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美哭累了，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整個人忽然彈坐起身，眼淚唰唰往下掉，哭的甚是淒涼。
    她又夢到了上一世。
    自重生以來，上一世發生過的一切曆曆在目，但她甚少會夢到。
    因為她覺得自己這一世不一樣。
    這輩子她可以和上一世的唐明麗那樣，靠自己活出精彩的人生。
    直到高考成績出來，看到那個成績，知道自己這輩子都考大學無望後，她就經常做噩夢，夢到上一世的自己。
    上一世，她不過二十六歲，卻麵容枯槁，骨瘦如柴。
    她甚至不敢照鏡子，害怕看到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
    付辭說她生病了，必須去看醫生。
    付家其他人也說她病了，得去看醫生。
    她眼睛猩紅，嘶聲力竭反駁，揭穿他們的歹計。
    他們就是看不起她，想將她送進精神病院，好讓付辭再找一個門當戶對的。
    沒門。
    聽到她這麽說，付家人很失望。特別是付辭，看向她的眼神冰冷又疏離。
    後來，堂妹大學畢業進了國家科研單位。
    她覺得自己終於可以在付家人麵前挺起胸膛了，畢竟自己的堂妹那麽爭氣。
    她強撐起精神回娘家祝賀，卻無意中聽到鄰居們在背後議論她們姐妹。
    “還是明麗爭氣，下鄉也能靠自己考上大學，現在還進了那麽好的部門。反觀明美，什麽都有父母幫著打算，結果過成這樣。”
    “付家多好的一門親事，要是嫁過去的是明麗，肯定過得幸福美滿。”
    “這一切也不是沒端倪的。明麗這孩子從小就性格好，明美像她媽，喜歡多想，小肚雞腸，屁大點的事都能記一輩子。”
    ……
    唐明美聽得眼淚直流。
    這些人以前都誇她活潑開朗，隻不過因為嫁人後過得不順心，就被人貶成這樣。
    喜歡多想，小肚雞腸。
    說什麽唐明麗嫁過去肯定能過得幸福美滿，她聽得想吐。
    付家這種讓人窒息得家庭，付辭這種冷心冷肺的丈夫，誰嫁過去都得廢了。
    可她現在這模樣，連走出去和反駁他們的勇氣都沒
    她真恨啊，如果當年沒有聽從父母的安排嫁到付家，她的人生就會不一樣。
    那之後，她就像那泄了氣的氣球，迅速焉癟。
    也許是老天也覺得她可憐，又給了她第二次生命，讓她有機會重來。
    這一次，她堅決不嫁。
    她如願了，這一世她選擇下鄉，唐明麗嫁給付辭。
    下鄉的日子很苦，遠比她以為的要苦。但想到在付家的唐明麗正在經曆自己上一世經曆的，她就覺得沒那麽苦了。
    她正在吃的苦是有盡頭的，隻要考上大學就好。而唐明麗的苦是沒盡頭的，除非死。
    憑著這股信念，她撐了下來，等來了高考。
    但是高考成績出來，她夢碎了。
    她的分數不足兩百分。
    別說上大學，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考不上大學，很可能一輩子都要待在鄉下。
    唐明美慌了，重生以來第一次這麽害怕。
    她給父母寫信，讓他們想盡辦法，不擇手段，將自己弄回城。
    下鄉不過是權宜之計，她才不要一輩子留在農村。
    信已經寄出去好多天了，也不知道爸媽收到沒，是不是有在想辦法。
    一定會想辦法的，他們隻有她一個親生女兒，知道她在這裏過得不好想回去，怎麽可能不想盡辦法。
    這麽想，唐明美安心了些。
    看了眼天色，離天亮還早，便回到床上躺下。
    隻是躺下後卻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會想自己兩輩子吃的苦，一會想父母要是想不到辦法怎麽辦。
    想著想著，悲從中來，眼淚又噴湧而出。
    可她不敢哭出聲，隻能緊咬住下唇。
    她現在住的這個房子，是村裏專門安排給下鄉知青住的。人最多的時候，住了二十多個知青。
    現在除了她以外，還剩三個女知青，兩個男知青。其他人，除了幾個和當地人結婚了，大部分都在這一年想辦法回城了。
    兩年前剛來到這裏，唐明美和另外五個人住一間房。熄燈後氣都不敢大喘，發出點聲音就被人罵。
    人少了以後，她不想再跟人同住，便獨自搬去了一個比較小的房間。
    可即便一個人住一間房，這會她也不敢哭出聲，害怕被住在隔壁的其他知青聽到。
    她和其他知青的關係不好，如果被他們知道自己哭了，隻會幸災樂禍。
    下鄉這兩年，如果不是後來有男朋友李大柱的照顧，她怕是撐不到去年底參加高考。
    想到男朋友，唐明美終於沒那麽難受。
    上一世她聽了父母的話，嫁了個門不當不戶對的人，結果受盡冷落，在最美好的年紀凋零。
    這一世她聽從內心，和一同下鄉的男知青李大柱走到了一起。
    李大柱的樣貌家世雖然比不上付辭，但人細心體貼，知冷知熱。如果不是有他，她真不敢想下鄉這兩年有多苦。
    隻是，唐明美又想到自己背著他讓父母想辦法弄自己回城的事。如果等到他知道了，會不會生自己氣？
    唐明美的心事越想越多，臨近天亮才迷迷糊糊雨眯了一會。
    ……
    廣城，家屬大院。
    連下了兩天的毛毛細雨，今天終於迎來大太陽。
    唐明麗和付老夫人在花園悠閑散著步，感受著久違的陽光。
    萬物生長靠太陽，這話真不假。
    不過兩天沒見到太陽，她都覺得自己要快黴了。
    有鄰居看到唐明麗和付老夫人並肩散步，感歎祖孫二人感情真好。
    這樣的目光看多了，唐明麗半開玩笑對付老夫人說：“奶奶，大家好像在羨慕你呢。”
    付老夫人不解：“怎麽這麽說？”
    “你看她們看向我們的眼神，滿眼藏不住的羨慕。”
    付老夫人還真沒發現，不過她也覺得是挺讓人羨慕的。
    一時感觸的付老夫人輕拍了拍唐明麗的手背：“都是因為有你。”
    唐明麗沒嫁過來之前，他們家自然也和睦，但是多了她之後更鮮活了。
    其實當年唐家人那樣做，他們是不高興的。
    兩家家世本就懸殊，唐家能把女兒嫁過來，還是乘了上一輩的恩情，卻如此玩弄手段，他們能高興嗎？
    但已經領證了，總不能逼著離婚。他們幹不出這種事，隻能咽下這口氣。
    套用孫子說的，反正都是恩人的親孫女。
    隻是有這樣的前提，他們看唐明麗多多少少有了點成見。
    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在知不覺中，大家就慢慢打從心底把她當付家人了。
    對於唐明麗這孩子，付老夫人也不知道怎麽形容。
    相處久後久會發現，這人身上有一種看不見的春風化雨的魅力。
    也正是打從心底接納了唐明麗，付家人對唐家大伯夫妻的態度才有所緩和。
    老祖宗有句話說的對，也許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最好的安排。
    唐明麗就是最適合付辭的媳婦。
    在花園走了半個小時，陽光逐漸火辣，唐明麗和付老夫人打道回府。
    張桂花已經在準備今天的午飯，唐明麗來到廚房事先過目了今天中午要吃的菜色，無比心滿意足。
    付老夫人回來就坐在沙發上開始看今天的報紙。
    平常這個時候，唐明麗要麽回房間睡回籠覺，要麽在一樓看書，順便陪付老夫人。
    今天她很精神，不需要睡回籠覺，所以從邊幾上翻了本上次沒看完的書，慢悠悠翻看起來。
    對於在這個時代的生活，唐明麗九分滿意。
    扣掉的那一分，就是娛樂性。
    就拿小說來講，幾十年後網絡小說繁榮昌盛，你隻恨自己沒有十八雙眼睛來看。但在這個時候，能看的小說太少了。
    而且……
    原諒她吃慣了糟糠吃不了細糧，她真覺得這時候的小說，題材和內容都過於沉悶，必須要慢慢品才能看懂。
    付老夫人察覺出她翻書都翻得有些心不在焉，打趣問：“是不是想付辭了？”
    唐明麗連忙擺了擺手：“沒有，沒有的事。”
    這是大實話，這兩天一人獨霸兩米大床，睡眠質量都更好了。
    付老夫人當她是不好意思承認，忍不住說自己的孫子：“付辭也真是的，雖然開會很忙，但也不至於打個電話回家的時間都沒。不掛念我們就算了，總不能你這個妻子也不想。”
    “那是他知道我們都在家好好的。”唐明麗這話也是真心的。
    除非是沒良心的人，不然能長時間不和家裏人聯係，那隻能是知道家人一切都好，安心。
    擔心奶奶繼續調侃自己，唐明麗連忙不著痕跡轉移話題：“也不知道付辭這性子隨了誰。”
    “還能隨了誰？他爸唄。不過他爸也是隨了老頭子。”
    付老夫人果然成功被轉移話題，開始念叨付老爺子是如何從小對兒子軍事化管教的。
    唐明麗微笑聽著，時不時給予回應。
    就在付老夫人說得正歡之際，客廳的電話鈴聲響了。
    因就在自己旁邊，唐明麗伸手接了。
    喂一聲後，那頭傳來付辭的聲音。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唐明麗忙告訴付老夫人：“是付辭的電話。”
    聽到是孫子的電話，付老夫人瞬間笑開花，放下報紙靠了過來。
    聊了兩句，付老夫人知道孫子不是因為想家人才打這個電話的，忍不住說他：“還真是榆木腦袋。”
    付辭挺莫名其妙的，不過這話這半年聽太多，他也聽習慣了。
    隔著電話，他告訴唐明麗，唐明美回城的事已經找人幫忙了，可能一個星期左右會辦妥。
    說完這事，也沒別的了，便掛了電話。
    付老夫人連連搖頭：“這榆木腦袋，真是像極了他爺爺。電話都打了，一句貼心的話都不會說。”
    唐明麗笑，幫付辭說話：“看人還是要多看一個人的優點，付辭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靠譜。你看還在開會呢，都不忘答應過我的事。”
    “你啊，永遠都是先看到別人的優點。”付老夫人感慨之餘也帶著幾分擔心，“當年你堂姐鬧著要下鄉，現在又鬧著要回來，也不知道會不會搞什麽幺蛾子。”
    這點唐明麗不是沒想過，但她不喜歡杞人憂天。還沒發生的事，想那麽多，會少很多快樂的。
    而且現在兩人也不在同一屋簷下，就算搞出什麽幺蛾子，更多折騰的還是唐家大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