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此刻，他隻是靜靜望著對方，既未出手，也未言語。
    “通天聖人，你我雖有舊怨，但終究也曾同出一門，共守大道。
    如今我本體已隕，陷入寂滅，非經一個元會不得複生，此劫之中，再無力與你抗衡。”
    “眼下我的存在，不過代為照看太上殘念，靜待本尊歸來。
    於你而言，我不過如塵如芥，何須趕盡殺絕？”
    太上老君見通天遲遲不動手，似有鬆動之意，頓時察覺一線生機，一邊竭力穩住心神，抵禦六道輪回之力的牽引，一邊不斷陳詞哀告。
    情理並重，姿態低至塵埃，此時的太上老君，幾乎將自己貶到了極致。
    以聖人化身之尊、準聖巔峰之能，竟在通天麵前自比螻蟻，隻求對方高抬貴手，如同拂去一縷輕煙般放他離去。
    若換作往日，這是他絕不可能做出的姿態。
    諸天萬靈聽著他以元神震蕩傳出的話語，無不為之動容，神色驟變。
    “為了苟延殘喘，太上老君竟卑微至此！”
    “或許他是想忍辱負重，可一旦太上本尊複蘇，得知這段記憶，怕是寧肯將其徹底抹除，也不容其存在於世間！”
    “從他跪地求饒那一刻起，命運便已墜入深淵。
    縱使通天心軟放過他，也不過苟延殘喘一個元會罷了！”
    眾生望著那曾經高居三十三天之上、執掌乾坤的老君化身，原本尚有幾分同情，此刻更是震撼難言。
    喧嘩聲中，通天忽然輕笑一聲。
    “你想活命？倒也不是不行。”
    這兩句話脫口而出，毫無遲疑，仿佛他已經下了定論，準備網開一麵。
    “多謝聖人！多謝聖人啊！”
    太上老君見狀大喜，連忙叩首稱謝，語氣真摯得仿佛重生在望。
    “不必急著道謝。”
    “若是尋常之輩，放走也就罷了，無足輕重。
    可你是太上分身，身份特殊，若要我饒你性命，總該有些誠意才是。”
    通天凝視著他，語氣平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
    “誠意？”
    此言一出，太上老君臉色微微一僵。
    他立刻想到過往歲月裏，通天曾如何巧取豪奪，從諸位聖人手中搶奪機緣、搜刮至寶。
    可他自己呢？身為太上暗藏的一枚棋子，本就未曾攜帶重寶。
    即便有些許遺存，也難有能入通天法眼之物。
    更何況，要打動眼前這位，至少得是頂尖先天靈寶級別的至寶才行。
    否則，不是獻禮，而是羞辱。
    這一點，太上老君心知肚明。
    正因如此，通天一句話，便將他推入絕境。
    “嗬，看來你身上，當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
    通天一眼看穿他的窘迫，毫不掩飾地挑明。
    “聖人明察，屬下確無半件可獻之寶……”
    太上老君望著通天，眼神近乎乞憐。
    想想看，他早已拋卻顏麵，頂著太上留在洪荒的最後一絲化身之名，低聲下氣地哀求，而通天似乎也動了惻隱之心。
    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卻被卡在這最後一步。
    他的淒楚，豈是片言隻語所能道盡？
    倘若通天因此反悔，前功盡棄，那將是何等絕望的結局！
    念及於此，他又怎能不心懸一線，冷汗涔涔？
    “罷了，既然你已身無長物，本座也不再多言，換一種謝法便是。”
    通天開口，聲音平靜卻不容置疑。
    “換種謝法？何為換法？”
    太上老君一怔，心頭微震。
    他一時未能領會通天此語深意，隻覺話語中隱含鋒芒，卻不知那鋒刃究竟指向何處。
    然而這茫然不過刹那，轉瞬即逝。
    他懂了。
    心如墜冰窟，麵色驟然鐵青。
    通天並未壓低聲音，字字清晰傳入萬靈耳中，天地之間，皆可聽聞。
    起初，眾生亦不解其意，隻當是尋常責罰或另設條件。
    可稍加思量，便恍然頓悟——那所謂“換種方式”，根本不是索取寶物，而是索命之外更甚之物。
    若以重寶酬功，至少需堪比極品先天靈寶；而今觀太上老君周身空蕩，連一絲法寶氣息也無。
    既無外物可獻，唯有內裏之物可抵——那便是臉麵，是氣度，是立身洪荒億萬載不倒的威儀！
    唯有這份尊嚴，才配得上與聖人級至寶等量齊觀。
    “這……”
    天地驟然死寂，旋即嘩然四起。
    這不是兒戲！太上老君雖非太上聖人真身親臨，卻承載其名、承其位、掌其權，一舉一動皆代表聖人顏麵。
    更何況他自身修為已達準聖巔峰，縱橫三界少有敵手，向來高坐紫府，俯瞰諸天，何曾有人敢逼其低頭？
    如今，通天竟要他以屈膝換一線生機。
    代價不可謂不重，選擇不可謂不痛。
    太上老君臉色陰晴不定，體內元神翻湧如潮。
    通天靜立前方，眸光淡漠，仿佛不染塵世喧囂。
    四周議論紛紛，他充耳不聞；而太上老君此刻，早已無暇顧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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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覺得如何？”
    許久之後，通天終於再度啟唇。
    語氣依舊平淡，可在這寂靜如淵的氛圍中，每一個字都似寒針刺骨。
    太上老君心頭猛然一緊——這是最後的裁決，生路與絕境，全係於他下一舉動。
    喉頭一動，他下意識吞咽了一口。
    盡管隻是元神顯化，不該有凡體征兆，可他竟覺得喉嚨幹裂，額角隱隱滲出冷汗。
    那是源自靈魂深處的壓迫，幾乎令他喘不過氣來。
    虛空凝滯，仿佛化作泥沼。
    六道輪回之力緩緩增強，如鎖鏈纏繞神魂，不斷拉扯他的意誌。
    太上老君咬牙支撐，可腦海已嗡鳴不止，眼前景象也開始模糊扭曲。
    那道身影屹立不動，卻像一座即將傾塌的蒼穹，壓得他幾欲崩潰。
    跪下求存，還是昂首赴死？
    這是通天擺在他麵前的唯一道路。
    按常理而言，這根本不該稱為選擇。
    真正的強者，本當傲視生死，寧折不彎。
    可就在眾人屏息等待之際，忽然——
    “咚！”
    一聲悶響，撕裂長空。
    隻見太上老君雙膝一沉，竟真的跪在了通天麵前！
    雖非聖人真身，但他所承乃聖人之名、之權、之威。
    他這一跪，不隻是個人屈服，更是象征著那位超然物外、萬劫不侵的太上聖人，在此低下了頭顱！
    真正的——聖者跪地！
    那一聲巨響，並非來自血肉之軀觸地，而是元神雙膝撞擊虛空間引發的法則震蕩，直撼天地根基！霎時間風雲倒卷，日月無光，乾坤為之動搖。
    無數生靈目睹此景，宛如驚雷貫腦，神魂劇顫。
    有人踉蹌後退，有人呆立原地，更有甚者當場昏厥。
    他們心中某種堅不可摧的信念，在這一刻轟然碎裂。
    那個永遠清冷寡言、淩駕眾生之上的太上老君……竟然跪了？！
    沒有人能接受，卻又不得不信。
    天地失語，萬籟俱寂。
    “多謝聖人，開恩饒命……”
    太上老君雙膝觸地，未作片刻遲疑，便伏身向前，額頭緊貼地麵，在通天麵前低聲懇求。
    “哈哈哈——！”
    望著眼前這位昔日高居三清之首的兄長匍匐於前，通天驀然仰頭大笑。
    那笑聲滾滾如雷，震動八荒，卻無半分喜悅之意，反倒似壓抑千年的怒火傾瀉而出，撕裂長空。
    “太上老君，堂堂道祖化身，今日竟也向我低頭？當真讓本座始料未及！”
    笑聲戛然而止，天地驟靜。
    通天眸光如刃，冷冷垂視著跪伏之人，聲音低沉而鋒利。
    “什麽？！”
    察覺語氣有異，太上老君心頭一凜，急忙抬首欲辨虛實。
    可一切已然太遲。
    就在他目光抬起的一瞬，通天袍袖輕揮，一道浩瀚法力如天河倒灌，轟然擊中其身。
    那一擊不止破開了他維係不滅的道基，更將他苦苦抗衡輪回之力的屏障徹底碾碎。
    轟！
    六道光影瞬間崩解，太上老君的身影也隨之從洪荒天地間消失殆盡。
    與此同時，通天眼神微動，以無上神通逆轉輪回樞機，強行扭轉因果軌跡，將太上之魂拽入人間一道。
    “清靜無為，超然物外，這不是你萬載以來最得意的姿態麽？如今為了苟延殘喘，竟肯屈膝叩首，顏麵盡失。
    既然如此，本座便成全你——讓你世世投生貧賤之家，淪為街頭乞兒，受萬人踐踏唾棄！”
    “若不如此，何以償還你昔日冷漠無情、坐視劫難的因果？！”
    話音落下之際，輪回深處似有悲鳴隱隱震蕩，又似無數怨念悄然翻湧，但隻一刹那，便被強橫力量鎮壓歸寂。
    而在這片蒼茫洪荒之中，億萬生靈皆聽得清清楚楚。
    那話語不僅穿破時空，更直抵心神，令眾生恍惚如墜夢境，不敢信眼前所見竟是真實。
    先是元始天尊被打落畜道，形同走獸；如今又是太上老君被貶人間，注定輪回為乞丐，永世不得翻身。
    那曾經淩駕眾生之上、執掌大道權柄的聖人，竟在通天手中落得如此下場。
    縱使世人對太上、元始素無敬意，甚至心懷怨憎，可目睹這般結局，仍不免心中茫然無依，仿佛天地秩序已被徹底顛覆。
    而在這一片驚駭與沉默之中，眾人不由自主望向通天所在的方向。
    那個並未展露威勢的身影，此刻卻如同撐起乾坤的巨柱，投下的影子緩緩鋪展，竟似要覆蓋整個洪荒。
    媧皇宮內。
    “通天……太過決絕了！”
    女媧凝視虛空中的景象，臉色數度變幻，指尖微微顫抖。
    她的心緒劇烈起伏，幾乎難以平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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