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瘴癘血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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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墟迷障的灰黑色霧氣如同粘稠的墨汁,在冥夜花了整整五個月的時間,終於走出了這片詭異的區域。這片上古遺留下的封印之地,在他心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此刻他靴底的皮革早已磨穿,露出的腳上滲著暗紅血漬,每一步踩在布滿苔蘚的岩石上,都會留下模糊的血色足印。
瘴氣中漂浮的毒孢子不斷滲入他裸露的肌膚,在小臂上結成一片片青黑色的硬痂,而胸口那道尺長的傷口,此刻正以一種詭異的速度潰爛,那是他刻意壓製血焰恢複力的結果,暗紫色的血水順著衣褶滴落,在地麵洇開蜿蜒的毒。
“呼……”他扶著岩壁喘息,喉間溢出的白霧竟帶著淡淡的腥甜。儲物戒中的療傷丹藥早在三個月前便已耗盡,如今支撐他前行的,唯有在經脈中流淌的精純血焰之力,以及胸腔裏那股近乎偏執的執念。噬影貂蜷縮在他破爛的袖袋裏,往日油光水滑的皮毛此刻枯槁如草,唯有一雙紅瞳仍警惕地掃視著霧中湧動的暗影,那裏時不時掠過蝕骨蟲群的暗紅光點,或是噬魂蝙蝠振翅時帶起的紫色毒霧。
這幾個月以來,最為凶險的是迷障深處殘留的陣法碎片。三日前他誤入一片由萬千骨針組成的“泣血碑林”,每根骨刺上都刻著殘缺的詛咒符文,若非他及時用冥牙劈出一條通路,此刻早已化作碑林裏的又一具枯骨。那把曾伴隨他斬破逆命鎖魂陣的“冥牙”,此刻被他用符篆層層封印在儲物戒深處,取而代之的是斜挎在腰間的“雷隕”。
這把極品法器的刀刃已布滿細密的卷口,刀背處甚至有一道寸許長的裂痕,顯然經曆過無數次慘烈搏殺。這正是冥夜想要的效果,一件飽經風霜、瀕臨破損的武器,更能契合他“亡命之徒林修”的身份。
他抬手抹去額角的冷汗,指尖觸碰到眉骨處那道新劃的刀疤,那是三日前與一頭鐵背瘴熊纏鬥時,故意讓熊爪掃過麵部留下的。傷口尚未完全愈合,血水混著血痂粘在亂發間,配合他眼下濃重的青黑、幹裂起皮的嘴唇,活脫脫一個在迷障中掙紮求生的落魄修士。唯有那雙眼睛,在厚重的疲憊下仍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如同蟄伏的孤狼,等待著撲殺獵物的時機。
“快了……”他喃喃自語,掌心貼著胸口的青銅令牌。那令牌此刻正散發出微弱的溫熱,指引著東南方。那裏有血影閣在外圍設立的臨時據點。五個月的跋涉,他刻意繞開迷障中最危險的區域,專挑陣法殘留波動最小、妖獸盤踞最少的區域穿行。而保留著這一身傷痕,為的就是讓這身傷痕看起來更加“真實”。血影閣那群以多疑著稱的殺手,絕不會相信一個毫發無損的人能穿越歸墟迷障,唯有這滿身的瘡痍,才是最好的“投名狀”。
前方的霧氣突然變得腥甜刺鼻,混雜著腐葉與鐵鏽的氣息。冥夜放緩腳步,將雷隕刀的刀柄攥得更緊。刀身因卷刃而略顯滯澀的摩擦聲,在寂靜的迷霧中格外清晰。他能感覺到數道隱晦的靈力波動在霧中遊走,如同潛伏的毒蛇,正鎖定著他這個不速之客。
“停下!”暗啞的喝問從左側霧中傳來,伴隨著金屬摩擦的輕響。冥夜猛地頓足,靴底在濕滑的岩石上擦出刺耳的聲響。他刻意讓身體晃了晃,露出一個踉蹌的姿態,左手下意識地按在腰間的雷隕刀上,卻沒有立刻拔出,隻是沙啞地開口:“在下林修,今日特來投效。”
他的聲音經過刻意模仿,帶著西漠風沙磨礪出的粗糲感,配合臉上那道猙獰的刀疤,完美詮釋了一個在生死線上掙紮的亡命之徒。為了這一刻,他早已將前世的名字“林修”刻入骨髓,將冥夜的所有鋒芒都收斂在這副破敗的軀殼之下。
霧中傳來幾聲低沉的嗤笑,七道黑影如同從虛空中凝結般現身。為首之人戴著半幅青銅麵具,麵具上刻著扭曲的血紋,腰間懸掛的血玉墜子正與冥夜懷中的令牌產生微弱的共鳴。其餘六人呈扇形散開,手中的淬毒暗器在霧中泛著幽藍光芒,從不同角度鎖定了他的咽喉、心口等要害。
暗巷裏突然亮起兩點猩紅,戴著獠牙麵具的漢子從陰影中現身,腰間淬毒的鏈刃在月光下泛著幽藍。他盯著冥夜染血的衣襟和肩頭翻卷的傷口,嗤笑道:“渾身掛彩闖到血影閣地界,你是來求醫還是送死?”
“在下不遠萬裏,橫穿歸墟迷障而來,足已證明在下誠意。”冥夜按住滲血的肋下,將染血的令牌擲出:“聽聞持有血影令者,隻要通過貴閣測試,就有機會加入貴閣。”
令牌落地的瞬間,漢子足下發力,鏈刃如靈蛇般指向冥夜咽喉:“滿嘴胡話!歸墟迷障裏的瘴氣能把碎星境修士啃成白骨,你這渾身連一絲靈力都沒有的小雜碎,說自己從那裏活著出來?”他手腕翻轉,鏈刃上的倒刺泛著寒光,“要麽現在滾,要麽……”
“要麽讓我試試?”冥夜突然屈指彈向鏈刃,靈力迸發的脆響驚得漢子後退半步。冥夜扯開染血的衣領,露出胸口猙獰的蛛網疤痕,“這些傷痕,夠證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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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的麵具下傳來粗重的喘息,猩紅瞳孔裏閃過驚疑。他猛地收回鏈刃,反手甩出三枚信號彈:“那就讓我試試你的本事!若敢有半句虛言,你會求著我把你扔回歸墟喂毒獸!”
話音未落,麵具人袖中突然飛出十二道淬毒銀針,破空聲尖銳如毒蛇吐信,直取冥夜麵門。這一擊速度極快,銀針上附著的幽藍毒霧在空氣中拉出細長的軌跡,顯然是成名已久的殺手。
“撼天境巔峰,”冥夜瞳孔微縮,卻沒有動用絲毫靈力。他腳下猛地一滑,身體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側傾,右手閃電般握住雷隕刀柄。“嗆啷”一聲,卷刃的刀身劃出半道弧光,精準地格擋在銀針前方。
“叮!叮!叮!”一連串脆響過後,火星四濺。十二根銀針盡數被刀刃彈開,墜落在地時將岩石腐蝕出縷縷青煙。冥夜眼神泛起一抹寒芒,這些針上全部被塗滿了致命的劇毒。
這看似隨意的格擋,實則蘊含了冥夜千百次錘煉的基礎刀法精髓。手腕翻轉的角度、刀身傾斜的弧度,乃至借力卸力的時機,都拿捏得恰到好處。這正是墨岐曾說過的“凡鐵亦能成鋒”,最基礎的招式在千錘百煉後,自有其破敵之威。
“有點意思。”麵具人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能夠輕易就接下血影針而不被毒侵,倒是少見。”他話音剛落,左右兩側的六名殺手已同時發動攻擊。左側兩人甩出漆黑的鏈刃,帶著破空銳嘯纏繞向冥夜雙腿;右側四人則呈合圍之勢,手中短刃、毒錐齊出,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冥夜深吸一口氣,將全部心神沉入基礎刀法的要訣。他沒有後退一步,反而迎著鏈刃踏出一步。雷隕刀以最樸實無華的出刀方式斬出,刀風淩厲如開山裂石,逼得左側兩名殺手不得不回刃格擋。
“當!當!”鏈刃與刀身相撞,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冥夜故意讓手臂因反震力而微微顫抖,臉上露出吃力的神情,仿佛這一擊已耗盡了他大部分力氣。右側的殺手見狀,立刻抓住破綻,四人同時撲上,短刃直刺他腰肋要害。
就在此時,冥夜身形猛地一矮,腳下使出軍營中練了無數遍的滑步,險之又險地避開所有攻擊。他手中雷隕刀順勢一撩,使出基礎刀法中的撩刀式,刀刃擦著一名殺手的手腕掠過,在對方手背上劃出一道血口。
“找死!”那名殺手怒喝一聲,反手甩出三枚毒釘。冥夜側身避過,卻故意讓左肩暴露在另一名殺手的匕首下。“嗤”的一聲,匕首劃破他破爛的衣衫,在肩骨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鮮血瞬間湧出,染紅了半邊衣襟。但冥夜非但沒有慌亂,反而眼神一厲,手中雷隕刀猛地翻轉,用布滿卷口的刀背狠狠砸在那名殺手的胸口。
“噗……”殺手猝不及防,被這一擊砸得氣血翻湧,噴出一口鮮血倒飛出去。其餘殺手見狀皆是一愣,沒想到這個看似疲憊不堪,渾身毫無靈力波動的家夥,竟有如此悍不畏死的打法。
“能接下血影七煞的聯手攻擊,倒是有些意思。”一個更加蒼老、更加沙啞的聲音從霧中傳來,伴隨著青銅鎖鏈摩擦的刺耳聲響。隻見前方的霧氣開始翻滾,一座由白骨與玄鐵搭建的浮橋緩緩顯現,橋身兩側懸掛著無數幹癟的人耳,在風中發出“嘩啦嘩啦”的異響。
麵具人收起武器,指著浮橋道:“過了斷魂橋,便是外堂據點。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真正的血影閣分部,可不是你這種新人能踏足的。”他的目光落在冥夜肩上的傷口和雷隕刀的卷刃上,眼神中懷疑稍減,多了幾分對其實力的認可。
冥夜低頭看了看肩上的傷口,鮮血仍在不斷湧出,將地麵的毒苔染成詭異的紫色。他知道,這正是血影閣想要看到的,一個曆經艱險、傷痕累累卻仍有幾分戰力的“可塑之才”。他故意粗重地喘息著,將雷隕刀拄在地上,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啞聲道:“多謝兄台通融。”
他踏上浮橋的瞬間,腳下的白骨突然扭曲成無數張痛苦嘶吼的麵孔,橋麵也開始劇烈晃動,仿佛隨時都會斷裂。與此同時,黑霧中幻化出無數青麵獠牙的厲鬼,揮舞著利爪撲向他的麵門。
“這是斷魂橋的幻境考驗。”一道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冥夜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體內蠢蠢欲動的血焰。他知道,此刻動用任何靈力都會前功盡棄。他將全部心神沉入基礎刀法的起手式,腳下不慌不忙地踏著軍營中練了無數遍的步伐,每一步都踩在橋麵震動的間隙,穩如磐石。
麵對撲來的厲鬼幻象,他手中雷隕刀劃出一道最簡單的橫斬。這一刀沒有任何花哨,甚至顯得有些笨拙,但刀身帶動的氣流卻形成一道堅實的屏障,將所有幻象盡數斬碎。那些看似基礎的招式,在他千錘百煉的肉身力量加持下,竟生出了破魔之力。
橋身的震動漸漸平息,扭曲的白骨麵孔也恢複了原狀。冥夜一步步走到橋的盡頭,額頭上已布滿冷汗,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強行壓製力量帶來的經脈刺痛。他能感覺到丹田內的血焰如同被束縛的狂龍,在體內橫衝直撞,每一次壓製都伴隨著撕裂般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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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的盡頭是一座由黑石堆砌的寨門,門楣上懸掛的血色燈籠在霧中明明滅滅,照得守門人的青銅麵具泛著妖異的紅光。那麵具上刻著一隻展翅的蝙蝠,正是血影閣外堂殺手的標誌。
“記住,這裏隻是外堂據點。”之前的麵具人跟了上來,將一枚刻著血色蝙蝠的令牌拋給冥夜,“地字丙號殺手,三日後隨隊執行任務。若想見到真正的血影閣,就用敵人的血來證明自己的價值。這三日,先自行恢複傷勢。”
冥夜伸手接住令牌,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令牌上的蝙蝠圖案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動。他低頭看著掌心的印記,又抬眼望向被濃霧遮蔽的山巒深處,那裏才是血影閣真正的巢穴,是他此行的目標。
“林修明白。”他故意讓聲音帶著一絲敬畏和感激,將令牌小心翼翼地收入懷中,與那枚青銅令牌放在一起。然後他將雷隕刀收入布滿劃痕的刀鞘,動作間故意牽扯到肩上的傷口,疼得悶哼一聲。
在守衛的注視下,他邁步走進寨門。寨內的景象比外麵更加陰森,遍地都是白骨與鏽蝕的兵器,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與屍臭味。偶爾有穿著黑袍的殺手擦肩而過,他們的眼神冷漠如冰,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和審視。
冥夜低著頭,刻意讓自己顯得有些沉默,腳步也有些虛浮,完美扮演著一個初入殺手組織的新人該有的模樣。但他的餘光卻在飛速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寨牆的防禦陣法、巡邏殺手的路線、暗藏的哨崗……這些細節都被他一一記在心中。
他被帶到一間位於寨落角落的石屋。石屋內陳設簡陋,隻有一張石床和一個破舊的蒲團,空氣中彌漫著黴味和淡淡的藥味。門剛關上,冥夜便立刻盤坐在蒲團上,小心翼翼地釋放出一絲神識探查四周。確認沒有監聽的符文後,他才緩緩鬆了口氣。
“呼……”他吐出一口濁氣,肩上的傷口傳來陣陣劇痛。但他沒有立刻療傷,而是先將儲物戒中的“冥牙”取出,用靈液仔細擦拭著刀身。感受到熟悉的刀魂共鳴,他心中稍定。這把靈器是他最後的底牌,絕不能輕易暴露。
然後他才將注意力轉向肩上的傷口。此刻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發黑,毒質正順著血脈緩慢擴散。他眼神一厲,丹田內的血焰終於得到一絲釋放,化作一縷細微的暖流,順著經脈流向傷口。
血焰所過之處,毒質發出“滋滋”的聲響,化作縷縷青煙消散。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翻卷的皮肉迅速收攏,斷裂的血管重新接駁,不過片刻功夫,便隻剩下一道淡淡的疤痕。但冥夜沒有讓疤痕完全消失,而是保留了一絲淺淡的印記,以免恢複得太過完美引起懷疑。
處理完外傷,他又開始運轉功法,梳理體內因強行壓製力量而有些紊亂的經脈。五個月的跋涉,加上剛才的戰鬥,他的肉身力量已消耗巨大。但他不能動用太多血焰恢複,隻能依靠最基礎的吐納之法,緩慢地積蓄力量。
噬影貂從袖袋裏鑽出來,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掌,紅瞳中滿是擔憂。冥夜輕輕撫摸著它的毛發,低聲道:“放心,這隻是開始。”
他知道,進入外堂據點隻是第一步。血影閣等級森嚴,外堂、內堂、核心,每一層都充斥著背叛與殺戮。他必須步步為營,用“林修”的身份在這個黑暗的組織裏站穩腳跟,隻有早日進入血影閣高層視線,他才能真正接觸到更多的隱秘,才能盡早的查明血影閣出手刺殺他、出手對付天冥王朝軍營的真相。
石屋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殺手們的獰笑,夾雜著遠處傳來的隱隱狼嚎,在瘴霧中回蕩。冥夜閉上雙眼,將雷隕刀放在膝頭,指尖輕輕拂過刀身上的卷口。
“該找個合適的時候,將雷隕修複了……”他喃喃自語,腦海中回想著墨岐的話語,“等著吧,要不了多久,我就會徹底在這裏站穩腳跟,就能夠查閱更多的隱秘。”
濃稠如墨的夜色裏,他眯起的雙眸迸射出寒芒,恰似淬了毒的匕首,劃破氤氳在血影閣上空的瘴氣迷霧。黑暗在他的凝視下仿佛有了實質,層層疊疊地翻湧著,卻始終無法遮蔽他眼底對閣中千年隱秘的熾熱探尋。
掌心緊攥的血色蝙蝠令牌微微發燙,暗紋中滲出縷縷猩紅幽光,宛如活物的血管般在令牌表麵蜿蜒遊走。隨著紅光明滅,令牌邊緣泛起細密的漣漪,將周遭的空氣都染成不祥的絳紫色。這一刻,令牌不再隻是冰冷的信物,倒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凶獸,而那若隱若現的紅光,恰似它嗜血前發出的低鳴,預示著一場裹挾著腥風血雨的風暴,即將在這詭譎之地轟然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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