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會等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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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改革開放以來創辦的首家大型文學期刊,即使僅僅創刊一年時間,但《十月》依舊在當今的文學界裏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像去年它推出了劉新武的《愛情的位置》,林金瀾的《膏藥先生》,今年維熙的《大牆下的紅玉蘭》,蔣梓龍的《喬廠長上任記》,陳實旭《小鎮上的將軍》……
    這些作品自從發布以來,都引發了社會的廣泛關注。
    而由此也能管中窺豹,看出來當前《十月》是以【傷痕文學】作為突破口,在激烈的競爭中裏殺出一條血路來的!
    而《山楂樹之戀》會被退稿,也與此有關。
    10月4日,《十月》的主要編輯張守任從數不勝數的稿件裏,一眼就瞧見了裝著《山楂樹之戀》手稿的郵件。
    無他,因為這是這裏邊最厚的,而且還厚得相當明顯。
    《十月》這邊收到這種中長篇小說的情況還是蠻少的,有些好奇這會是一個什麽樣的故事的張守任把它打了開來,準備瞧一瞧。
    “《山楂樹之戀》,徐峰?這個名字有點耳生啊?”
    張守任念著這個陌生的名字,心中的期待少了幾分,畢竟這種中長篇小說,如果不是創作經驗豐富的老作者,一般是很難出好稿子的。
    不過打都打開了,總得看幾眼吧!
    張守任耐著性子往下讀。
    在瞧見第一段的時間背景時,張守任心裏又升起了一點期待,1974年,剛好屬於特殊時期,看來這個故事應該是準備往“傷痕文學”上發展!
    這也正是《十月》的偏好!
    隨後的劇情發展,人物刻畫,感情遞進都沒有什麽大問題,甚至還可以說寫得特別好,文筆老練,文風清新,不像是新人作者能寫出來的。
    可越往後看張守任越覺得不對勁,因為他想看的東西遲遲沒有出現,他隱約開始意識到,也許這個故事根本不是傷痕文學。
    可張守任並沒有停止閱讀的動作,即使此刻已經到了飯點,他依舊選擇坐在工位上,繼續一張接著一張地翻著手稿。
    在旁邊工作的劉新武,就是寫《班主任》的那位,習慣性地喊了張守任一聲,兩人是午飯搭子,經常一塊吃飯。
    隻是今天卻沒有得到回應,扭頭一看,發現對方正擱那看稿子看得入迷,於是便沒有再出聲,隻是回來時順手給他帶了兩個包子。
    大家在一塊工作久了,遇到誰抽不開身去食堂時,都會幫忙帶點東西。
    隻是他心裏也很好奇,張守任這回又發掘了什麽好文章,能讓這家夥看得連午飯都忘了吃的文章可是相當少見的呀。
    他可是《十月》這份雜誌的創始人之一,什麽樣的好稿子沒見過。
    張守任的確是癡迷到了忘記吃飯的地步了,他必須承認,雖然這份稿子寫的不是傷痕文學,但依舊十分出色。
    老三和靜秋之間的分分合合,時時刻刻牽動著他的心……
    ……
    “那房子漏雨,一下雨,地上就有個把星期是泥漿子湯,隻好打赤腳。”她怕他擔心,馬上補充一句,“不過天冷了,我就沒打赤腳了,穿著那雙膠鞋,你沒看見?”
    他有點黯然:“我這一段沒去——”
    她不敢看他:“你……生了什麽病?”她提心吊膽,怕他說出那幾個可怕的字。
    “沒什麽,感冒了。”
    她鬆了口氣,但不太相信:“感冒了要住院?”
    “感冒重了,也要住院的。”他輕聲笑了一下,“我是個‘布得兒’嘛,老在感冒。你回家還是回農場去?能在這兒待多久?”
    ……
    當劇情發展到老三生病這段時,還餓著肚子的張守任心忍不住揪了一下,雖然後續的劇情老三一直沒承認自己生病,靜秋也開始相信對方生的隻是小病。
    可熟知這幫作者秉性的張守任已經猜出了什麽。
    千萬不要死,千萬要在一起啊……
    在心中為這兩人默默祈禱的張守任又迅速翻到下一張,他不抗拒悲劇的結局,相反,他認可這樣的安排有時能帶給讀者更強烈的震撼感。
    可這回他真的不希望結局是悲劇,因為老三太好了,他完美得簡直不像是一個人。
    他希望他能活著,活著跟靜秋在一起,跟他心愛的姑娘白頭到老。
    這是他此刻作為讀者唯一的念頭。
    但老三最後還是死了。
    “他在一個日記本的扉頁上寫著:我不能等你一年零一個月了,我也不能等你到二十五歲了,但是我會等你一輩子。”
    當看見這句話時,張守任的情緒瞬間就繃不住了,他的眼淚奪眶而出,心中充滿著遺憾,不舍,以及對作者的“痛恨”。
    &nd,這小子寫得這麽好,為什麽還要把老三給寫死?
    就不能讓老三好好活著,跟靜秋白頭到老嗎?
    此刻的他真的生了給徐峰寄刀片的衝動。
    一直時不時觀察張守任的劉新武,瞧見他拿著手帕擦著眼淚,心裏更是驚訝得不行。
    “老張,你看完了?看什麽呢?居然看得都哭了!”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紛紛投來目光,居然有稿子能把張大編輯給看哭,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眼眶還紅著的張守任也沒覺得尷尬,這麽感人的一個故事,他不相信隻有他一個人會看哭!
    “這是一篇好稿子,可是……唉!”
    張守任又忍不住歎了口氣,這絕對是一篇好稿子,裏邊對於感情的刻畫,角色的塑造都非常出色。
    它動人的點就在於它的幹淨,一塵不染,直擊肺腑,可壞也壞在這裏!
    張守任作為《十月》的編輯,當然清楚當下的文化潮流是什麽,也深知這種“逆潮流”的作品想出現在他們這塊“傷痕文學”前線陣地究竟有多難。
    如果可以,他當然希望能夠留下這份稿子,但理智告訴他,這件事的可能性很低。
    此刻其他人已經拿著稿子傳閱起來了,張守任決定等他們看完,再拿去給主編蘇玉看看!
    好歹也得嚐試著爭取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