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終於不再是冰冷的裝飾，它穿過百葉窗的縫隙，暖融融地鋪在病房的地板上，形成幾道斜斜的光帶。空氣裏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被衝淡了些，混進了一絲窗外初春草木的清新氣息。林書研在我懷裏睡著了。不是昏厥，是真正的、疲憊到極點的沉睡。他的呼吸悠長而平穩，眉頭不再緊鎖，隻是微微蹙著，像在夢裏還殘留著一絲不安的餘波。那隻沒有輸液的手，依舊緊緊攥著我的手，也攥著那兩枚緊貼在一起的深藍色硬幣。他的掌心不再冰冷刺骨，恢複了一點溫熱的、屬於活人的溫度。
    我維持著俯身擁抱他的姿勢，不敢動，生怕一點細微的動靜就驚擾了這片來之不易的平靜。手臂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酸麻僵硬，後背的肌肉也繃得發緊，但這點不適，比起剛才那撕心裂肺的恐懼和絕望，簡直微不足道。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裏平穩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隔著薄薄的病號服布料，沉穩地撞擊著我的胸口。那聲音，比任何音樂都動聽。
    周尋的聲音還在耳機裏，帶著劫後餘生的嘶啞和一絲難以置信的慶幸：“…薇薇！你做到了！你救了他！也救了所有人！b7那個鬼東西徹底熄火了！遠程喚醒信號中斷！係統休眠！清瀾…安全了！”
    安全了…
    這三個字像羽毛一樣輕飄飄地落下來，卻帶著千鈞的重量，砸得我眼眶發酸。我低頭，看著林書研沉睡中依舊蒼白的側臉，看著他睫毛在眼瞼下投下的淡淡陰影，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他微蹙的眉間。他像是感覺到了，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卻沒有醒來，隻是下意識地往我懷裏更深地埋了埋，像尋求庇護的幼獸。
    “他…怎麽樣？”周尋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濃濃的擔憂。
    “睡著了。”我聲音很輕，怕吵醒他，“很累…但…平穩了。”
    “好…好…”周尋長長舒了一口氣，那聲音裏也透著無盡的疲憊，“薇薇，你守著他。我這邊…還有些尾巴要處理。那個俘虜…還有老宅的線索…不能斷。”
    “嗯。”我應了一聲，目光落在林書研緊握的手上，那兩枚硬幣在陽光下閃著幽微的光，“周尋…那兩枚硬幣…”
    “我知道。”周尋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它們…是關鍵。書研醒來後，我們必須弄清楚…那扇‘門’後麵，到底是什麽。還有…那個遠程喚醒的幽靈…是誰。”
    幽靈…
    這個詞讓病房裏剛剛回暖的空氣又染上了一絲寒意。林天豪倒了，林遠和老七被抓了，可那個在icu病房外，在林書研最脆弱的時候，精準投下喚醒指令的“幽靈”…還在暗處！像一條潛伏在陰影裏的毒蛇，隨時可能再次亮出獠牙！
    “我會查。”周尋的聲音斬釘截鐵，“你照顧好他。也…照顧好自己。”
    通話結束。耳機裏隻剩下電流的微鳴。病房裏重新陷入一片寂靜，隻有林書研平穩的呼吸聲和我自己尚未平複的心跳。
    時間在陽光的移動中緩慢流淌。醫生和護士輕手輕腳地進來檢查過，確認林書研生命體征平穩，隻是極度虛弱和創傷後的深度睡眠，便又退了出去。我保持著那個擁抱的姿勢，感受著他身體的重量和溫度，像守護著一盞在風暴中幾近熄滅、終於重新燃起的微小火苗。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陽光已經偏西，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影子。林書研的睫毛劇烈地顫動了幾下，喉嚨裏發出一聲模糊的嗚咽。他猛地睜開眼！瞳孔在瞬間的茫然之後，驟然收縮！恐懼如同潮水般再次漫上眼底！身體猛地一僵！
    “書研！”我立刻收緊手臂，聲音放得極輕極柔，“是我！薇薇！沒事了！沒事了！看看我！看看我！”
    他急促地喘息著，目光慌亂地掃視著四周，最後死死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定格在我臉上。看清是我，看清周圍是安靜的病房，他眼中的恐懼才如同退潮般緩緩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絲劫後餘生的脆弱。
    “薇…薇…”他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破舊的風箱。
    “我在！我在這裏！”我握緊他的手，將他的手連同那兩枚硬幣一起，輕輕按在我的心口，“你看，陽光多好。我們都好好的。”
    他的目光落在我們交握的手上，落在掌心裏那兩枚緊貼的硬幣上。眼神複雜地閃爍了一下，有痛苦，有後怕，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隻是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我連忙扶他坐起一點，喂他喝了點溫水。他咳得眼角泛紅，身體微微顫抖，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散的葉子。等他好不容易平複下來，靠在我臂彎裏喘息時，眼神才重新聚焦，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清醒。
    “門…”他艱難地吐出一個字，聲音破碎不堪。
    “我知道。”我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安撫受驚的孩子，“周尋他們在查。b7那個東西…被你…被我們…關掉了。清瀾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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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閉了閉眼，似乎鬆了口氣，但眉頭卻鎖得更緊。“…不止…一個…”他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門’…不止一個…鑰匙…也不止一對…”
    不止一個門？！
    不止一對鑰匙？！
    我的心猛地一沉！剛剛落回胸腔的心髒瞬間又被提到了嗓子眼！林天豪…他到底布下了多大的局？！
    “那個…喚醒…”林書研的眼神裏充滿了恐懼和恨意，“…不是林天豪…不是林遠…是…‘清道夫’…”
    清道夫？！
    這個代號像冰錐刺進耳膜！比“幽靈”更冰冷！更專業！更…致命！
    “他…他還在…”林書研的身體又開始微微顫抖，他下意識地抓緊了我的手，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皮膚，“…他認得我…認得…我的恐懼…他…會再來…”
    就在這時！
    病房門被輕輕敲響。
    周尋推門走了進來。他臉色疲憊，但眼神銳利如鷹。看到林書研醒了，他明顯鬆了口氣，快步走到床邊。
    “書研！感覺怎麽樣？”
    林書研看著他，眼神複雜，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最終隻是嘶啞地說：“…清道夫…”
    周尋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得可怕：“我們撬開了那個俘虜的嘴…雖然隻撬開了一點點。他級別不高，隻知道執行命令。但…他確認了‘清道夫’的存在。一個…專門為林家處理‘最高級別髒活’的影子。沒人見過他的真麵目。隻知道…他有一個標記…”
    周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遞到我們麵前。
    照片是那個俘虜後頸的特寫。在靠近發際線的位置，有一個極其微小、幾乎難以察覺的、用特殊藥水紋上去的暗紅色刺青——
    一個扭曲的、如同鎖鏈纏繞的…
    “門”字！
    (病房裏瞬間陷入死寂。陽光斜斜地照在那個扭曲的“門”字刺青上，泛著不祥的血色。林書研的身體在我懷裏猛地一顫，眼神中的恐懼如同實質般蔓延開來。周尋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我緊緊握著他冰涼的手，感受著那兩枚硬幣堅硬的棱角硌在掌心。風暴看似平息，但深淵的回響從未遠去。那扇被強行關閉的“門”後，連接的或許是一個更加龐大、更加黑暗的迷宮。而那個代號“清道夫”、帶著“門”字烙印的幽靈，正如同跗骨之蛆，潛伏在未知的陰影裏，等待著下一次…喚醒的指令。春日遲遲，病房裏的暖意，卻仿佛被這個烙印瞬間凍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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