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幽綠的光芒如同垂死者的呼吸，在狹窄的金屬階梯通道內投下搖曳不定的、令人心悸的光暈。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機油味、金屬冷卻後的腥氣，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 類似高壓靜電產生的… 臭氧味道。
    我和林書研癱倒在冰冷的階梯上，背靠著同樣冰冷的金屬艙壁，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但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和彼此手掌傳來的、 微弱的、 卻真實存在的溫度，讓這痛苦都帶上了一種近乎奢侈的慶幸。
    外麵那毀天滅地的轟鳴和震動已經平息，隻剩下一種沉悶的、 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重創後的… 死寂。 厚重的合金艙門將地獄隔絕在外，也帶來了令人窒息的封閉感。
    “我們還活著…”林書研的聲音嘶啞幹澀，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他抬起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顫抖地撫摸著自己的臉頰， 眼眶微微發紅， 淚水無聲地滑落， 混合著臉上的血汙和灰塵。“…那個…東西…好像…真的…離開了…”
    他指的是Ω那恐怖的意識。我能感覺到，握著他的手，之前那種被異物侵入的、 冰冷粘稠的觸感確實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 屬於他自己的、 雖然虛弱但純淨的… 生命氣息。 零號賭對了！等離子湮滅的衝擊，加上他體內可能被激活的“抗體”，真的強行切斷了那種致命的連接！
    但…代價呢？
    我看著他蒼白憔悴、布滿細微傷痕的臉，心中一陣刺痛。他的眼神恢複了清明，但那清明深處，卻沉澱著一種… 仿佛經曆了數個世紀折磨般的… 深深的疲憊和… 一絲難以磨滅的創傷陰影。 他的大腦，他的神經，經曆了那樣的侵蝕和強行剝離，真的能完全恢複嗎？
    “嗯，我們還活著。”我用力握緊他的手，試圖傳遞一絲力量，聲音卻同樣沙啞不堪。“…先離開這裏，找個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這個世界…還有安全的地方嗎？想到外麵那些如同噩夢造物般矗立的機械陰影，想到它們散發出的、與Ω同源卻更加龐大、更加冰冷的惡意，我的心就沉了下去。Ω的核心碎片或許被摧毀了，但顯然…它喚醒或引來了… 更可怕的東西。
    我們必須盡快啟動這個“渡鴉”逃生艙！
    我掙紮著想站起來，卻一陣眩暈，右臂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鮮血已經浸透了半截袖子。林書研見狀，咬著牙， 用他相對好一些的左臂… 努力撐起身體， 然後… 反過來攙扶住我。
    “小心…”他低聲說，眼神裏充滿了擔憂。
    我們互相支撐著，沿著幽綠光芒照耀下的、 向下的金屬階梯， 一步步… 艱難地… 挪動。 階梯不長，很快到了盡頭。眼前是一個更加狹窄的、 純白色的… 橢圓形艙室。
    這就是“渡鴉”逃生艙的內部。
    艙室很小，僅能勉強容納兩三人。牆壁是光滑無縫的合金，散發著柔和的白色冷光。正前方是一個簡潔到極致的控製台，隻有幾個物理按鈕、一個老式的球形操縱杆，以及一塊此時正閃爍著雪花噪點、 似乎信號極其不穩定的… 小型圓形顯示屏。 控製台下方，是兩個看起來像是簡易休眠艙的… 帶有透明艙蓋的躺椅。
    整個艙室一塵不染， 卻透著一股… 被塵封了數十年的… 冰冷的死寂感。 空氣循環係統發出極其低微的嗡鳴，帶來過濾後的、 帶著化學試劑味的… 稀薄空氣。
    “這裏…就是逃生艙？”林書研環顧四周，眼神中帶著一絲茫然和不安。
    “應該是。”我扶著他，走到控製台前。顯示屏上的雪花偶爾會閃爍一下， 短暫地… 顯現出一些… 扭曲的、 無法辨認的… 外部環境圖像碎片——燃燒的廢墟、 扭曲的金屬、 以及… 那令人心悸的、 緩慢移動的… 巨大幽藍陰影！ 每一次閃現，都讓我們的心髒驟停一瞬！
    外部的情況…比想象的更糟！
    必須立刻啟動！
    我的目光落在控製台上。按鈕很少，標識模糊不清，隻有一個最大的、 鮮紅色的… 帶有保護蓋的按鈕旁邊，刻著一個鷹隼徽章和“緊急發射” 的字樣。
    “直接按這個？”林書研看向我，聲音帶著不確定。
    “等等…”我阻止了他，從貼身口袋裏… 掏出了那個… 染血的u盤。 守墓人零號）臨終前塞給我的，說裏麵有所有資料和對抗後續危機的猜想。這個逃生艙…會不會也需要它來激活某些隱藏功能？
    我小心翼翼地將u盤… 靠近控製台。
    嗡…
    u盤再次輕微震動起來！ 控製台那塊雪花閃爍的顯示屏… 突然… 穩定了一下！ 雪花褪去， 顯現出一行… 清晰的綠色文字：
    【檢測到最高權限密鑰…】
    【‘渡鴉’逃生艙係統激活…】
    【自檢程序啟動…】
    【能源核心狀態：殘餘37… 嚴重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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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維持係統：離線… 需手動啟動！】
    【導航係統：受損… 無法連接外部信標！】
    【外部環境掃描：高濃度未知能量幹擾… 視覺信號不可靠！】
    【建議：啟動最低功耗模式，優先確保生命維持，等待… 救援？】
    一連串的壞消息！能源嚴重不足！係統多處損壞！外部環境惡劣！而且…等待救援？ 在這個末世，哪裏還有救援？！
    我的心涼了半截。但至少…係統激活了。
    “啟動生命維持係統！”我對著控製台下令，希望它有語音識別。
    沒有反應。
    我嚐試按動控製台上的幾個按鈕。終於，在按下某個帶有氧氣符號的按鈕後，艙室內響起了輕微的泵體運作聲， 一股更加清新雖然依舊帶著化學味）的空氣… 從頭頂的通風口緩緩吹出。 同時，那兩個休眠艙的艙蓋也無聲地滑開了。
    生命維持…啟動了！雖然是最低限度。
    “能源隻夠我們…短途飛行，或者…維持休眠狀態…一段時間。”我看著屏幕上那刺眼的“37”，聲音沉重。沒有導航，我們就像無頭蒼蠅，能飛到哪裏？外麵是那些恐怖的陰影…
    “先…處理傷口。”林書研指了指我流血的手臂，他的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他掙紮著在艙室角落一個應急物資箱裏… 翻找出一個… 小巧的急救包。
    我們坐在冰冷的躺椅上，借著艙內冰冷的白光， 互相為對方清洗、包紮傷口。 過程很疼，消毒藥水刺激著傷口，但我們誰也沒有吭聲。這種彼此扶持的、 近乎儀式般的動作， 反而帶來了一種奇異的… 安定感。 仿佛在這絕望的末世孤舟中，我們是為數不多的、可以相互依靠的同類。
    包紮完畢，我們並排坐在躺椅上，看著那塊依舊大部分時間是雪花的顯示屏，沉默著。
    巨大的疲憊和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湧上，但我強撐著不敢睡去。u盤…裏麵的資料…必須看！
    我再次拿出u盤，將它… 嚐試性地… 插入控製台側麵一個… 看起來兼容的… 老舊數據接口。
    嘀！
    一聲輕響！控製台屏幕瞬間亮起！ 雪花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 極其簡潔的、 隻有命令行界麵的… 黑色屏幕！ 一行白色的光標… 在屏幕左上角… 靜靜地閃爍著。
    成功了！可以讀取了！
    “書研，你…能操作這個嗎？”我看向他。他是計算機天才，或許…
    林書研湊近屏幕， 仔細看著那命令行提示符， 眉頭微微皺起。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 輕輕敲擊著… 仿佛在回憶某種… 極其古老的… 操作指令。
    過了一會兒， 他深吸一口氣， 伸出手指… 在控製台一個折疊式的、 老式鍵盤上… 緩慢而堅定地… 輸入了一行代碼：
    【aess deep_bue_arcegacy】
    訪問深藍檔案  解密零號遺產）
    回車！
    屏幕猛地閃爍了一下！ 大量的數據流… 如同瀑布般… 開始滾動！
    緊接著…
    一段… 清晰度不高的… 黑白影像… 在屏幕中央… 緩緩播放起來！
    影像中…
    是年輕時的林天豪！ 他穿著白色的研究員製服，眼神銳利， 充滿了野心和一種… 近乎狂熱的執著。 他站在一個類似現在這個“沉默燈塔”大廳的地方，指著身後一個被厚重屏蔽層包裹的、 不斷閃爍幽藍光芒的… 複雜幾何體… 正在對鏡頭激動地說著什麽… 但因為音頻損壞， 隻有無聲的畫麵。
    而他的身邊…
    站著一個同樣年輕、 戴著眼鏡、 神情卻顯得有些… 憂鬱和不安的… 助手！
    那個助手的側臉輪廓…
    和… 守墓人零號）… 摘下麵罩時… 露出的部分… 極其相似！
    真的是他！零號！他真的是林天豪最早的學生和助手！
    影像快速切換…
    出現了母親林晚秋年輕時的畫麵！ 她被束縛在一個醫療椅上， 臉色蒼白， 眼神卻異常清明甚至… 帶著一絲嘲諷？ 林天豪正在她身邊操作著某種儀器， 表情冷酷。 零號年輕助手）則站在稍遠的地方， 低著頭， 雙手緊握， 肩膀微微顫抖… 顯得… 極其痛苦和掙紮！
    還有…一些模糊的、 記錄了早期Ω實驗失控、 造成慘劇的… 血腥畫麵…
    最後…
    影像定格在了一頁泛黃的日記掃描件上… 筆跡… 是母親的！
    上麵的字跡潦草而絕望：
    【…他瘋了…把晚秋的‘光’抽走了…封存在‘燈塔’…用她安撫那個‘惡魔’…我不是鑰匙…書研也不是…我們是…‘鎖’…唯一的‘鎖’…需要…‘鑰匙’來開啟…真正的…‘淨化’…鑰匙在…】
    日記到這裏…後麵幾個字… 被一大塊… 觸目驚心的… 血漬… 徹底掩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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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鎖？鑰匙？淨化？
    母親和書研是“鎖”？需要“鑰匙”來開啟“淨化”？！
    鑰匙在哪裏？！那段話被血漬蓋住了！
    我和林書研死死地盯著屏幕， 呼吸幾乎停止！ 巨大的信息量衝擊著我們！真相的碎片正在拚湊，但最關鍵的部分…缺失了！
    就在這時！
    嗡！！！
    整個逃生艙…猛地… 劇烈地… 震動了一下！
    控製台屏幕瞬間被雪花覆蓋！ 外部環境監控的圖像… 短暫地清晰了一瞬！
    我們驚恐地看到——
    一隻巨大無比的、 由幽藍色光膜構成的、 如同章魚觸手吸盤般的… 東西… 正… 緩緩地… 從上方… 覆蓋住了逃生艙的觀察窗！ 並且… 開始… 施加壓力！ 艙體外殼… 發出了… 令人牙酸的… 金屬呻吟聲！
    它們…找到我們了！
    它們…要進來了！
    “啟動發射！快！”我對著林書研嘶聲尖叫！
    林書研臉色慘白，手指顫抖著… 猛地… 按下了那個鮮紅色的… “緊急發射”按鈕！
    轟————！！！
    艙室底部傳來巨大的推進器點火轟鳴！ 強烈的超重感… 瞬間將我們… 死死地… 壓在躺椅上！
    逃生艙…如同離弦之箭… 猛地… 向上… 掙脫了廢墟的束縛！ 衝向了… 那片被幽藍陰影籠罩的… 血色夜空！
    而那隻巨大的幽藍觸手…在被掙脫的瞬間… 猛地… 收縮！ 指尖… 迸射出一道… 極其刺眼的… 閃電狀能量鞭索！ 狠狠地… 抽擊在逃生艙的尾部！
    砰！哢嚓！
    劇烈的震動和金屬撕裂聲從後方傳來！
    控製台屏幕瞬間爆出一團電火花！ 徹底熄滅！
    警報燈瘋狂閃爍！ 刺耳的警報聲響起！
    【尾部推進器受損！】
    【艙體完整性下降！】
    【能源泄漏！】
    我們…被擊中了！
    這艘傷痕累累的“渡鴉”…還能飛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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