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章 夜半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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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靜,傅九州在主臥的King Size大床上猛地驚醒,額間布滿冷汗。
    他似乎陷入了夢魘,雙拳驟然握緊,手背青筋暴起,倏然睜開的眼睛裏布滿血絲,充斥著陰鷙與狂躁。
    “砰——”
    床頭櫃上的水晶煙灰缸被他掃落在地,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一直守在套房外間的林峰聽到動靜,立刻推門而入,動作熟練地取出備用的鎮靜劑和溫水,快步上前:“先生,藥。”
    傅九州沒有抗拒,就著水吞下藥片,然後猛地一揮手臂,將旁邊昂貴的北歐極簡風落地燈狠狠摜在地上,整個房間一片狼藉,彌漫著毀滅般的氣息。
    他雙目赤紅,強忍著顱內熟悉的、撕裂般的劇痛。
    為什麽還要活著?死了就一了百了,再不用忍受這種無休止的折磨……或許,讓那些躲在暗處的對手得償所願,也是一種解脫……
    就在他眼神渙散,近乎自棄地抓起一個尖銳的水晶碎片時,一陣詭異、尖銳、調子跑到天際的歌聲,如同魔音貫耳,猛地穿透隔音良好的牆壁,炸響在他的腦海裏:
    “呦——呦!切克鬧!”
    “這裏的山路十八彎——這裏的水路九連環——呦!”
    這……是歌聲?調子七零八落,嗓音淒厲得像是被掐住脖子的貓,直鑽腦髓,刺激得他頭皮發麻,連帶著腦仁的抽痛都顯得不那麽突兀了。
    連見識過風浪的林峰都聽得兩眼發直,腦瓜子嗡嗡的。
    正處於失控邊緣的傅九州,動作僵住了……與這堪比精神攻擊的歌聲相比,似乎連腦海中的劇痛,也變得可以忍受了?
    “這裏的歌聲排對排——這裏的歌聲串對串——”
    嘹亮而毫無章法的歌聲再次響起,帶著一種謎之自信和穿透力。
    傅九州痛苦地閉上眼,額角青筋狂跳。
    當他循著這“魔音”找到源頭,踏上“星辰屋”外的露天大陽台時,就看到謝軟穿著小恐龍連體睡衣,站在陽台的懶人沙發上,一手揮舞著會發光的熒光棒,一手捂著自己並不存在的胸口,眼神晶亮,歌聲“嘹亮”。
    間歇還夾雜著興奮的互動:“樓下的朋友們!你們的雙手!讓我看見!!”
    陽台下,被驚醒的值班傭人和保鏢們身體僵直,生無可戀,隻能機械地揮舞著雙手配合。
    謝軟見狀更加激動,音量再創新高。
    “十八彎——”
    “九連環——”
    朦朧的月光,謝軟詭異的音調,還有樓下人群僵硬揮動的手臂,整個場麵堪稱群魔亂舞,陰間至極。換個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恐怕已經報警了。
    “管家、管家您醒醒啊!”有新來的女傭帶著哭腔喊道。
    “快叫醫生來!”
    傅九州閉了閉眼,感覺自己的偏頭痛快要壓過之前的鬱躁了。他無視這詭異嘈雜的場麵,長腿一邁,上前提著謝軟連體睡衣的恐龍帽子,像拎個小恐龍玩偶一樣把她提溜了下來。
    歌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傅九州冷冷掃過他們:“需要我請你們去開個派對?”
    眾人如蒙大赦,瞬間作鳥獸散,跌跌撞撞地逃離現場。誰想近距離聆聽小小姐的“個人演唱會”啊,簡直是耳朵的酷刑!
    謝軟被提進了屋裏,還在吱哇亂叫:“放開我!安可!安可!我的演唱會還沒結束!”
    “沒有我天使般的歌喉催眠,你們睡得著嗎?!”
    “再敢提溜我,把你們統統豆沙嘍!扣光獎金!”
    傅九州深呼吸,再深呼吸,強行把這個小麻煩塞進柔軟的被窩裏,按著她的肩膀,黑著臉警告:“閉嘴,睡覺!再敢唱一句,明天所有零食取消!”
    謝軟瞪著他看了半晌,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冷笑。
    後半夜,住在“星辰屋”附近的傭人們,被迫在時斷時續、調子詭異卻中氣十足的歌聲中煎熬:
    “掌聲在哪裏——!”
    “全都給我嗨起來——!”
    “本座以後都不睡啦——!”
    其間還夾雜著諸如“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之類的即興發揮。
    天光大亮時,加長林肯緩緩駛出別墅。
    老管家目送車子離開,欣慰地抹了抹眼角:“小小姐真是懂事,起得這麽早,還知道叫先生起床,真是個小天使啊。”
    一旁頂著黑眼圈、神色萎靡的傭人們嘴角瘋狂抽搐。
    昨晚唯一睡著的大概就是後來吃了安眠藥的老管家。覺得小小姐是天使的,恐怕也隻有自帶十級濾鏡的管家爺爺了。
    車內,謝軟穿著精致的定製童裝,精神抖擻地坐在兒童安全座椅裏,抱著一盒酸奶喝得正香。
    對麵,傅九州眼下泛著淡淡的青色,正靠在椅背上闔眼補覺。他昨晚盯著謝軟,生怕她再搞出什麽幺蛾子,直到天快亮才勉強合眼,此刻困倦得連發火的力氣都攢不足。
    謝軟喝完酸奶,無聊地踢了踢小短腿,伸手戳了戳傅九州:“喂,別睡啦,起來嗨!”
    傅九州下意識揉了揉飽受摧殘的耳朵,深吸一口氣,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麵無表情地看向噪音源。
    “你給我講講那個老頭兒。”謝軟壓低小奶音,神秘兮兮地問,“他怎麽樣?凶不凶?好不好糊弄?”
    “哪個老頭?”
    “嘖,”謝軟一副“你這都猜不到”的表情,用小腳丫輕輕蹬了蹬他,“就是你爹,我爺爺呀!”
    傅九州閉上眼,語氣淡漠:“今天隻是走個過場……他也沒那麽多閑工夫搭理你。”
    謝軟恍然大悟,同情地看著他:“哦——原來你跟你爹關係不好啊,他連表麵功夫都懶得跟你做。”
    “……我寧願沒這層關係。”
    謝軟伸出小胖手,老氣橫秋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肯定是他的錯!”傅九州身體幾不可查地微微一僵。
    這種毫無理由的維護……他已經很久沒感受過了。
    但下一秒,就聽謝軟用甜得發膩的小奶音,說著茶裏茶氣的話:“我要是有你這麽厲害又好看的兒子,寵上天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嫌棄呀?他可真是不懂得珍惜!”
    “……”
    “啊啊啊——你幹嘛又捏我臉!”
    一道奶聲奶氣的尖叫透過隔音極好的車廂響起,開車的林峰手抖了抖。
    此時車子已駛入一片戒備森嚴的頂級莊園,傅家老宅的管家硬著頭皮上前,恭敬地站在車門外:“九州先生,董事長剛用完早餐,正在書房等您和小小姐。”
    他躬身候著。
    片刻後,傅九州率先下車,臉色不佳。隨後,他轉過身,從車裏抱出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謝軟穿著一身昂貴的私人定製小洋裝,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咕嚕嚕轉著,好奇地打量四周,圓潤白皙的小臉配上精心打理過的頭發,像個櫥窗裏走出的洋娃娃,靈動又討喜。她似乎察覺到老宅管家的視線,轉過頭,對他露出一個甜甜的、毫無攻擊力的笑容。
    老宅管家感覺自己的心髒被擊中了。
    陰鬱狠戾的九州先生……竟然有個這麽甜美可愛的女兒?這合理嗎?
    這麽可愛的小姑娘,九州先生居然也舍得……看她剛才好像在車裏被“教訓”了?真是……太不像話了!
    他內心腹誹著,麵上卻愈發恭敬地引著這對外表反差極大的父女走向主宅。
    謝軟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對什麽都感到新鮮。而傅九州揉了揉手上那個不深不淺的、新鮮出爐的小牙印,臉色隱隱發黑。
    他剛才隻是輕輕捏了下她的臉讓她閉嘴,這屬小狗的家夥反口就是一下!
    但餘光瞥見謝軟邁著小短腿跟得有些費力,呼吸也微微急促,他還是彎下腰,沉默地將她抱了起來。
    謝軟讚許地看了他一眼,用氣音在他耳邊說:“表現不錯,回去給你加零花錢。”
    “……你腿短,走得慢,耽誤時間。”
    不多時,來到書房門口,還沒進去,就聽到裏麵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還夾雜著孩童稚嫩的背書聲和撒嬌聲,聽起來一派和樂融融。
    傅九州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冰冷如霜。
    叫他女兒過來,是給傅明輝的兒子女兒當背景板?
    老宅管家見狀,忙低聲解釋:“明輝先生聽說您找到了小小姐,很是為您高興。正好小少爺剛背會了幾首古詩,想來讓董事長指點一下,便帶著小少爺和小姐一起來了,說是……給咱們小小姐做個伴。”
    “先生,您……您請進吧?”謝軟也拽了拽他一絲不苟的領帶,小聲催促:“傻站著幹嘛,進去看看我爺爺到底多偏心呀。”
    傅九州瞪了她一眼,整理了下被她拽歪的領帶,推門而入。
    “爸。”
    他語氣平淡地打了聲招呼,將謝軟放下。
    還沒等他們站穩,一個精致的陶瓷茶杯就帶著風聲砸了過來,擦著傅九州的肩膀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緊接著是傅董事長傅淮山壓抑著怒火的低吼:
    “混賬東西!無法無天!為了個女人,當眾給鼎盛集團的屈總難堪!我們傅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傅九州側身輕鬆避開,語氣依舊沒什麽起伏:“您息怒。”
    “息怒?你想讓我息怒,就少幹這些上不得台麵的事!”
    謝軟被吼聲震得揉了揉耳朵,然後仰起小腦袋,好奇地打量坐在紅木書桌後那位不怒自威的老人。
    傅淮山年近七十,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此刻麵沉如水,盛怒之下額角青筋隱隱跳動。
    謝軟心裏暗暗點頭:看來她這個怨種爹戰鬥力還行嘛,看把老爺子氣的。
    這時,旁邊一道溫和的男聲適時響起,帶著勸解:“爸,您別動氣,大哥昨天可能隻是一時衝動。他要是早知道屈總也在那家會所,肯定不會強行清場,還讓手下……那樣說話的。”
    謝軟的小耳朵瞬間豎了起來。
    會所?清場?
    這劇情……怎麽有點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