形的靈壓交織成網。
    踏入此間的無論是凡人武者還是低階修士，都不由得心生敬畏，下意識地放輕腳步，壓低交談之聲。
    整座石坊外形仿若一座玲瓏寶塔，琉璃瓦覆頂，飛簷鬥拱，共分六層，拔地而起數十丈，直插雲霄，成為城中標誌性建築之一。
    下三層人聲鼎沸，熱浪襲人，是挑選原石的核心區域。
    無數奇形怪狀、裹著厚薄不一皮殼的原石在特製燈盞照射下羅列於無數石架之上，光影交錯，晃人眼目。
    上三層則被陣法籠罩，顯得靜謐雅致，雕花木窗敞開。
    憑欄便可眺望大半城池風光，乃是貴賓休憩、觀賞曼妙歌舞、品嚐靈廚珍饈的絕佳之地。
    若有若無的絲竹管弦之聲與下方的喧囂鼎沸形成鮮明對比，仿佛兩個世界。
    一位身著月白淡雅旗袍、身段婀娜的迎賓少女，感知到吳天身上不凡的氣息，款步上前。
    她嘴角噙著職業化的甜美笑容，聲音柔媚：“這位可是吳天公子？大駕光臨，聚寶閣蓬蓽生輝。公子是否要直接登臨六樓雅間，品茗賞舞，暫歇片刻？那裏清靜，視野極佳。”
    她話音未落，一道紫色的倩影已如蝶般翩然而至，帶起一陣香風。
    唐雨柔微微頷首，美眸中流轉著不易察覺的期待與一絲緊張：“吳天公子，今日恰逢其會，真是巧了。不知……小女子唐雨柔是否有幸做東，請公子上六樓一敘？也好略盡地主之誼。”
    她聲音清越如玉磬，在這略顯嘈雜的環境中格外悅耳動聽，瞬間吸引了不少目光。
    吳天目光如電，迅速掃過一樓那琳琅滿目、看似雜亂無章卻暗藏玄機的原石區，嘴角微揚，勾勒出一抹淡然卻無比堅定的弧度。
    他抱拳一禮，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多謝唐姑娘美意，盛情吳天心領。不過我今日前來，並非為了口腹之娛或耳目之歡。”
    他頓了頓，聲音清晰地傳遍四周，落入每一個豎起耳朵的旁觀者耳中，“我，要賭石！”
    “什麽？賭石……”唐雨柔臉上的光彩如同被雲翳瞬間遮住的明月，黯淡了幾分，一抹難以掩飾的失落與尷尬掠過她精致的臉龐。
    她纖長的睫毛微垂，低聲喃喃，聲音幾不可聞：“原是如此……是小女子思慮不周，唐突了。”
    她微微側身，姿態依舊保持著世家千金的優雅，但那微微收緊的指尖和略顯僵硬的肩線，卻難掩那份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意中人婉拒的窘迫與黯然。
    就在這時，人群中一位手持描金折扇、衣著華貴非凡、腰纏錦玉帶的公子哥排眾而出。
    他先是風度翩翩地對唐雨柔躬身一禮，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討好與殷勤：“唐姑娘，既然吳天兄無此雅興，不解風情，我李佳玄卻有的是閑暇與誠意。不若由我做東，包下六樓最好的觀雲雅間，請姑娘移步，共賞這城中美景，淺酌一杯醉仙釀如何？”
    他乃是本地大族李族的少主，煉氣境九層修為，對唐雨柔傾慕已久，曾數次派人前往唐家提親，怎奈唐家一心想讓天賦不俗的唐雨柔進入更大宗門修煉，故而屢次委婉拒絕。
    此刻他見心中女神竟對吳天這“粗鄙武夫”如此主動，卻遭冷遇，心中早已妒火中燒，隻覺機會來了。
    “李公子好意，雨柔心領了。”
    唐雨柔迅速恢複了平日的清冷孤高，婉言謝絕，語氣疏離得如同對待陌生人，“隻是，我對這賭石之道，亦是情有獨鍾，想在此觀摩一番。”
    說罷，她竟不再理會李佳玄，主動挪動蓮步，默默地、堅定地站到了吳天身側稍後的位置。
    這個細微的舉動，將其立場與心意表露無遺。
    李佳玄碰了一鼻子灰，臉上那故作瀟灑的笑容瞬間凍結，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
    他手中折扇“啪”地一聲猛地合攏，冷冽如刀的目光直刺吳天，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與怒意：
    “吳天！論及賭石，李某在此道浸淫數年，耗費靈石無數，倒也略通一二！既然你我同好此道，可敢與我一決高下，讓眾人品評一番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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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刻意提高音量，意圖將周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逼吳天應戰，好讓他當眾出醜。
    “有何不敢！”吳天回答得幹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甚至眼神都未曾有半分波動。
    他心念電轉，正愁如何快速積累修煉《金剛不壞神功》和喂養天劍所需的巨額資源。
    與人賭鬥，贏取對方開出的寶物和賭注，無疑是比單純自己購買原石切開更快捷、收益可能更高的途徑。
    這李佳玄主動送上門來做這“送財童子”，他豈有拒絕之理？
    賭石坊的規矩簡單明了：原石按樓層分等論價。
    一樓原石品相最次，皮殼厚實，紋路雜亂，靈氣稀薄，宛如蒙塵的瓦礫，僅需一塊下品靈石便可嚐試，考驗的是真正的眼力與運氣；
    二樓原石稍好，皮殼漸薄，偶有“鬆花”、“蟒帶”顯現，如初妝的少女初露風韻，價值兩塊下品靈石；
    三樓則分普通區與精品區，普通原石三塊下品靈石，皮殼表現更佳，精品區則至少十塊下品靈石起步，品相上乘，寶光隱現，甚至有傳言曾開出過殘缺靈器。
    需要注意的是，這些價格僅是當場切開之費，若想將未開的原石帶走，則需支付十倍之資。
    然而，石皮天生具有隔絕神識探查之效，內蘊何物全憑運氣與經驗判斷，並非樓層越高必然能開出珍寶。
    一樓亦有概率藏著蒙塵的明珠，正如某些深藏不露的智者，其貌不揚，卻可能內蘊上古遺寶、稀有礦物、靈藥丹丸乃至神兵功法。
    一夜暴富與傾家蕩產往往隻在一石之間。
    吳天神色平靜如水，朗聲提出賭約：“既如此，我們便各自在一樓挑選五塊原石，當場切開，比較開出物品的總價值，高者勝。賭注嘛，十塊下品靈石，外加今日各自開出的所有物品。李公子，可敢應戰？”
    他刻意將賭額定在一個對李佳玄這等世家子弟不算高，但對自己初始本金而言卻不容有失的數額，既不至於嚇退對方，也讓自己有了一搏的資本。
    “嗬嗬，才十塊下品靈石？吳天，你未免太過小家子氣！是囊中羞澀，還是自知必輸，不敢下重注？”
    李佳玄嗤笑一聲，折扇輕搖，試圖在氣勢上徹底壓倒對方，“看你如此畏首畏尾，莫非是怕輸得太過難看，在唐姑娘麵前下不來台？罷了，本公子今日心情尚可，就屈尊陪你玩玩，讓你見識見識何為賭石！”
    他自信滿滿，憑借多年積累的辨石經驗——觀其形、察其色、掂其重、聽其聲、試其硬度。
    他有八成把握穩贏吳天這個看似毫無經驗、隻知修煉的武夫。
    他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唐雨柔麵前，讓吳天顏麵盡失，證明誰才是更優秀、更有底蘊的那一個。
    “李公子，請先挑選吧。”吳天表現得極為大度，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哼，故作姿態！我看你根本是不知從何下手，想偷學我的辨石技巧吧！”李佳玄毫不領情，反而出言譏諷，順勢向周圍看客“解釋”吳天的“心虛”與“狡猾”。
    他不再客氣，冷哼一聲，踱步於密密麻麻的石架之間，神情專注。
    時而俯身用手指關節敲擊原石側耳傾聽，時而舉起一塊原石對著光源仔細觀察其內部朦朧的影子，時而用指尖感受皮殼的砂粒粗細與濕度，甚至偶爾取出一個放大鏡般的低階法器觀察細微紋路。
    足足耗費了一盞茶的時間，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他才精挑細選出五塊形狀、紋路各異，在他眼中“表現”最佳的原石，臉上露出誌得意滿之色，仿佛勝券在握。
    “吳天，看好了，限你一盞茶的時間挑選。總不能讓你在此磨磨蹭蹭，耽誤大家一整天功夫吧！”他故意設限，施加心理壓力。
    “嗬嗬，挑選石頭，何須一盞茶之久。”吳天淡然一笑，雙眸深處，天火虛影微微一閃，透視玄瞳悄然運轉，世界在他眼中瞬間變得不同。
    李佳玄那五塊被他視若珍寶的原石，在吳天眼中瞬間變得“透明”。
    其中四塊內部空空如也，隻有最不起眼的那塊核心處，蘊藏著一團約莫拳頭大小、散發著微弱金屬光澤的玄銅。
    而他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掃描光束，迅速掃過整個一樓區域。
    隻見，大部分原石內部皆是灰暗沉寂，僅有寥寥數塊內蘊微薄靈氣之物，品質普遍不高，並無他期待的驚世之寶或大量高純度靈礦。
    吳天心中已有計較。
    他步履從容，看似隨意地穿梭於石架之間，實則目標明確，出手如電，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迅速拿起了五塊大小不一的原石。
    這五塊石中，三塊是空無一物的廢石，一塊內蘊的玄銅體積比李佳玄那塊明顯大上一圈，成色也更純。
    另一塊則藏著一株被封在石心、藥力流失嚴重、近乎殘缺的十年份下品“凝血草”。
    他心如明鏡，此刻初來乍到，不宜過於張揚，引來不必要的關注甚至懷疑，隻需險勝即可，如同深水潛流，不露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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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以此為契機，既贏了賭注，又給李佳玄留下“隻是運氣稍好”的印象，引誘其不服，乃至吸引更多自視甚高者繼續與他賭鬥，放長線，釣大魚。
    當然，若真遇絕世奇珍，他自會不惜代價，以十倍價格買下，悄然帶走，絕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解開。
    “兩位公子，石已選妥，不知誰先開石？”一位經驗老到的解石師傅上前，恭敬詢問。
    他手中那柄特製的、銘刻著除塵與穩固陣法的解石刀閃爍著寒光。
    “自然是我先來！全部打開！”李佳玄迫不及待地揮手。
    他要一口氣揭開謎底，享受眾人驚歎的目光，用實實在在的收獲給吳天施加巨大的心理壓力，讓他未戰先怯，甚至在緊張之下出錯。
    解石刀輪開始高速旋轉，發出低沉的嗡鳴，石屑隨著精準的切割紛紛揚揚落下。
    前四塊原石接連被切開，內部皆是灰白頑石，不見絲毫寶光，引得圍觀眾人發出一陣細微的歎息和竊竊私語。
    李佳玄臉上誌在必得的笑容有些僵硬，額角微微見汗。
    直到最後一塊、也是他最為看重的那塊原石，在老師傅小心翼翼、由外及內的剝落中，隨著一層石皮褪去，一抹暗沉卻堅實的金屬光澤在燈光下迸現！
    “出寶了！是玄銅！”靠近的人立刻驚呼。
    “李公子果然好眼力！五中一，而且這塊玄銅分量不小，足以煉製數件低階法器了！”
    “在一樓，十塊原石能出一件東西已是僥幸，李公子五中一，這運氣和眼力確實俱佳啊！”
    “看來吳天危險了，除非他能開出價值更高的東西，或者不止一件……”
    議論聲中，李佳玄終於鬆了一口氣，負手而立，下巴微抬。
    盡管內心為前四塊空石稍感遺憾和肉疼，但這塊品相不錯的玄銅已足以讓他挽回顏麵，價值也遠超那幾塊廢石的投入。
    他仿佛已經看到吳天開出五塊廢石後那慘敗狼狽的模樣，目光挑釁地瞥向吳天。
    “有勞師傅，也將我的石頭全部解開吧。”吳天語氣依舊平靜無波，仿佛周遭的喧囂、驚歎與同情目光都與他無關，隻是將手中的五塊原石輕輕放在解石台上。
    解石過程再次牽動了所有人的心。第一塊，石屑落盡，內部依然是灰白頑石。
    李佳玄嘴角已忍不住勾起一抹譏諷的冷笑。
    第二塊，依舊如此，人群中開始響起低低的噓聲和惋惜，唐雨柔不自覺地握緊了衣袖。李佳玄臉上的得意之色愈發明顯。
    然而，當老師傅開始切割第三塊、那塊吳天刻意挑選、內蘊更大玄銅的原石時，刀鋒剛剛切入寸許，一抹比李佳玄那塊更為濃鬱、更為純正的暗銅色光澤便驟然迸現！
    老師傅經驗豐富，立刻改變手法，小心剝離開來，一塊比李佳玄那塊大了一圈、色澤更深沉的玄銅赫然呈現在眾人眼前！
    現場頓時一片嘩然！
    “又一塊玄銅！”
    “我的天！看成色和大小，似乎比李公子那塊還要好上不少！”
    “難以置信！也是五中一，但單論這塊玄銅的價值，恐怕已經超過李公子那塊了！”
    “如此說來，吳天豈不是已然勝了？”
    “別急，別急！他還有兩塊沒開呢！萬一還有貨呢？”
    人群騷動起來，議論聲此起彼伏。
    唐雨柔緊蹙的秀眉終於徹底舒展，唇角不自覺地上揚，勾勒出驚豔的弧度。
    她看向吳天的目光中充滿了難以抑製的欣喜與驕傲，宛如春冰乍破，陽光傾瀉，明媚動人，與方才的失落判若兩人。
    李佳玄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如同鍋底，先前那點得意蕩然無存，攥著折扇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
    他強撐著冷哼一聲，嘴硬道：“哼！不過是走了狗屎運，碰巧選了塊稍大點的玄銅而已！品質與我那塊相差無幾，價值頂多略高一線，算個平手已是給你麵子！”
    但他心裏清楚得很，單論這塊玄銅的重量與成色，吳天已然穩穩壓他一頭，勝負的天平其實已經傾斜。
    他現在隻能寄希望於吳天最後兩塊原石全是毫無價值的廢石，而自己則能勉強維持個不勝不敗的局麵，不至於立刻輸掉賭注，顏麵掃地。
    然而，吳天那尚未打開的第四塊、第五塊原石中，是否還藏著什麽意想不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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