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首選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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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家?
    這又是一個出乎邢立驍預料的答案。
    但他稍一琢磨,就知道餘蘭英提這件事不是突發奇想。
    對村裏很多家庭來說,挖到礦就意味著將得到潑天的財富,但對他們這樣沒有根基的家庭而言,巨額財富也是催命符。
    一旦他們挖到礦脈的消息曝光,不管他們是選擇捏著股份等煤礦開發,還是直接賣掉股份拿一筆現錢,他們都會被人盯上。
    可他們又必須將這消息透露出去,因為不管是等開發還是賣股份,他們都繞不過村裏的領導,除非他們放棄這一筆財富。
    但他們能放棄嗎?
    如果能放棄,最開始他們就不會想方設法規範協議,更不會交錢扛著鋤頭上山。
    要知道,這不是幾百或者幾千,而是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的財富。
    沒人能經受得住這種誘惑。
    扛不住誘惑,又想活命,就隻剩下背井離鄉這一個選擇。
    而背井離鄉,對邢立驍來說並不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新平鎮雖然是他的家鄉,但生他的母親,養他的外公都已經去世,他的親人隻剩下妻子和女兒。
    他和餘蘭英是夫妻,離開又是她提的,他們自然會帶著女兒一起離開。
    所以真要走,他其實不如餘蘭英有牽掛。
    而餘蘭英既然主動提出離開,就肯定想好了要放下牽掛,邢立驍就沒多問,隻思索道:“搬家的話,我們去哪裏?”
    縣城肯定是不能去的,倒不是離得近,而是太小了,就算他們搬過去,也很容易被找到。
    市裏倒是還行,到新平的距離和縣城差不多,雖然算不上什麽大城市,但也有百來萬人口。
    又或者幹脆去省城,距離更遠,城市規模更大,最重要的是,村裏除了少數考出去的學生,很少有人去省城。
    就算是打工,他們也更傾向於去粵省,畢竟那裏更好賺錢。
    邢立驍心裏盤算著,便聽餘蘭英說:“首都、滬市,都可以。”
    邢立驍再次詫異:“這兩個城市……會不會太遠了?”
    因為是司機,邢立驍去的地方算多的,但他和運輸公司裏那些專跑長途的司機又有不同,基本隻在省東南跑。
    他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本省和鄰省的省城。
    提到搬家,他也更傾向於去這些地方,因為他去過,也算熟悉,拖家帶口搬過去方便安頓。
    要是隻有他一個人,別說首都和滬市,更亂的深市他也敢去。
    可現在是一家三口都要走,他不免擔心到了首都或者滬市,他們會因為人生地不熟被人騙,甚至遇到危險。
    餘蘭英卻不覺得這兩座城市人生地不熟,首都先不提,前世她在滬市生活了幾十年,算下來比在新平鎮生活的時間都長。
    雖然她是幾年後去的滬市,且這幾年滬市變化很大,但有這幾十年的生活經驗,她相信自己能帶著家人在那裏安頓下來。
    但重生是大事,哪怕是枕邊人,非必要餘蘭英也不想多說,所以隻開口問道:“你認為一半的煤礦股份能賣多少錢?”
    邢立驍之前考慮過這問題,這會說起來不怎麽猶豫:“具體要看煤炭儲量多少,但就算隻有國營煤礦的十分之一,理論上持有一半股份也能掙到幾百上千萬,隻是……”
    隻是雖然協議簽的是挖到礦脈占一半股份,可想開采煤炭,前期投資不小,不管是他還是村裏都拿不出這麽多錢,肯定需要引入其他有錢的股東。
    再一個,礦脈雖然是在東平村的範圍內發現的,但會不會延伸到其他村子是個問題,如果延伸過去了,可能會扯皮。
    扯到最後,其他村子可能也會占股。
    另外就是誰都知道煤礦是金蛋,上級單位知道東平村有煤礦,肯定不會幹看著,說不定也會要求占股。
    你要一點股份,我要一點股份,最後分到他們手裏的股份能有四分之一就謝天謝地了。
    所以就算持有股份,他們到手的錢就能三四百萬就不錯了。
    提前賣掉股份,能到手的可能會更少,畢竟買家不是傻子,他們願意買股份,根本目的還是想掙錢。
    但再少……邢立驍斟酌道:“應該能賣到一百五甚至兩百萬。”
    是至少兩百萬。
    前世他們把挖到煤礦的消息報上去後,村裏立刻請了專家來勘探,煤礦儲量比邢立驍外公說的還要再高一些。
    而李平坤,也靠著四分之一的煤礦股份,在千禧年成為了百萬富豪。
    所以前世他偽造的兩百萬欠條,股份估值其實低了。
    但因為欠條寫的是用他們手裏全部股份去抵,所以除非證明欠條是假的,否則很難有商量的餘地。
    而欠條是假的,很難證明。
    因為不管簽名還是指印,都和邢立驍的吻合。
    這也是村裏人相信邢立驍出軌,而不相信他是被李平坤害了的主要原因,他們覺得就算李平坤能趁邢立驍喝醉弄到他的指紋,也沒法讓他簽下名字。
    餘蘭英也想過要不要認下欠條,再打官司證明煤礦股份價值超過兩百萬,借條約定並不合理。
    這樣就算她拿不到股份,也能爭取到金錢。
    但村裏幹部早就和李平坤沆瀣一氣,他們說煤礦前期投入高,扣掉各種成本,他們手裏的股份隻值這麽多錢。
    再加上邢立驍死得不明不白,餘蘭英想想還是慫了。
    雖然前世慫了,但基於那些信息,就算他們著急脫手,開價兩百萬賣出股份應該不難。
    想到這些,餘蘭英問道:“那你覺得身家百萬的人多嗎?”
    答案顯而易見,邢立驍說:“不多。”
    雖然進入九十年代後,萬元戶已經沒那麽稀罕,但實際生活中,存款過萬的家庭其實並不多。
    存款上十萬,就算得上富豪了。
    身家百萬,別說縣裏,就算範圍擴大到市,也一個巴掌能數得過來。
    餘蘭英繼續問:“那你覺得,我們帶著上百萬去市裏甚至省城,能做到不露財,不被人盯上嗎?”
    邢立驍沉默下來。
    不露財說起來很簡單,但做起來實際上沒那麽容易。
    沒錢就算了,有錢肯定會想過好日子,到了新地方,房子肯定要有,吃穿住行也不能太差。
    城裏消息傳得雖然沒有那麽快,但街坊鄰居關係也親密,剛搬過去盯著的人肯定不少,他們想要做到不露富,很難。
    而越小的城市,富的標準就越低。
    在石城,家裏存款過萬就算有錢的,到了省城,存款過十萬,甚至可能更低,有五萬就算富的。
    超過這個標準,就很容易給人留下有錢的印象。
    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雖然更能被人高看,但同時也更容易被盯上。
    邢立驍在外麵跑,經常會接觸到一些小老板,聽說過一些影影綽綽的消息。
    因為有錢被盯上,小偷、搶劫的輪番造訪都算好的,至少這些都擺在明麵上,相對來說也容易打發。
    麻煩的是在背後刷陰招,勾著人沾染黃賭毒的,碰上這一類人,輕則傾家蕩產,重則家破人亡。
    這些年他也見過不少小老板,上次見麵還收我大哥大,腰別BB機,一言一行都透著“大款”的氣息,等到下次見麵,就因為身陷賭癮,變得窮困潦倒。
    見邢立驍陷入思索,餘蘭英往下說道:“這時候十萬元戶都很少見,如果我們手裏的股份真能賣到上百萬,別說是去市裏,就算去省城也很容易被人盯上,所以我們必須去更大,有錢人更多的城市。”
    去深市要辦邊防證,而且那邊很亂,還不如去省城安全,可以直接排除掉。
    所以他們能選擇的隻有首都和滬市,前者是首都,治安好,後者因為其特殊性,改開後發展得很快,有錢人多。
    當然,兩座城市之間,餘蘭英更傾向於去滬市。
    有這個傾向,除了因為她前世在滬市生活過幾十年,還因為這個時期,兩地在政策方麵有些詫異。
    這個政策,說的是外地人買房,以及買房落戶的政策。
    差不多從今年開始,滬市和首都陸續開放了外地人購房政策,但首都政策相對保守一些,外地人隻能在八個小城鎮投資買房。
    當然,隨著時間的推移,能通過買房落戶的小城鎮,漸漸增加到了三十多個,以及若幹衛星城。
    而這些小城鎮,在後麵也基本被納入了首都市區的版圖,其中有些城鎮甚至發展得很不錯。
    但是和滬市比起來,這些城鎮的發展就有些不夠看了。
    雖然這時候在滬市買房落戶也有區域限製,但可以落戶的地方是滬東,而滬東,在未來會成為滬市發展最好,房價最高的幾個區之一。
    另外,這時候在浦東買房落戶,隻需要房產麵積超過八十平,金額達四十萬,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要求。
    但在首都規定城鎮買房,除了麵積,還有投資五十萬現金、以及按每人兩萬的標準繳納小城鎮建設基金等要求。
    雖然如果不想投資,也可以往銀行裏存入五十萬現金,但存期必須超過五年,且期間沒有利息,條件依然算得上苛刻。
    這些信息,都是前世餘蘭英買房的時候知道的。
    前世她到兩千年後才有錢買房,當時滬市房價已經漲過好幾輪,她運氣也不太好,剛好趕上了買房落戶政策停止受理申辦。
    要是沒有這政策,她可能就認了,但偏偏早兩個月還能辦,到她買的時候政策就停了,心裏實在不甘心。
    偶然得知首都還有政策,她就想要不去首都買房就算了,反正兩地不管戶口還是房子都金貴,甚至在高考上,首都更有優勢。
    但她手頭資金剛夠買房,不管是投資還是直接存銀行,那五十萬她都拿不出來,於是隻能放棄去首都買房。
    而她的戶口,也是在後來通過其他政策辦下來的。
    如果他們手裏持有的股份,能賣出預期價格,他們當然可以去首都買房並落戶。
    但考慮到日後滬東房價比首都規定區域更高,在前者買房條件更寬鬆的情況下,餘蘭英自然覺得去滬市更有性價比。
    不過,餘蘭英雖然喜歡看電視和邢立驍帶回來的報紙雜誌,但她已經不記得電視和報紙有沒有報道過這些信息。
    而農村信息閉塞,按照常理,普通人不應該知道這些,所以以上想法,餘蘭英隻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麵對邢立驍,她隻分析道:“首都是政治中心,幹部多,我們過去誰也不認識,萬一得罪人就不好了。滬市是經濟中心,相對開放,有錢人多,我們搬過去後低調些,更有利於保全一家人。”
    分析完,餘蘭英看著邢立驍說,“賣掉股份後,我們搬到滬市去吧?”
    因為生父是滬市知青,邢立驍對滬市其實沒有什麽好感,但他覺得餘蘭英的分析有些道理,去滬市哪怕不是唯一選擇,也是最優選。
    於是他握住餘蘭英的手,點頭說道:“隻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去哪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