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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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堂很快安靜下來,隻剩下毛筆劃過紙張的聲音。
    外頭落著簌簌的清雪,薛檸很快也靜下心來,一筆一劃寫得認真。
    蘇瞻偶爾側過俊臉,看向她寫的文字。
    她的字是他手把手教的,寫得頗有幾分他的神韻。
    以前,她不會像今日這樣安靜,在他身邊時,總會各種逗趣,說出些討喜的話來勾起他的興趣。
    但,此刻的薛檸安靜得有些過分,甚至有些淡漠的疏離。
    他又看向小姑娘沉煙靜玉般的側臉,漸漸出了神。
    薛檸抄得很認真,努力降低身邊人的存在感。
    但男人氣場太強,他與她之間隻隔了一個蒲團。
    男人身上獨有的沉水香氣息一點一點縈繞在鼻尖,讓她開始心神不寧。
    她從前太愛他,熟悉他的一切。
    聞到那股香氣,便忍不住想起他與她在春藥作用下的那回……
    男人遒勁的胸膛,壓著她柔軟的身體,兩人克己複禮長大,從未像那般緊貼,他也從來沒有像那次那樣難以自持地霸占她的一切。
    他……在她身上起起伏伏,仿佛將她揉進他的骨血裏。
    其實,成親之後,他們也不是完全沒有夫妻之事。
    蘇瞻沒有表麵上這般清瘦,長袍底下的身子,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肌肉綿滑而矯健,尤其用力時,渾身上下的線條都繃緊成好看的曲線,充滿著力量感。
    薛檸手中筆尖微頓。
    臉色莫名漲得通紅。
    在佛祖麵前,她怎麽可以想那種事。
    實在太無禮!
    但很快,秀寧郡主清脆的嗓音,便打破了二人間詭異的沉寂。
    “世子哥哥——”
    謝凝棠打起簾子走進來,見蘇瞻與薛檸二人安安靜靜坐在長案旁,又忍不住放低了聲音。
    “你們抄多少了,要不要我來幫幫忙?”
    蘇瞻一向冷淡,語氣也沒什麽起伏,“不必。”
    謝凝棠笑道,“世子哥哥,我看看你寫的字,真好看呐,難怪昨兒阿檸妹妹不讓你飲酒。”
    薛檸早在謝凝棠進來時,便悄悄往旁邊又移了一點兒位子。
    她安靜地當起自己的透明人,不再像上輩子那樣,與謝凝棠為敵,處處與她作對。
    謝凝棠果然插進她與蘇瞻中間,跪坐在蒲團上,曼妙的身子往蘇瞻身側靠過去。
    “世子哥哥,你可不可以教我寫字?”
    “你出身世家,讀書習字是基本功,何須我教?”
    “可我想學你這樣鋒利的字體,很大氣。”
    蘇瞻頓了頓,道,“拿筆來。”
    謝凝棠歡歡喜喜去拿了另一套筆墨紙硯。
    薛檸乖巧地垂著長睫,寫完最後兩個字,站起身來,“不打擾阿兄和郡主抄經,我先回去了。”
    蘇瞻沉默著抬起冷眼。
    身側的小姑娘不知何時已經穿好了繡鞋。
    單薄的身子很快就消失在佛堂門口。
    “世子哥哥,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蘇瞻收回視線,“寫字要專心。”
    謝凝棠笑得開心,“有世子哥哥教我,我肯定好好學。”
    ……
    屋裏的對話還在繼續,隱約能聽見蘇瞻對謝凝棠的寵溺。
    走到廊簷下,望著門外浩蕩的冷雪,薛檸胸間那口濁氣才疏散開去。
    哪怕是再活一世,看見蘇瞻與謝凝棠這般親昵,她還是忍不住五髒六腑揪成一團。
    那些被他冷落忽略的過往,仿佛一把把冷劍,狠狠穿過她的心髒,痛得她鮮血淋漓。
    她渾身上下燃著一把火,非要足夠的寒冷,才能叫她冷靜下來。
    寶蟬抱著新換的湯婆子小跑過來,見自家姑娘站在雪地裏發呆,心疼壞了,忙將狐裘披到她肩上,“姑娘,你怎麽在這兒淋雪,昨兒落了水身子還沒好全呢。”
    薛檸清醒了許多,攏著狐裘笑,“我沒事,就是想冷靜冷靜。”
    寶蟬咬唇,替她拂去發髻上的雪粒,“姑娘再想冷靜,也不該傷害自己的身體啊。”
    薛檸眼底恍惚一閃而過,含笑點頭,“你說得對,我要對自己好一點。”
    她戴好兜帽,回頭看了一眼那幽深的佛堂。
    片刻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
    抄完經書,時間還早。
    薛檸帶著寶蟬聽話的往秋水苑走去。
    沒想到,才出萬壽堂的門,蘇蠻和她的丫頭小鈴鐺還在蓋著厚厚雪堆的老梅樹下等她。
    風雪裏,薛檸奇怪的抬起眼睛,“三姐姐,你怎麽還在這兒?”
    厚厚的兜帽中露出蘇蠻那張憨態可掬的小臉,“阿檸妹妹,你可算是出來了。”
    她笑吟吟的對上薛檸詢問的眼神,將兩個丫鬟丟在身後,挽住她的胳膊,親親熱熱道,“二房的人在,我等妹妹一起去母親院子裏。”
    薛檸若有所思,“二房蘇溪?”
    蘇蠻癟癟嘴,“除了她還有誰?”
    薛檸這會兒想起來了。
    江氏生辰宴,她與蘇瞻有了肌膚之親。
    江氏忙著周旋她與蘇瞻的婚事,忽略了二房。
    等她反應過來時,二房的蘇溪已經同人私定了終身。
    侯府接連出了兩樁上不得台麵的婚事,江氏難辭其咎,被謝老夫人罰跪了一個月祠堂。
    一個月後,江氏生病,病重逐漸不治,不到半年,便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她與蘇瞻的婚期定在後年的春三月。
    新婚當晚,江氏便撒手人寰。
    那日夜裏,她與蘇瞻還未能洞房花燭,整個侯府便紅綢換白綢。
    以前總有人說她是克星,克死父母兄弟,江氏總會替她回懟幾句。
    後來,蘇瞻也沉著臉罵她克星。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每次心如刀割,滿臉是淚。
    可江氏一死,世上再也沒人能護著她替她說話了。
    薛檸不敢再想,腳下快了幾步。
    幸好她回來的是時候,此刻什麽都來得及。
    “阿檸,你跑這麽快做什麽,小心雪滑——”
    “三姐姐,我們快些去找母親。”
    她要再快些才是。
    到了秋水苑,蘇蠻上氣不接下氣。
    薛檸發著高燒,身子沉重,櫻桃小口急促的呼出一團團白霧。
    透過抱廈外的軒窗,她看見二房柳氏的丫鬟婆子都守在外間,心裏頓時一鬆。
    等稍微恢複些,她才與蘇蠻一塊兒進到秋水苑的主屋。
    屋子裏燃著炭火,很是暖和,江氏正與柳氏說著話,蘇溪端莊地坐在柳氏身邊的繡墩上,一雙清淩的眸子時不時看向窗外。
    “娘——”
    蘇蠻率先進去,給江氏請了個安。
    她不太喜歡二房的人,請了安便往自家母親身邊一坐,也沒跟蘇溪搭話。
    薛檸跟在蘇蠻身後,江氏看見了她,笑著招手,“檸檸來得正好,我與你二嬸嬸正選你認親宴的黃道吉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