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雲州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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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州城的血色城牆在午後陽光中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城頭巡邏修士甲胄上的玄鐵鱗片折射出細碎寒光,宛如無數蟄伏的冷刃。冥夜垂眸掩去眼底深處翻湧的墨色流光,刻意佝僂的背脊讓那身粗布商客袍顯得空蕩而落魄。
    進城前施展的塑骨異形術已將他重塑為五十歲上下的中年模樣,眼角用靈液勾勒出的皺紋與兩鬢以寒鐵砂染就的霜白,完美融入了城門口熙攘的人流。那些背著靈材包裹的腳夫、撚著靈石算盤的商販,以及腰間懸著鏽劍的落魄散修,沒人會注意到這個低頭縮頸的老者。
    “入城稅,二百枚下品靈石。”守城修士的語氣像城牆一樣冷硬,玄鐵護腕下的目光在他臉上短暫停留,卻隻掃過那張被歲月刻滿溝壑的陌生麵容。冥夜低頭摸索靈石袋時,指尖觸到靈寵袋封口,袋中傳來噬影貂不滿的輕哼,帶著幼獸特有的奶氣。他心中暗笑,將那裝著小家夥的獸皮袋往內襯更深處掖了掖。裏麵早已堆滿紫晶靈果與風幹的血紋豹肉幹,足夠這貪吃的小東西折騰半日。
    五年前拍賣會的風波如同投入湖麵的巨石,至今漣漪未平,方才入城時,他已用神識掃過城牆符文,發現禁製中新增了數道以赤銅為基、嵌著凝魂玉的探測法陣,那些流轉的紅光分明是針對血脈波動的陷阱,顯然是為當年拍下九幽寒鐵的“神秘人”量身定做。
    踏入城門的刹那,一股混雜著靈草藥香、金屬鍛造焦味與陳年靈酒的氣息撲麵而來。雲州城依舊繁華,玄紋青石板街道被千萬雙腳打磨得發亮,兩側商鋪的幌子在風中招展。
    “萬木堂”的靈木幌子用千年梧桐枝支撐,“庚金閣”的兵器幌子上懸著半截震顫的玄鐵劍,就連街角賣靈米糕的小攤,都支著繡著稻穗紋的杏黃旗。
    冥夜刻意放慢腳步,混在運貨的腳夫與挑選靈草的散修之間,看似隨意的目光卻如鷹隼般掃過各商鋪門口的告示。那些泛黃的紙張上,除了收購靈材的價目表,最醒目的便是城西“萬寶閣”九層閣樓外牆上張貼的畫像。
    畫像上的男子麵容憨厚,穿著洗得發白的青布衫,正是五年前他在拍賣會上刻意塑造的老實忠厚形象。
    旁邊用朱砂寫的“懸賞緝拿”四個大字已有些褪色,下方羅列的賞格卻讓路過修士頻頻側目:“凡提供此人線索者,賞五十萬極品靈石;若能活捉,賞一百億極品靈石,另贈天階功法殘卷星穹溯光典”。
    冥夜的瞳孔在兜帽陰影中微縮,袖中的指尖悄然握緊,指甲幾乎嵌進掌心。一百億極品靈石足以讓一個中等宗門富甲一方,更何況那“星穹溯光典”。此功法乃是上古星修傳承,殘卷中記載的“耀辰引”與“璿樞步”即便隻有前兩層功法,也足以讓渡劫境以下修士為之瘋狂。看來斷天山脈那場布局,確實讓參與的各大勢力傷筋動骨,連中央皇朝的九龍玉璽都在幻淵之變中崩碎,更別提北境雷殛軍團的雷耀龍旗被撕裂於淵口。
    他移開目光,走向街角的靈材攤。“客官,這血珊瑚可是從血淵外圍撈的,三百年火候,煉製防禦靈器的好材料。”攤主是個獨眼老者,缺了半顆牙的嘴咧開時,露出被靈草染黃的牙齒。
    冥夜捏起那塊血色珊瑚,指腹碾過表麵的珊瑚孔,語氣平淡:“成色尚可,可惜靈氣駁雜,算不得上品。”話音未落,一絲極寒靈力已順著指尖滲入珊瑚內部,將其中纏繞的血色戾氣凍結成細微冰晶,在陽光下折射出點點藍光。
    “這般品質,五十塊中品靈石,我便買下。”老者驚訝地接過珊瑚,用渾濁的獨眼仔細查看,發現原本滯澀的靈氣果然變得順暢,連忙點頭:“客官好眼光!成交!”
    交易完成,冥夜並未多言,轉身走向下一家商鋪。儲物袋中堆積的七階戾牙魔狼獠牙、六階血瞳蛛絲囊,以及數十枚蘊滿精純血氣的妖核,都是血淵外圍數月搏殺的收獲。但他不敢在同一家店鋪拋售過多,每次都用“北境商隊遺落”或“偶然所得”的理由掩蓋來源,同時借著討價還價的間隙,狀似無意地打探:“最近雲州城可不太平,我從西漠過來,聽說五年前這裏出了件大事?”
    “唉,客官您這都聽說了?還不是斷天山脈那場災劫,多少宗門勢力折了進去......”賣靈草的老婦歎了口氣,壓低聲音,“聽說進去八萬多修士,最後隻活下來不到三百個,中央皇朝的龍驤衛全沒了,血影閣的血屠長老斷了條胳膊......”
    “斷天山脈一直都是散修勢力的試煉場嗎?怎麽還會有災劫?”冥夜裝作不解,往攤位前湊了湊。
    “誰說不是呢!都怪那個拍下九幽寒鐵的神秘人,聽說他在裏麵搞出個假秘境,結果把各大勢力都坑了......”老婦的聲音更低了,“現在各大勢力都紅了眼,那懸賞令掛了五年都沒撤,聽說萬寶行還把上古功法殘卷拿出來當賞格,就是為了找那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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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巧妙地引導著話題,將自己偽裝成消息閉塞的外地商客,從靈材攤主、客棧小二、甚至街頭算命先生口中拚湊出五年前事件的碎片。正如血傀當年匯報的,斷天山脈幻淵爆發時,進入其中的各大勢力精銳幾乎全軍覆沒,尤其是幾大頂級宗門,不僅折損了核心弟子,連鎮宗法寶都毀於一旦。而所有線索都指向那個拍下九幽寒鐵後憑空消失的“忠厚修士”,也就是曾經的他。
    日頭偏西時,冥夜已將半數材料換成靈石,儲物袋中鼓鼓囊囊的中品靈石足有幾百萬,更是購買到了幾株可遇不可求的“凝魂草”與“寒焰花”。
    他估算著時間,轉身拐入一條鋪著青石板的僻靜巷道,身形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鱗次櫛比的屋頂之間。
    “悅來客棧”位於城東角落,是棟被歲月磨去棱角的二層小樓,木質招牌上的“悅”字缺了筆,看起來像“兌來客棧”。冥夜要了間臨窗的上房,打發走店小二後,立刻用指尖血在門窗上畫出隔音法陣,那些暗紅色的符文剛一成型便隱入木縫,散發出微弱的靈力波動。
    他盤坐在吱呀作響的木床上,識海中靈魂之力如絲線般探出,精準地尋到周硯的靈識頻率:“周硯,我在悅來客棧乙字房,速來。”做完這一切,他並未閉目養神,而是將神識如蛛網般籠罩整座客棧,二樓每間客房的呼吸聲、樓下廚房的切菜聲、甚至後院老槐樹上蟬鳴的振翅頻率,都清晰地映在他的感知中。
    月上中天時分,窗外傳來極輕微的衣袂破風之聲,如一片落葉飄至窗沿。冥夜睜開眼,隻見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貼在窗紙外,連呼吸都壓得極輕。正是周硯。“進來。”他沉聲開口,同時撤去窗沿的禁製。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周硯閃身而入,反手關門的瞬間,便對著冥夜雙膝跪地,額頭觸地:“屬下周硯,見過公子!”
    五年未見,周硯變化極大。昔日那個被詛咒折磨得形容枯槁、為救妻子甚至不惜搭上自己性命的複仇者,如今已是一身玄色勁裝,再次恢複了往日的書生氣質。
    如今的周硯,麵容雖然依舊俊雅,但眼神卻銳利如鷹,周身散發著血焰境修士特有的熾熱血氣,與五年前那個瀕死之人判若兩人。“起來吧。”冥夜抬手虛扶,一股柔和的靈力將他托起,“五年不見,你倒是沉穩了許多,氣息也凝練了。”
    周硯站起身,恭立在側,目光中滿是敬畏與感激:“若非公子當年以本命精血將屬下轉化,屬下早已殞命在那恐怖的詛咒之下。而且如果不是公子,屬下到死也救不回小蠻,沒有公子,屬下夫妻二人早已是塚中枯骨。這五年間,屬下日夜不敢忘公子恩德,唯有盡心辦事,方能報答萬一。”他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個用油布包好的卷軸。
    “你我之間,客套話就不必多說了。”冥夜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說說這五年雲州城的情況,還有你那邊的進展。”
    周硯頷首,展開皮質卷軸,上麵用鮮血繪製著雲州城的勢力分布圖:“五年前斷天山脈幻淵之變,八萬三千七百六十二名修士入淵,僅存不足三百人。各大勢力傷亡如下:中央皇朝三千龍驤衛全軍覆沒,九龍玉璽崩碎,僅影梟衛與七公主、十三公主生還;北境雷殛軍團三千精銳無一生還,雷耀龍旗撕裂於淵口;血影閣血屠長老斷左臂重傷,隨行三十影衛僅存三人......七大帝國供奉折損六十三人,三十二王朝幾萬人十去其九,三萬散修聯盟無一生還。”
    他指著卷軸上用不同顏色標注的勢力,聲音低沉:“損失最小者為玄屍宗,三位長老攜十二銅甲屍突圍,僅煉屍盡毀;淩霄宗折損七名外門弟子;太初血殿損失七名弟子。當日兩隻九階遠古蝠靈率七至八階族群破淵,因失去環境庇護盡數消亡。而最神秘的紅葉樓,從始至終都未出現過他們的身影。”
    各大勢力震怒之下召開聯盟大會,起初以為是敵對宗門設下的陷阱,查了數月毫無頭緒,直到有人將九幽寒鐵拍賣與斷天山脈事件的時間線聯係起來,又發現拍下寒鐵的人憑空消失,這才將目標鎖定在公子身上......不過他們至今不知公子的真實身份,隻憑著拍賣會上的易容畫像通緝。”
    “那星穹溯光典殘卷是怎麽回事?”冥夜追問,這門功法的殘卷本是當年交易九幽寒鐵時,他交易給九幽寒鐵委托人的信物,怎會出現在懸賞中。
    “是萬寶行拿出來的。”周硯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據說此殘卷是當年拍賣會交易九幽寒鐵之物,此次為引出公子,幾大勢力聯合做保,向萬寶行借用此物。他們以為,能拿出此功法之人必修煉過其核心法門,隻需從修煉特征入手,定能找到線索。”
    冥夜點點頭,萬寶行作為大陸頂級商會,果然老謀深算。用殘卷做誘餌,既能彰顯懸賞分量,又不至於泄露核心傳承。
    “說說你的血傀情報網。”他話鋒一轉,看向周硯。提到這個,周硯頓時來了精神,聲音也提高了幾分:“公子,這五年間,屬下以雲州城為中心,向周邊州郡滲透。目前直屬屬下的核心血傀有兩千一百三十七人,皆是屬下以心頭血轉化,忠誠度無需置疑。這些核心血傀又各自發展外圍成員,層層遞進,如今整個情報網的成員已超過八萬之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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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取出另一張獸皮地圖,上麵用不同顏色的血線標注著各個據點:“紅色是核心血傀據點,分布在雲州城各大勢力內部,包括城主府、各大宗門,甚至萬寶行和拍賣行都有我們的人;藍色是外圍情報點,負責收集公開信息;黑色是暗樁,潛伏在各大商隊和傭兵團中。”冥夜看著地圖上密布如蛛網的血線,眼中露出讚許之色:“八萬血傀......你做得很好。可曾遇到什麽麻煩?”
    周硯臉色微凝,沉聲道:“麻煩不少。首先是五年前的懸賞,讓很多血傀不敢輕易暴露身份;其次是各大勢力加強了內部審查,核心位置滲透難度極大;
    還有......”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凝重,“屬下發現,有幾股不明勢力在雲州城活動,他們行事詭秘,專殺血修,屬下懷疑......可能與當年滅了墨陽氏的黑袍人有關。”“黑袍人?”冥夜眼神一凜,墨陽長空曾提及,滅門的黑袍人中有血修氣息,難道他們也在雲州城?
    “是。”周硯點頭,從懷中掏出一枚扭曲的黑色金屬片,上麵刻著扭曲如活物般的符文,散發著濃鬱的死亡氣息,“這是屬下在一名核心血傀的屍體旁找到的,他當時在打探萬寶行地下拍賣會,死時連屍體都被燒成灰燼,隻剩這枚金屬片。
    屬下試過用靈力催動,它竟能吞噬血氣與靈力,氣息無比陰寒。”冥夜接過金屬片,指尖剛觸碰到冰冷表麵,一股陰寒的吞噬之力便順著經脈襲來,如同無數細小的蟲豸在啃噬血肉。他立刻運轉極寒之力,將那股力量凍結在指尖,仔細觀察符文,那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幽冥符文,線條間流淌著黑暗能量,與當年在墨陽氏廢墟感受到的氣息如出一轍。
    “幽冥之力。”冥夜眼眸猛然泛起一股殺意,“你可有其他發現?”“暫時沒有。”周硯搖頭,“屬下已加派人手追查,但黑袍人行蹤不定,每次出現都伴隨著血腥,連通幽境的修士都難逃毒手。屬下的人根本沒機會靠近,隻能從幸存者的隻言片語中拚湊線索,他們似乎在尋找某種能夠重塑肉身的東西。”
    房間內陷入沉默,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下,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冥夜手指輕叩桌麵,腦海中飛速思索。黑袍人的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原本隻想盡快通過傳送陣前往北境,如今卻可能在雲州城就遇上強敵。
    “北境地圖準備得如何?”他忽然問道。周硯立刻正色道:“公子放心,北境地圖屬下有珍藏的孤本,上麵標注了不少隱蔽的傳送點和危險區域,比如‘冰牙峽穀’的風眼位置,‘萬魂冰原’的屍蹩巢穴......”
    “至於墨陽氏族地......”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屬下曾聽一位在北境行商多年的老血傀說過,墨陽氏舊址位於北境‘永夜冰原’深處,那裏常年被極寒罡風籠罩,風力足以撕碎通幽境修士的護身罡氣,還有上古冰魂盤踞,早已是絕地。不過具體位置,還需要屬下再去查證。”
    冥夜沉默片刻,抬眸時眼神已變得銳利如刀:“地圖三日後給我。從現在起,放下其他所有事,發動你所有的血傀,不計代價,不計生死,給我找出黑袍人的蹤跡。”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我要知道他們的老巢在哪裏,目的是什麽,領頭者是誰。三天之內,我要看到確切的情報。”
    周硯渾身一震,隨即單膝跪地,拳頭重重捶在胸口:“屬下定不辱命!”他從未見過公子如此急切的神情,顯然黑袍人之事關係重大。“記住,”冥夜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中,“不惜一切代價,哪怕犧牲所有血傀,也要給我挖出他們的線索。雲州城的風暴,要來了。”
    周硯恭敬領命,再次行禮後,身影如夜梟般消失在窗外的黑暗中。房間內隻剩下冥夜一人,他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望著雲州城璀璨卻暗藏殺機的燈火,眼神深邃如淵。五年前的布局,五年後的追殺,神秘的黑袍人,還有北境深處的焚天爐......這世間的棋局,遠比他想象的更複雜。
    “永夜冰原......焚天爐......”他喃喃自語,手不自覺地摩挲著儲物戒,那裏藏著墨陽長空交給他的地圖殘片,殘片上用鮮血繪製的寒鴉圖騰在黑暗中隱隱發燙。無論前路有多少艱險,他都必須拿到焚天爐,不僅為了煉製血煉之器,也為了墨陽氏的血海深仇,更為了揭開當年墨陽氏滅門慘案的真相。
    窗外的月光忽然被厚重的烏雲遮蔽,天色變得暗沉,城中巡邏修士的甲胄反光在街巷中明明滅滅,如同蟄伏的野獸眼睛。冥夜知道,一場新的風暴正在雲州城悄然醞釀,而他,即將踏入這場風暴的中心。三日後,城西傳送陣,將是他與周硯新的開始,也是與黑袍人交鋒的序幕。他閉上眼,運轉靈力修複著連日奔波的疲憊,識海中,噬影貂正抱著靈果酣睡,而屬於他的戰爭,才剛剛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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