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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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紅的光點於空中燒盡,院中腳步聲漸近。
縱然不知道這封信是何內容,瓊琚也深知大奶奶不想向大爺提及此事。
混亂之下,她轉身出去,迎麵而來的,謝清勻一身圓領暗紋深衣,身量挺拔若青竹,手提單層紅木漆盒。
瓊琚拂袖施禮:“大爺。”
謝清勻往裏走,她又近前伸臂,意欲接過食盒,被他微擋一記。
“不必。”
秦挽知透過珠簾注意著動靜,見到深衣袍擺入了內室,她無事發生地福身。
於她身後,雕花窗戶大開,煙味殘餘並未散盡,若有若無縈在鼻端,謝清勻側目看了眼桌麵上燃著的燭台。
“燒了什麽東西?”
秦挽知為他斟茶:“燎了幾縷落發,好似比年輕時掉得更多了。”
茶水流柱碰在瓷盞壁,從清脆到悶悶幾無聲音。
她的話卻聽得格外清晰,謝清勻視線不覺移向她鬢發間。
如雲似霧,一把青絲宛若柔滑的錦緞。她天生頭發好,黑且亮,柔而密,他喜歡她在床幃中鬆散束縛著的萬千柔發,鋪在枕間被中像捧流水。
“正值年華,約是心中有事。”
湯家的事,整日裏操著心,費腦思慮,加之謝府裏的大小事務,忙前忙後,因此多落幾絲頭發很有可能。
秦挽知輕輕笑了笑,當是認同了他的話,沒有再提。
謝清勻扭開食盒平蓋,問她:“荷花糕,要嚐嚐麽?”
“今日大廚又做了?”
這大廚是謝清勻同僚家的,同僚從家裏帶一些點心到官署解饞,因與謝清勻搭班同值,後來也給謝清勻捎帶一份,他半月前帶回來過一次。
“你嚐嚐。”
秦挽知喜歡吃各種糕點,捏了一塊品嚐,隨口說了句:“軟糯香甜,若是糖分再減三分,”語未盡,又誇了兩句,默默將剩下的荷花糕吃完。
片時,謝清勻拿起的那塊未用盡,食盒中荷花糕有餘,秦挽知道:“把這個送去偏房給安兒。”她說完停住,想起這是他拿回來的,於是看向謝清勻,對方隻道:“拿去吧。”
秦挽知遲疑:“他吃過晚飯,不好多吃小食,兩塊嚐味解饞即可。”
說著要拿小盤兒,謝清勻往下摁住了,手指相觸,她抬眼,望進一雙深邃的眸子。
眸子裏沉靜得很,蘊藏了山精猛獸一般,她竟不太敢看,鬆手撇開眼。
“大爺既不再食,就都拿過去吧。”
瓊琚提盒離開,她順勢說到湯家:“我已和安兒談起,湯家那個樣子他沒有繼續待著的必要,要說起湯銘,難免傷心,總歸是親生父親,也隻這一點留戀了。”
血濃於水的親緣,不是說沒有就沒有,即便湯銘父親的角色做得再不好,喪母之後,小兒依賴不舍父親也再正常不過。
這在預料之中,謝清勻沉默兩息,說道:“湯銘的官職停了。”
“過不久烏紗帽也該掉。”
秦挽知驚訝於他的動作,心道怪不得那封信言辭怒意難掩。
謝清勻解釋:“他為職期間,瀆職懶怠常有,以權謀私亦不在少數,罷免官職遲早的事。”
他說得不容置喙,淩厲之感洶湧而出,秦挽知微愣。
真是年齡大了。
做了丞相的謝清勻氣質穩重疏冷,言及朝堂更是增添幾分鋒利,與當初那個在國子監讀書的謝清勻多有不同。
提起最初幾年,秦挽知對謝清勻的印象主要在國子監的書生打扮。說來,她沒有見過穿喜服的謝清勻什麽模樣。
她與謝清勻的昏姻起源並不美好,相反莊肅沉重。
公爹病重,眼見生氣兒無多,老爺子求醫問佛,看著大兒子出氣多進氣少,不知哪一時停了心跳,白發人送黑發人。
最後死馬當活馬醫,請了術士要衝喜。
老爺子聽取術士之言,差人找八字相合,年齡相當的女郎。
秦家祖墳冒青煙,走大運,選中了十五歲的秦挽知。當日謝家老爺子親自去了一趟秦府,次日,喜服著身,她嫁去了謝府。
因公爹魂魄走了一半,衝喜要勢重,故而擺設起靈堂,兩人就在靈堂拜的堂成的親。
成親儀式結束,接著是衝喜最後一步,一陰一陽,雙喜各自鎮壓。她作為新娘子留在靈堂,謝清勻身為兒子,自是帶著喜氣兒去往病榻前侍疾,是而她連謝清勻的麵容都未得見。
靈堂裏待到子時,她被婆子引路回到婚房,一個人揭開了蓋頭,獨坐到天亮。
哪裏還有人在意她,府中人都去圍到公爹院中。天光拂曉之時,外麵有熙熙攘攘的聲音,秦挽知緊張地攥手,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麽。
如若沒能衝喜成功,往後她要如何自處?
隻有一點,秦挽知從始至終,十幾年如一地清醒知道,不是衝喜,謝家永遠不會娶一個門第相差巨大的娘子。
她很有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和謝清勻有任何交集,談何成親。
與謝清勻的第一次見麵,已經是成親第二日晚上,他穿著簡單的素色常服,眼裏是紅血絲,麵色因幾日未合眼而略顯疲倦,可都擋不住那隱隱的喜悅。
一句帶著啞意誠摯的:“多謝你。”
讓彼時惴惴不安的秦挽知結束了擔驚受怕,也開啟了她與謝清勻不相配的十幾年的昏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