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詭異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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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了這話,激情更加高漲。二愣子端起了酒碗,與鹽豆子當啷一碰,笑著說道:“我二愣子照實說夠狠的啦!沒想到你鹽豆子比我還狠,以後像你學習!”
端起酒碗,一幹而盡。鹽豆子也不示弱,舉杯就幹。
酒過三巡,眾人微有醉意,便談起這段時間打人的事情來,興致更加高昂。
高海龍見鹽豆子敢衝敢闖,便對他誇讚道:“鹽豆子不愧為革命的急先鋒,對待我們的敵人就是不手軟!”
鹽豆子小牙一呲,笑嘻嘻地說:“其實我也沒使勁打,是那老楊頭子太不經打!”
“得了吧!你小子把洋鎬把都打折了還說沒……”高貴淩話說半截,忽然窗外卷起了一陣陰風,夾著沙石殘葉,撞在窗戶上。
“唰啦啦、唰啦啦”從東至西,節奏非常均勻,好像有人用掃帚在掃窗紙似的。眾人大驚失色,紛紛放下酒碗,不約而同地朝窗外看去。
高海龍惶恐地問道:“什麽情況?”
話音未落,忽聽走廊的門哐啷一下就被吹開了,隨即一陣陰風卷了進來,嗚嗚地轉了幾圈,將桌子上的蠟燭吹滅。
眾人喝得臉紅心跳,咬著舌頭,驚駭地叫道:“怎麽回事?老劉頭,快點燈!”
這陰風轉瞬即逝,由於過度緊張害怕,老劉頭找了半天火柴也沒找到,還是姚清華先摸到身旁的手電筒,朝門口照去,結果什麽東西也沒有看到。
老劉頭摸到一盒火柴,哆哆嗦嗦地劃了好幾根火柴,這才將蠟燭點燃。
房門大開,冷風呼呼地往屋子裏刮,燭光撲閃,陰晴不定,寂靜的房間裏呈現出幾分詭異的色彩。
老劉頭顫兢兢地說道:“是不是老楊頭子來啦?”
其實大家夥心裏都有這種認為,隻是他們身為大隊幹部,有帶頭破四舊立四新,即使心如明鏡,誰又敢說出來?
高海龍故裝一身正氣,一股身站了起來,猛一拍桌子,嗬斥道:“別在這散布封建迷信!不過就是一股風嗎?什麽老楊頭子來了?我看你們立場不夠堅定!假如真的有鬼,我們手中還有革命的槍杆子!怕什麽?鹽豆子,槍裏還有三發子彈,你到外麵放三槍,以防牛鬼蛇神再搗亂!”
老楊頭是鹽豆子打死的,其實最害怕的當屬是他。可剛剛受到了領導的表揚,哪能在眾位領導麵前當膿包?
於是便拿出英姿勃發的樣子,邁著正步,拿起手電,由槍架上抄起一杆步槍,徑直走出門外。
剛一門口,忽然在他前麵幾米的地方就冒出一條人影。鹽豆子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眼花了,開始用手電筒四下照射。
正當他四處亂照的時候,腳下突然卷起一股旋風,塵沙飛揚,感覺眼睛被迷了一下,說不出的恍惚,就連腦袋也是一片空白了,心裏隻有一個想法,就是拉上槍栓。
他嘁哩喀喳地拉起槍栓來,也不知拉動多少次,把槍膛裏的三發子彈都被退了出來,一顆一顆地掉在了地上,他全然不知。
但他心裏還明白一件事,我必須對著天空開槍,千萬別碰到人。當即把槍對準了天空,扣動了扳機。
且聽“喀嚓”的一響,聲音本來很小,可在他耳中卻像霹靂一般,震得他兩耳嗡嗡直響。連扣三下扳機,拎著槍就往屋裏跑。
一進門,噝噝哈哈地說道:“咦媽呀!這槍可真響啊!把我耳朵震得嗡嗡的,險些震聾了。”
眾人交頭接耳,吃驚地問道:“你也沒放槍啊!怎麽把耳朵震聾了呢?”
鹽豆子把手一比畫,“拉倒吧!子彈都被我打光了,把我耳朵震得隆隆響,你們再說聽不著,不是聾子就是拿我開玩笑。”
眾人登時大驚失色,齊聲道:“真的沒聽到槍響啊!”
鹽豆子爭辯道:“那哪能呢,你們驗驗槍,看看膛裏還有沒有子彈。”
高海濤起身來到槍架前,拿起剛用過的那把槍,拉開槍栓,見槍膛裏果然沒有子彈,心中疑惑,扭頭問道:“子彈確實打光了,可咱們怎麽沒聽到響聲?”
高海龍一臉凝重地道:“海濤,你把手電筒拿著,帶幾個人到外麵看看去。”
五六個人戰戰兢兢地來到門外,用手電往地上一照,原來三發子彈都掉在了地上。
高海龍取笑道:“鹽豆子,你是喝多了?還是嚇破了膽子?這槍聲響沒響還不知道?是不是被老楊頭給迷上了?”
鹽豆子一聽這話,恍然想起剛一出門時那怪異的情景,不禁渾身冰冷,腦袋暈乎乎,似乎什麽也記不清楚了,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我得趕緊回家。
大家夥議論紛紛,眾說紛紜,鹽豆子一句話也沒聽得進去,隻是嘟囔了一句:“你們待著吧,我得回家了!”說完,拔腿就往南跑去。
高海濤指著鹽豆子說道:“鹽豆子今天怎麽的了?我覺得有點反常。”
高海龍不屑地道:“一定是喝五迷了。沒啥事,走路一點也沒變樣,清醒著呢。”
眾人返回屋子裏,各自穿上了衣服。
高海龍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對眾人道:“走吧,咱也別喝了,各回各家。”
這些人不是住在張蠻屯就是住在小高溝,他們都往北走,唯有鹽豆子一個人往南走。
一路上鹽豆子一直在想:“按理說我也沒喝多呀,怎麽把子彈都退到地上了呢?莫非我真的中邪了?”
月光如水,樹影斑駁,他低著頭不住地琢磨著,不知不覺到了魏家大墳圈子,突然從墓地裏衝出一個人來。
定睛望去,見此人渾身是血,臉色煞白,眼睛裏閃著幽光,陰森森地說道:“鹽豆子!我在這裏等候多時了,還我命來!”
“媽呀!”鹽豆子見是老楊頭,頓時嚇得魂飛膽魄,撒丫子就跑。一口氣跑出半裏多地,可總覺得身後有動靜,猛一回頭,見後麵有亮光,好像有人用手電在照他。
鹽豆子害怕至極,生怕被老楊頭給逮住,於是拚命地往山上跑。實在跑不動了,坐下來歇歇,可總覺得山下有人在追他,屁股還沒等坐熱乎,又繼續跑。
穿過一片鬆樹林,涉過一條山溪,便到了山穀中的平地。兩側山峰樹影幢幢,黑暗中到處都是鬼火,閃爍不定。
他見無處可逃,便拾起兩塊大石頭,拉開架勢,厲聲喝道:“老楊頭子!你膽敢再追我,我就一石頭砸死你!”
天空中一條黑影縱橫飛掠,極像老楊頭,瞧著他手中的石頭,似乎毫不畏縮,齜了齜牙,冷冷地瞪著他。
鹽豆子心裏發毛,急忙將手中的兩塊石頭打出,也不知打中沒打中,撒腿繼續奔跑。
無論怎麽跑,總覺得身後有腳步聲、有人用手電筒在後麵照他,於是,他就馬不停蹄地跑了起來。
就這樣,他整整地跑了一夜,直到次日黎明,他實在跑不動了,便癱坐在地上。
雲霧消散,天色漸亮,頭腦似乎才清醒了過來,抬頭四下看去,不禁一驚:“呀!這不是東大溝嗎?”
四周昏暗蒼茫,寒風徹骨,忖道:“我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低頭一看,見自己正坐在一個大圈子裏。
這圈子很大,足有幾丈方圓,腳下的荊草都已經被踏平,一條小路跑得溜明錚亮,原來他繞著圈子整整跑了一夜。
他心裏一直在想,我明明穿山越嶺跑出很遠,怎麽跑了一夜,也沒跑出這個圈呢?
越想越怕,心裏一直在合計著:“這不是人們常說的鬼推磨嗎?難道昨夜裏真的遇到鬼了?”
恍然想起老楊頭來了,就是因為他磨豆腐,打幾下子老驢,結果被我給打死了。一定是他的鬼魂找我算賬來了,叫我像拉磨的毛驢一樣,轉著圈地跑。此地不是善地,不能久留,我得趕緊回家去。
他試想站起來,可腳脖子熱辣辣地疼痛,挽起褲腳一看,兩個腳脖子腫得老粗,好像小檁子似的。
他兩手拄地,一點一點地往前爬,好不容易爬到一棵小鬆樹下,將小樹折斷,掰斷枝椏,拄著木棍子舉步維艱地往家裏走。
東大溝距離魏家溝足有三四裏地,沒走多遠,腳脖子像針紮一樣的疼痛,隻能坐在那裏,等著有屯裏人出現。
北方講究貓冬,大冬天的,誰不願意倒在熱乎乎的炕頭上睡懶覺,起那麽早幹啥去?鹽豆子坐在山坡上,被凍得呲牙咧嘴的,直到太陽升起多老高,山下才出現一個人影。
鹽豆子大聲喊道:“來人啊!我是鹽豆子,趕緊救救我啊!”
這個人正是本屯子的人,名叫二樂子,他挎著糞箕子,正在道邊撿糞,聽見喊聲,便走了過去,見鹽豆子凍得呲牙咧嘴的,便問道:“你一大早坐著這幹啥呢?”
鹽豆子被凍得說話都不利索了,含糊不清地說道:“背我回家,救命啊!”
都是一個屯子的人,怎能見死不救?二樂子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強把他背回家。
鹽豆子的母親正在燒火做飯,見兒子讓二樂子背回來的,一定是出了大事,急切地問道:“怎麽啦?怎麽啦?”
二樂子把他放在炕上,本想給他脫下鞋子,叫他倒在炕頭上暖和暖和,可這鞋子怎麽也脫不下來,情急之下,老太太拿起剪刀,把鞋幫剪開,這才把鞋子脫下來。
鹽豆子跑了一整夜,又被凍了一早晨,倒在炕頭上,緩了半天這才說出話來。“昨晚我被小鬼兒給迷上了,在山上跑了整整一夜,腳脖子都跑腫了,險些沒凍死。”
閆老太太道:“保證是在外麵喝酒來的,要不,不能這樣。”給他端來一碗熱粥,他“滋遛滋遛”的喝了起來。
一碗熱粥下肚,也有了精神,對二樂子道:“兄弟,你回家的時候順路到魏大夫家去一趟,就說我的腳崴了,叫給我看看。”
“嗯呐。”二樂子十分生氣,累死累活地把他背回來了,連一句謝謝的話都沒說,還讓我給他請大夫,我這是倒了哪輩子血黴了!
哼了一聲,褪著袖子,悶悶不樂地走了。
大約過了一個鍾頭,魏大夫果然來了,見他腳脖子腫成這樣,也沒什麽好辦法,隻是給他敷了一些叫做“二百二”的紅藥水,就去了衛生所。
衛生所和大隊部同在一個大院裏,魏大夫第一時間,就把這條“鬼新聞”告訴了大隊幹部。眾人聽完,各個目瞪口呆。
老楊頭之死,與每個大隊幹部都有關係,高海龍把魏大夫留了下來,當即把全體幹部召集在一起,以關心革命同誌為主題,臨時召開一個小型會議。
高海龍先講了一套大道理,話題一轉,便把話題轉到鹽豆子的身上。當下又叫魏大夫就把所知道的一切詳細地講訴了一遍。
這些幹部們聽完,都有一種人人自危的感覺。
高海龍心裏雖然很害怕,但他依然保持著大無畏的革命精神。起身說道:“無論發生在鹽豆子身上的事情是真是假,我們都要保持高度的警惕,以防階級敵人搞破壞!
“什麽妖魔鬼怪,我看他就是自己嚇唬自己。人死如燈滅,哪有什麽鬼神?鹽豆子也是我們的革命同誌,如今有了難,我們不應該坐視不管。
“我決定:讓高海濤同誌帶上幾個民兵前去慰問,我們要把無產階級革命大家庭的溫暖送給每個同誌。”
高海濤立即集合民兵,一行人也就出發了。
鹽豆子連嚇帶累,回到家中喝了兩碗熱粥,倒在炕頭上就睡著了。一覺醒來,神情大變,滿嘴胡言亂語,無論瞧見誰都覺得是鬼。
高海濤見他魔魔張張的樣子,心中很是害怕,因此也不敢多問。隻能把他母親叫到一旁,向她詢問一些發生在鹽豆子身上的情況。
閆老太太比比劃劃地講道:“是東頭二樂子給他背回來的。當時鞋子都跑壞了,腳脖子腫得比碗口還粗,凍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我給他擦了一碗小米粥,他喝兩碗就睡了。睡醒一覺之後,瞅著我久嘻嘻傻笑,非得要和我搞對象。
“我一看就是中邪了,就給他送送鬼。燒了幾張燒紙,似乎消停了一點,但從此之後誰也不認識了。”
別看高海濤嘴上咋咋呼呼的,其實他比誰都膽小,生怕時間一久,鬼魂在附在他的身上,急忙讓大夫給他打了一顆鎮定針,又給他扔下一點消炎藥,便帶著大隊人馬返回了大隊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