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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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明麗隻睡了不到五個小時就醒了。
    被付辭叫醒的。
    嫁到付家以來,除了最初那段日子,她每天晚上都睡足八個小時,算上午睡時間,一天至少九個小時。
    但今天她得早起,甚至中午還沒得睡午覺補眠,可以想象多麽痛苦。
    但她沒有賴床,被叫醒後即便一臉困意,也噌一下從床上下來,乖乖去刷牙洗臉。
    因為今日是清明,付家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為了讓自己清醒些,唐明麗直接用涼水撲臉上。
    冰涼的感覺透過皮膚穿透全身,人瞬間精神了許多。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不覺有些失神。
    明明昨晚沒有休息夠,卻看著一點都不憔悴,反而還更好看了似的。
    難道這就是滋潤的力量?
    想到昨晚,唐明麗臉頰微燙,同時暗暗慶幸人沒有讀心功能,不然自己是黃心小妹的秘密可能守不住了。
    洗漱完下樓,四位長輩也已經收拾好了,坐在餐桌前等他們下樓一起吃早飯。
    看到唐明麗下來,付老夫人笑道:“很久沒試過這麽早起了,是不是有些不適應?”
    唐明麗害羞一笑。
    明擺著的事實,她就不嘴硬了。
    吃過早飯,一家人拿上昨天就準備好的拜祭品出了門。
    每年清明,付家人都要陪著付老爺子一起去拜祭當年犧牲戰友。
    這算是付家不成文的傳統。
    家屬大院到烈士陵園不遠也不近,走路要半個多小時。坐公交車的話更快些,但付老爺子每次都喜歡步行過去。
    第一年的時候唐明麗不明白,但後來她明白了。
    即便已經到了古稀之年,去見那些曾經並肩作戰的老朋友,內心還是會很不平靜吧,他需要一點距離和時間去平複。
    去見戰友的這一段路,他用腳丈量了一年又一年。
    這一路他也許在想,一會到了墓園站在紀念碑前,要和曾經的戰友們說什麽呢。
    是告訴他們這一年國家的變化?還是和他們分享自己的近況?又或者默默緬懷那些曾經並肩坐在的歲月?
    又也許什麽都沒想。
    唐明麗無從猜測。
    上輩子幾年的社畜經曆,她自認被練出了一點玲瓏心,但在付老爺子和戰友們的情誼前,任何玲瓏心都猜不出半分。
    所能明確感受到的,是爺爺站在紀念碑前時那份無法遮掩的沉重。
    來自幾十年後的靈魂,生於長於和平年代,對戰爭年代的一切,遠沒有付老爺子這一代人感觸深。
    對於先烈,她崇敬、感激、緬懷。
    用血肉之軀築造國家和平的先烈們,應該永遠被銘記。
    可對於付老爺子來說,墓碑上的很多名字,是曾經活生生一起走過一段歲月,為同一個理想奮鬥過的人。
    付老爺子默不作聲在紀念碑前站了一上午。
    他們是最早一批來拜祭的,這一上午陸續也來了一波又一波來拜祭的人。
    本來空蕩蕩的墓碑前,不知不覺擺滿了花束。
    過去不知道多久,來拜祭的人漸漸稀少,最後隻剩下他們六人。
    付老爺子終於說了聲走吧。
    唐明麗跟著付家人最後深深一鞠躬,離開了陵園。
    出到外頭,立刻感受到兩種截然不同的世界。
    外麵熙熙攘攘,車水馬龍,欣欣向榮。
    唐明麗忽然又有了新感觸。
    也許爺爺喜歡走這一段路,隻是為了感受這份煙火氣息。
    悼念需要很大的勇氣。
    幾人一路的安靜,忽然被付老夫人打破。
    她突然問付老爺子:“就這麽回去嗎?”
    付老爺子不解,也終於轉過頭看向妻子:“你還有別的事?”
    “也不算有吧,就是覺得既然出來了,不如在外頭吃了再回去。說起來我們一家人也很久沒在外麵吃過飯了。”
    這話出來,不僅付老爺子詫異了,其他人也覺得很意外。
    要知道這幾十年來,每逢清明老爺子都雷打不動拜祭已逝戰友,自家祖先的祭拜都得延後,可見這事在他心裏有多重要。
    因為重要,所以必須嚴肅對待。
    然而今年,婆婆竟然在這個日子提出在外麵吃飯。
    吃飯當然沒什麽不對,可在外麵吃,無異於容易讓人聯想到吃喝玩樂。
    在這樣的日子吃喝玩樂?那在他們家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付母緊張的一會看看婆婆,一會看看公公,生怕兩位老人在今日鬧出不愉快。
    不過應該還好,公公看上除了略微詫異,去並沒有不愉快。
    隻是,會同意嗎?
    等不來丈夫應允,付老夫人說他:“其實我早想說你了,當年你們出生入死,不就是為了百姓能過上太平的日子嗎?終於過上太平日子了,我們活著的人就得好好活著,這才是對他們最好的緬懷。”
    唐明麗聽得好想給奶奶鼓掌。
    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力量啊。
    付老夫人這番話聽得付老爺子又是一怔。
    再看看都在等自己拿主意的幾人,他忽然有些想笑。
    “我是那種隻會認死理的老頑固嗎?”
    言外之意就是不反對了。
    每年去看望戰友,他的心情確實是比較沉重,但也不至於因為這個就忘了生活。
    明白到付老爺子的意思,唐明麗第一個表現出雀躍,問:“那我們去吃什麽?”
    這個時候一家人中也就她最適合站出來,畢竟她的能睡能吃在付家也不算什麽秘密。
    幾人商量了一番,一致決定就近原則。
    唐明麗也大概猜到了會這樣,這時候可選擇的飯店並不多,無非那幾家國營。都這個點了,不就近原則的話,等過了飯點也許就沒什麽好吃的了。
    於是一行人轉頭去了最近的一家國營飯店。
    唐明麗雀躍挽著付母胳膊走在最前頭,時不時低語商量著一會吃什麽。
    付辭陪著付老爺子走在最後,目光好幾次不自覺掃向妻子的背影。
    自他有記憶以來每年的堅持,在這一年似乎有了不同。
    剛才奶奶說的那番話,他不信和妻子沒關係。
    活著的人好好生活,就是對先烈們最好的緬懷。
    咋聽得他內心都波動,何況爺爺。
    但誰能說得不對呢。
    一日的睡眠不足,唐明麗連睡了兩天都沒補回來。
    如果不是第三天必須得出門,她還想繼續睡。
    對於她這種嗜睡聖體來說,睡眠不足真的太傷了。
    但這一天是顧琳的擺酒的日子,她不得不出門。
    酒席是在男方家辦的,偌大的院子擺了十幾桌。
    在這年代,這規模相當可以了。
    所以顧琳父母滿臉笑容,可見相當滿意男方家的重視。
    付家除了付辭父子因為工作原因不能出席,其他人都來了,還封了一個金額頗可觀的紅包,也算給足了誠意。
    男方這邊的招待很熱情,菜品雖說不上豐盛,但也不錯,可唐明麗吃得並不是很愉快。
    怎麽說呢,她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麽爺爺會覺得這男人心術不正,確實一頓飯的功夫就夠了。
    她認同成熟的婚姻必須衡量,卻不認可算計。
    甚至她覺得在顧琳下鄉一事後,顧家會重新和付家走動,應該和這個男人脫不了關係。
    其實看得出來,重新往來後爺爺和奶奶不見得多舒心。
    如果擱在幾十年後,這種讓人不痛快的親戚,斷了也就斷了吧。但這時候的社會環境不同,這年代的人重親情。哪怕互相捅過刀子,都不會讓他們斷了這門親。
    在這些痛並快樂中,他們樂此不疲。
    沒有說不好,重情重義是這個時代很多人的閃光點,也是付家人的閃光點。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以她怕麻煩的個性,可能對於大伯一家,她早已經徹底眼不見為淨。
    有時候想想真不可思議,她被內卷的社會磨到涼薄的性情,在付家竟一點點被修補。
    吃完酒席,從顧家離開時,已經幾近傍晚。
    因為都喝了點小酒,唐明麗怕坐車會暈車,便拉著大家走一段路。
    以微醺的狀態去看這個世界,似乎有另一番不同,竟看出了點世外桃源的感覺。
    唐明麗靠在付母肩膀上,借著酒意撒嬌:“媽,如果以後付辭掙了很多很多錢,你提前退休。我,你,加上奶奶,我們三人一起環遊中國,好不好?”
    這餅畫的真誘人,付母都可恥的心動了。但還好沒忘記,這不過是兒媳婦喝多了說胡話。
    她寵溺拍了拍唐明麗腦袋,敷衍道:“好好好,你說什麽都好。”
    這一幕是那樣的溫馨,但落在對麵街道的另一個人的眼裏,卻是那樣的挖心和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