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014章

字數:5644   加入書籤

A+A-


    成化二年(公元1466年)的氣候,算是不錯的。開春時候下了一場小雪。瑞雪兆豐年,預示著一年的收成都會很不錯。
    至於朱佑棱的出生,是在陽春三月。倒是沒有下雪,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場細雨。
    當時正值天亮,灰蒙蒙的蒼穹染上晨輝,也就給朱佑棱的出生,帶來一絲神秘光彩。
    萬貞兒心不大,但卻是個疼愛崽崽的絕佳娘親。沒有編造擁日入懷的胎夢,但是卻說了自己懷上朱佑棱之時,連續幾日做了小白蛇圓頭圓腦,跟在她屁股後麵轉悠的胎夢。
    其實很多婦人懷孕之時,都會做胎夢。夢蛇其實很平常,唯一不平常的大概就是顏色。
    再者萬貞兒的身份,她生的不管男女,都能子憑母貴。兒子是皇長子,女兒則是皇長女。
    都尊貴得很,隻不過如果是皇長子,朱見深更有借口讓萬貞兒母憑子貴登上高位。
    如今深秋已至,秋風瑟瑟,早上起來,已經感覺到冷氣襲來。朱佑棱被裹了一層又一層,原本擺脫束縛的朱佑棱再次感受到手手腳腳,不屬於他的憋屈感。
    朱佑棱努力轉動小腦袋,想要看清楚周圍的環境。結果,裹得太厚,導致朱佑棱腦袋能轉動,但是抬起來很費勁。
    朱佑棱努力再努力,體型微胖的朱見深走過來,看到朱佑棱努力探出腦袋的樣子,頓時樂壞了。
    “瞧瞧這動作,就和小龜鬼鬼祟祟努力探出龜殼一模一樣。”
    朱佑棱:“......”
    第二次了,他第二次說他像小烏龜。
    朱佑棱頓時垮臉,當即就給朱見深表演了一個嚎嚎大哭。
    “深郎。”萬貞兒哭笑不得,“棱兒是小龜,你又是什麽?”
    這話挺不客氣的,但朱見深就是不生氣,他摸著鼻子,笑得有幾分尷尬。
    “貞姐,棱兒自從病好後,朕就苦思想要給棱兒取個小名兒,不如叫龜壽如何?”
    “嗷!”
    不好!
    朱佑棱憋得小臉通紅,拒絕小名叫龜壽。
    萬貞兒到底和朱佑棱母子連心,朱佑棱肢體都寫滿抗拒,將自己小臉都憋得通紅的模樣兒,頓時讓萬貞兒明白,朱佑棱這是拒絕。
    “算一個吧。我可不信深郎隻想了這麽一個小名。”
    “鶴歸(龜)?”
    “深郎這是和‘龜’過不去了?”
    “是歸來的歸,不是烏龜的龜。”朱見深解釋,還順便點讚自己的機智。
    幸好靈機一動,將‘龜’改成‘歸’,不然的話,估計朱佑棱會哭的更加大聲。
    瞧現在,朱佑棱不就停止幹嚎,目不轉睛的瞅著人嘛。
    “貞姐你看,棱兒也很滿意鶴歸這小名兒。”
    相較龜壽,當然鶴歸這小名更好啦。不過話說回來,朱佑棱是真的很懷疑,其實不是朱見深想的。主要大明曆任大明皇帝的文化素養,根本不可能取這樣的小名。
    恰好萬貞兒也是這麽覺得的。
    但她沒有揭穿,因為完全沒有必要。再者鶴歸和龜壽相比,的確鶴歸這個名字好聽一點,而且寓意也很好。
    萬貞兒表揚道。“深郎給棱兒取的小名真好聽。”
    一聽這話,朱見深頓時眉飛色舞,好不高興。
    帝妃二人的氣氛一下子又黏糊起來。被裹得像紅包的朱佑棱這回連白眼都懶得翻。
    朱佑棱瞪圓眼睛,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心中開始數綿羊。一隻兩隻三隻......等朱佑棱數到一百三十五隻的時候,眼睛一閉睡著了。
    之後的日子,皆是如此,朱佑棱吃了睡了吃。天氣一天天的變冷,朱佑棱被裹得嚴嚴實實,不是不愛動彈,而是不能動彈。有時候朱佑棱都覺得自己已經變成木乃伊娃娃,也就越發的懶得動彈。就這樣朱佑棱艱難的熬過了成化二年冬,來到成化三年春。
    剛入春不久,揚州那邊傳來不好的消息,說是鹽販造反,導致鹽價一路飆升。
    也是在這一月,原本就時不時騷擾邊境的韃靼,開始頻繁出現,侵擾邊境安寧。
    朱見深對此很是生氣,他否決了官員提出的安撫策略,直接要求邊境軍戶全力抗擊韃靼,決不能讓土木堡之變再次發生。
    要知道土木堡之變後多帶來的動蕩,經過多年才基本消弭,如今韃靼又開始頻繁侵擾邊境,很難不懷疑他們想要大明再出一位‘叫門’天子。
    “朕覺得文官們給父皇的諡號,就是一種侮辱。”
    朱見深委屈滿滿對萬貞兒說。“‘英宗’?父皇哪怕配得上‘英’這樣的諡號。”
    萬貞兒:“...好啦,深郎別氣了,隻要不學先帝爺禦駕親征,相比邊境將士能很好的殺敵拒韃靼至關外。”
    “還是貞姐懂朕。朕就是覺得......”朱見深抽抽鼻子,繼續埋汰人。“朕現在的大臣們,一個個就跟聽不懂人話似的。連打仗最需要什麽都說不出來。”
    豈是不知道,分明就是怕多說多錯。打仗嘛,最緊需的,永遠都是精良的武器盔甲以及充足能讓將士填飽肚子的糧草。
    兩者缺一不可,但在缺衣少食的情況下,哪怕擁有再精良的武器盔甲,將士的戰鬥力也會大打折扣。
    “鶴歸睡著了?”
    由於還是初春,天氣乍暖還寒。作為小孩子,快一歲的朱佑棱依然被裹成一個球。
    現在的他,偶爾嘴巴裏會蹦出幾個單詞,但依然不怎麽會說話。所以朱佑棱還是不怎麽開口,除非小親爹把他惹到了。
    朱佑棱睡著了,在萬貞兒的懷中。
    萬貞兒一邊輕輕拍著昏昏欲睡的朱佑棱,一邊順著朱見深的話道。“那些大臣,無非是怕擔責任。糧草軍餉,哪一樣不要銀子?戶部喊窮,兵部要錢,他們自然能推就推,能拖就拖。”
    朱見深像找到了知音,立刻抱怨:“貞姐你說得對!朕一提增撥軍餉,他們就跟朕哭窮,說什麽去歲各地亦有災情,國庫空虛。可萬一韃靼打進來,損失的何止這點軍餉!”
    被吵醒的朱佑棱眼睛依然緊閉,卻在心裏默默點了個讚。
    小親爹這話說到點子上了,打仗打的就是後勤和錢。
    文官集團嘛,大部分時候都是□□派,怕打仗影響穩定,也怕武將借此坐大。
    萬貞兒輕笑一聲,語氣帶著幾分不經意的犀利。
    “他們呀,是覺得邊境打打殺殺,離京城遠著呢,擾不了他們的清靜日子。深郎何必與他們置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既然他們說不出個所以然,深郎何不直接下旨,命戶部、兵部限期籌措,若有延誤,唯他們是問。再讓東廠和錦衣衛的人同時盯著點,看誰敢陽奉陰違。”
    朱佑棱:美人娘親,您這招真的又狠又直接,不愧是掌控整個後宮,將小親爹拿捏得狠狠的萬貴妃。
    “對!貞姐說的對。朕倒是忘了,朕手中並非沒有轄製他們的勢力。”
    朱見深高興的來回走了幾圈。
    “就這麽辦!朕倒要好好看看,朕這樣做了,他們還敢不敢敷衍朕!”
    朱見深的心情,肉眼可見的變好不少。
    然後......就開始犯賤!
    這不,心情舒暢不少的朱見深,又湊過來看朱佑棱,“喲,朕的鶴歸也醒著呢?你說父皇這主意好不好?”
    朱佑棱:“......”
    朱佑棱睜開眼睛,努力眨巴著,對著朱見深的方向“啊”了一聲,順便吐了個泡泡。
    “哈哈哈,貞姐你看,鶴歸也說好!”
    朱見深龍心大悅,覺得兒子果然聰慧,小小年紀就懂得支持父皇。不愧是他心愛的貞姐給他生的。
    萬貞兒也被逗笑,拿出絲帕給朱佑棱擦口水,嗔道:“你呀,這麽小,就知道哄你父皇開心了,可真是孝順。”
    她抬頭又對朱見深說,“深郎既已決斷,便早些去安排。國事要緊,棱兒這兒有我呢。”
    朱見深點點頭,又戀戀不舍地摸了摸兒子軟乎乎的臉蛋,這才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他又想起什麽,回頭道:“貞姐,如今春日天氣反複,你與鶴歸都要仔細身子,莫要著涼。朕晚些再來看你們。”
    “深郎放心。” 萬貞兒柔聲應道。
    待朱見深走後,殿內恢複了寧靜。萬貞兒抱著朱佑棱輕輕搖晃,哼著不成調的小曲。
    朱佑棱靠在母親溫暖的懷裏,重新變得昏昏欲睡。
    成化三年的開局,不算太平。內有鹽販造反影響民生,外有韃靼擾邊威脅關內。
    朱見深這位帝王,雖然有點“媽寶”傾向,依賴萬貞兒,但在維護國家主權上倒還算有點魄力,沒一味想著懷柔。
    而萬貞兒,不僅在後宮手段了得,對前朝軍政似乎也能插上話,並且思路清晰,直指要害。
    這對帝妃,一人掌舵穩坐前朝,堅持己見,不會輕易被文官們忽悠,一人在旁出謀劃策兼穩定大後方,果然不愧為真愛。
    隻是,樹大招風。
    朱佑棱心思清明,清楚明白,他的美人娘親越是得寵,越是能影響皇帝爹的決策,恐怕恨她、忌憚她的人就越多。
    而他這個皇長子,是美人娘親的唯一軟肋,不敢對付美人娘親,那麽仇恨怕是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果然還是得快點長大啊。
    朱佑棱打了個小哈欠,在萬貞兒有節奏的輕拍下,再次沉入夢鄉。
    ——長大,才能有自保之力,才能改變一些,自己想要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