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那六百斤的測力成績，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在演武場上激起了千層浪。原本充斥著嘲諷與憐憫的氣氛，陡然變得詭異而複雜起來。
    無數道目光追隨著那個走回角落的淡然身影，充滿了難以置信、驚疑不定，以及一絲被打臉後的惱羞成怒。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蔓延開來。
    “六百斤……這怎麽可能？他三年前受傷後，不是一直停留在鍛體三重嗎？”
    “難道是測力碑臨時出了岔子？可剛才林宏少爺的九百斤清清楚楚啊！”
    “或許……他這三年來，並非毫無寸進，隻是刻意隱藏了實力？”
    “隱藏實力？圖什麽？就為了在年會上讓人驚訝一下？這也太……”
    “不管怎樣，六百斤的力量，鍛體六重是跑不了了。雖然比不上林宏少爺他們，但也算中等偏上了，至少……不再是廢物了。”
    最後這句話，讓不少之前肆意嘲諷過林霄的人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他們習慣了對那個角落裏的身影投以輕蔑，如今這突如其來的“良等”評價，像一根細刺，紮得他們渾身不舒服。
    高台之上，氣氛也是微妙的變化。
    大長老林天雄麵沉如水，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座椅扶手，目光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角落裏的林霄，仿佛要將他從裏到外看個通透。林霄突然展現出的實力，完全打亂了他的預期。他原本計劃借著年會，坐實林霄“廢物”之名，順勢將其徹底邊緣化，進一步削弱家主一脈的威信。可現在……這六百斤力量，雖不算頂尖，卻足以讓一些中立派係的長老重新審視這個“前天才”。他心中念頭急轉，是測力碑偶然的誤差？還是這小子真的走了什麽狗屎運，有所恢複？無論是哪種，都不能讓他再繼續出風頭！
    二長老等人則是麵露驚詫，相互交換著眼神，顯然也對林霄的表現感到意外。他們看向家主林震霆，卻見對方麵容沉靜，看不出喜怒，隻是那微微放鬆的指節，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蘇正天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和好奇，而王霸則摸著下巴，臉上玩味的笑容更濃了，林家這趟水，看來比想象中有趣。
    最為失態和憤怒的，莫過於剛剛還享受著萬眾追捧的林宏。他臉上的得意和倨傲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當眾打臉的羞憤和陰沉。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六百斤！這個數字像是一根毒刺，狠狠紮進了他的心裏。他剛剛還在大肆嘲諷林霄是浪費資源的廢物，轉眼對方就用一個“良等”的成績回應了他。雖然這力量遠不如他的九百斤，但卻足以將他之前的嘲諷襯托得像個小醜的獨角戲！
    尤其是林霄那副從始至終都淡然無比，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姿態，更讓林宏怒火中燒。他感覺周圍人看他的目光都帶上了一絲異樣，那些驚歎和讚美，此刻聽起來也仿佛充滿了諷刺。他需要做點什麽，必須做點什麽，來挽回顏麵，將這個不知走了什麽運的廢物，重新踩回泥濘之中！而最好的機會，就是接下來的比武環節！測力碑或許有偶然，但實戰，做不得假！他要當著所有人的麵，親手將林霄打回原形，讓所有人知道，廢物，永遠是廢物！
    執事長老林遠山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高聲宣布：“測力環節結束！接下來，進行年會第二項，修為境界考核！由傳功長老親自查驗！”
    一位氣息渾厚、麵色嚴肅的老者走上高台，他是林家傳功長老林嶽，負責家族子弟的功法傳授與境界評定。他目光如電，掃過台下子弟，開始逐一叫名上前，通過感知其氣血旺盛程度、氣息綿長與否，來評定鍛體境界。這個過程比測力更快，但也更為權威，畢竟力量或許可以臨時爆發，但境界根基卻做不得假。
    “林虎，鍛體五重，穩固！”
    “張河，鍛體四重，初期！”
    ……
    考核進行得很快，大部分子弟的境界都與自身力量表現相符。很快輪到了林浩。
    林浩上前，凝神靜氣。傳功長老林嶽伸手搭在其腕脈片刻，點頭道：“氣血如汞，氣息悠長，鍛體八重巔峰，半步九重！不錯！”
    台下又是一陣輕微騷動，林浩的實力，果然強勁。
    接著，便是萬眾矚目的林宏。
    林宏強壓下心中的怒火，走上前去，刻意運轉功法，周身氣血澎湃，甚至隱隱有微弱的氣流環繞。林嶽長老探查後，臉上也露出一絲讚許：“氣血奔騰，已具雛形，鍛體九重，穩固！距離凝聚真氣，突破凝氣境，僅一步之遙！”
    “嘩！”真正的鍛體九重！台下驚歎聲此起彼伏。這已是鍛體境的頂峰，林宏的天賦，確實驚人。這也讓林宏找回了一些自信，冷冷地瞥了林霄一眼，殺意更濃。
    終於，念到了林霄的名字。
    這一刻，全場再次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想要看看這個在測力環節帶來“驚喜”的昔日天才，真實境界究竟如何。是測力碑的偶然，還是他真的恢複了部分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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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霄依舊平靜上前。傳功長老林嶽看著這個曾經被寄予厚望的少年，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惋惜。他伸出手指，搭上林霄的腕脈。指尖傳來的觸感，讓他微微一怔。這氣血……雖不如林宏那般奔騰洶湧，卻也絕不再是三年前那般死氣沉沉、淤塞不堪！反而有一種內斂的沉穩與活力，如同地下暗流，悄然湧動。
    林嶽長老仔細感知了半晌，眉頭微蹙，又緩緩舒展開，最終朗聲宣布：“林霄，氣血平穩厚重，鍛體六重，穩固！”
    鍛體六重，穩固！
    這聲宣布，徹底坐實了林霄的實力！不再是猜測，不再是偶然，而是傳功長老的權威評定！
    台下瞬間炸開了鍋。
    “真的是鍛體六重！他什麽時候突破的？”
    “三年了……難道他的經脈……”
    “就算恢複了部分，鍛體六重而已，在年會上依舊不夠看，林宏少爺可是九重！”
    “話雖如此，但能從那種打擊中恢複過來，已是不易了。”
    眾人的議論紛紛，態度已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從純粹的不屑和嘲諷，多了幾分驚訝、好奇，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重新評估。
    蘇沐清緊握的雙手終於鬆開，輕輕拍了拍胸口，美眸中閃爍著欣喜的光芒。她不在乎林霄是六重還是九重，隻要他不再是被眾人唾棄的“廢物”，隻要他重新站了起來，她就由衷地為他高興。
    而林宏的臉色，則徹底陰沉到了極點。鍛體六重！這廢物，竟然真的恢複了！雖然境界遠不如自己，但這已經足夠挑戰他在家族中年青一代唯我獨尊的地位感，更是對他權威的赤裸裸挑釁！他絕不允許！
    修為考核結束，執事長老林遠山再次走到台前，聲音洪亮，帶著肅殺之氣：“年會前兩項已畢！接下來，便是最終環節，也是決定本屆年會排名的關鍵——實戰比試！”
    他指向那座青岡岩比武台，繼續道：“規矩照舊！抽簽決定對手，勝者晉級，敗者淘汰！拳腳無眼，但需點到即止，不得故意傷殘性命！違者重罰！現在，開始抽簽！”
    早有執事弟子捧上一個簽筒，裏麵放著刻有所有參與比武子弟名字的竹簽。林遠山將手伸入簽筒，準備開始抽取第一對對手。
    全場氣氛瞬間緊張到了頂點。比武台，才是真正見真章的地方！力量、境界、武技、實戰經驗、乃至心性，都將在這裏受到最殘酷的檢驗。
    然而，就在林遠山即將抽出第一支簽時，一個冰冷而充滿挑釁的聲音，驟然響起，打斷了進程：
    “且慢！”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林宏一步踏出，目光如刀，直刺角落裏的林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長老！抽簽對決，未免太過無趣，也難顯真本事！”林宏聲音高昂，確保全場每一個人都能聽清，“我，林宏，鍛體九重，在此，正式向林霄發起挑戰！”
    他伸手指向林霄，語氣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與侮辱：“林霄！你可敢上台，與我一戰？讓我看看，你這隱藏了三年的鍛體六重，到底有幾分斤兩！還是說，你隻會躲在角落裏裝神弄鬼，一到真刀真槍，就原形畢露，變成縮頭烏龜？”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直接挑戰！而且還是鍛體九重挑戰六重！這根本不是比試，這是赤裸裸的欺淩和羞辱！中間足足三重境界的差距，猶如鴻溝，結果幾乎毫無懸念！
    所有人都明白，林宏這是被林霄之前的表現激怒，要在比武台上，用最直接、最殘酷的方式，徹底將林霄踩在腳下，挽回自己受損的顏麵，並警告所有人，誰才是林家年輕一代真正的王者！
    “林宏！年會比武，按抽簽進行，不得私相挑戰！”執事長老林遠山眉頭一皺，出聲嗬斥。這種越級挑戰，明顯不符合規矩，也有失公平。
    “遠山長老！”大長老林天雄此時卻緩緩開口，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年會比武，旨在激勵後進，切磋技藝。宏兒此舉，雖然莽撞，但也是一片求戰之心，想要與不同對手切磋，驗證所學。況且，武者之道，勇猛精進，若連越級挑戰的勇氣都沒有，又何談攀登武道高峰？我看，隻要被挑戰者自願應戰，倒也無妨。”
    他這話，看似公允，實則將皮球踢給了林霄。如果林霄不敢應戰，坐實了“縮頭烏龜”之名，剛剛挽回的一點形象瞬間崩塌。如果應戰，麵對鍛體九重的林宏，下場可想而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林霄身上。空氣仿佛凝固了，每個人都等待著林霄的反應。是屈辱地拒絕，然後承受更大的嘲諷？還是不自量力地應戰，自取其辱？
    蘇沐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焦急地看著林霄，恨不得衝上去阻止。
    高台上，林震霆的拳頭再次握緊，指甲幾乎嵌進肉裏。他身為家主，此刻卻不能出言維護，否則便是偏私，隻會將林霄推向更危險的境地。他隻能希望，霄兒能忍下這一時之氣……
    在無數道或期待、或憐憫、或幸災樂禍的目光注視下，林霄緩緩抬起了頭。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憤怒，沒有恐懼，甚至沒有一絲波瀾。他平靜地看向台上咄咄逼人的林宏，那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然後，在死一般的寂靜中，林霄邁開了腳步。
    他的步伐依舊沉穩，不疾不徐，一步步，走向那座象征著榮耀與屈辱的青岡岩比武台。
    沒有慷慨激昂的回應，沒有憤怒的駁斥。
    隻有一步步踏在青石地麵上的輕微聲響，和一句平靜得令人心寒的話語，隨風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如你所願。”
    第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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