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種比爆炸的轟鳴更令人心悸的… 絕對的死寂。 隻有身後廢墟深處偶爾傳來的、 沉悶的、 如同垂死巨獸最後痙攣般的… 坍塌聲， 提醒著剛才那場毀滅的慘烈。 濃煙和塵埃如同黑色的裹屍布， 緩緩籠罩著那片曾經矗立著詭異建築的區域， 將天空染成一種不祥的暗紅。
    冷。無孔不入的冷。 失去了廢墟內部相對隔絕的環境，異星冰原零下89度的極寒… 如同億萬根冰冷的針… 瞬間刺透了早已不堪重負的防寒服。 麵罩視窗上的白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厚， 必須不斷用手套擦拭才能維持一線視野。 每一次呼吸，麵罩內循環係統傳來的空氣… 都更加稀薄、冰冷， 帶著濾芯即將耗盡的、 刺鼻的化學警告味。
    我癱坐在冰冷的粉狀雪地裏， 渾身散架般劇痛， 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幾乎消失。 劫後餘生的虛脫感混合著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絕望， 如同潮水般… 一波波衝擊著… 即將熄滅的意識之火。
    林書研就躺在我身邊不遠處， 胸膛微弱地起伏著。 他眼中的藍金異色已經完全褪去，恢複了深褐色的瞳孔… 卻失去了焦距， 茫然地… 望著鉛灰色的、 沒有日月星辰的天空。 他的臉色是一種近乎死灰的蒼白， 嘴唇幹裂發紫。 剛才那場與古老意識的對抗和逃亡，顯然耗盡了他… 本就瀕臨崩潰的最後元氣。
    “書研…”我用盡力氣挪到他身邊， 顫抖的手… 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 觸感…冰冷得嚇人。 “…堅持住…我們…得離開這裏…”
    他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 視線… 艱難地… 聚焦在我臉上。 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 似乎想給我一個安慰的笑容， 卻最終… 隻化作一聲… 幾乎聽不見的… 虛弱喘息。
    濾芯剩餘時間…探測儀丟了， 無法精確知道， 但麵罩內部… 那越來越明顯的… 窒息感和… 警報指示燈… 已經從綠色… 跳到了… 刺眼的黃色！ 恐怕… 最多還能支撐… 半個小時？ 甚至更短！
    半個小時！在零下89度的冰原上！沒有庇護所！沒有補給！書研的狀態…幾乎不可能再移動！
    絕望…如同冰冷的鐵鉗… 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嚨！
    難道…千辛萬苦逃出廢墟…隻是為了… 換一個… 更廣闊的… 墳墓嗎？！
    不！不能放棄！
    我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 劇痛和血腥味… 瞬間刺激著幾乎凍結的神經， 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 我掙紮著… 用手肘支撐起上半身， 用已經凍僵麻木的手… 拚命擦拭著麵罩， 向四周… 極力遠眺！
    必須找到…任何一點… 可能的生機！
    視線所及，除了蒼白… 還是蒼白。 無盡的冰雪，起伏的、 被凍結的荒丘， 還有… 遠處那片… 依舊在燃燒冒煙的廢墟。 沒有任何生命跡象，沒有水源， 沒有可躲避風寒的洞穴或結構物。
    完了…
    真的…無路可走了嗎？
    淚水…再次不受控製地湧出， 瞬間在麵罩內部… 凝結成冰晶。 視線…更加模糊。
    就在我幾乎要徹底陷入絕望的深淵時…
    一直仰望著天空、 眼神空洞的林書研… 卻… 突然… 極其輕微地… 動了一下！
    他的頭…微微… 轉向了… 與廢墟燃燒方向相反的… 另一個地平線！ 他那雙失焦的瞳孔…仿佛… 捕捉到了什麽… 極其遙遠、 極其細微的… 東西？ 他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 像是在… 喃喃自語…
    “光…”一個極其微弱的、 氣若遊絲的音節… 從他幹裂的唇間… 擠了出來。
    光？！
    我心髒猛地一跳！ 立刻順著他目光的方向… 極力望去！
    起初…什麽也看不見。 隻有一片模糊的、 天地相連的… 死灰色。
    但…當我… 幾乎要放棄的時候…
    在那片灰暗的地平線上…極其遙遠的地方… 似乎… 真的… 有那麽一丁點… 比周圍環境… 稍微… 亮一絲絲的… 難以形容的… 微弱光斑？ 它不是廢墟燃燒的那種跳動的、 不祥的紅光， 也不是主塔曾經脈動的那種幽藍… 而是一種… 更加… 恒定、 更加… 柔和… 甚至帶著一絲… 暖意的… 乳白色光暈？
    是錯覺嗎？是極寒和缺氧產生的幻覺嗎？！
    我死死地… 瞪大眼睛， 甚至不敢眨眼， 生怕那一點微光… 會瞬間消失！
    不是錯覺！
    那光…雖然微弱得幾乎融入背景， 但它… 確實存在！ 並且… 似乎在以一種… 極其緩慢、 但確實存在的… 規律… 微微… 閃爍著？ 像… 像燈塔？！ 或者… 某種… 信標？！
    希望！如同在絕對黑暗中… 劃亮的一根火柴！ 瞬間… 點燃了我幾乎凍結的血液！
    那裏有東西！可能是另一個前哨站？可能是…救援？ 或者…隻是海市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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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是我們… 唯一的… 方向了！
    “書研！你看到了嗎？那邊！有光！”我激動地搖晃著他的肩膀， 聲音嘶啞卻帶著哭腔。
    林書研艱難地點了點頭， 深褐色的瞳孔中… 也重新… 匯聚起一絲… 極其微弱的… 光彩。 他抬起顫抖的手， 指向那個方向。 “…去…那邊…”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他最後的力氣。
    去那邊！必須去！
    可是…距離有多遠？書研的狀態…能撐到嗎？
    沒有選擇！留下是等死！前進…還有一絲渺茫的希望！
    我深吸一口麵罩內… 已經帶著明顯窒息感的冰冷空氣， 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 掙紮著… 從雪地裏… 爬了起來！ 雙腿如同灌滿了鉛， 每一步都深陷及膝的積雪， 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我彎下腰， 試圖再次將書研攙扶起來。
    “我…自己…可以…”他咬著牙， 用手臂… 死死地撐住地麵， 試圖… 憑借自己的力量… 站起來。 但他的身體搖晃得厲害， 剛起身一半… 就差點再次栽倒！
    我立刻上前… 用肩膀… 頂住他大部分重量。 我們兩人…如同在暴風雪中相互依偎的、 即將凍僵的旅人， 靠著彼此身體那一點點… 微不足道的溫度… 和… 求生的本能… 踉蹌著… 朝著地平線盡頭… 那一點… 微弱的、 卻象征著唯一希望的… 光芒… 邁出了… 第一步。
    這注定是一場…與死神賽跑的… 死亡行軍。
    每一步…都伴隨著… 撕裂般的痛苦和… 極致的寒冷。 防寒服的加熱功能早已失效， 冰冷的金屬外殼… 直接貼著皮膚， 帶走… 最後的熱量。 濾芯的警報…越來越急促， 麵罩內的空氣… 越來越稀薄， 帶著… 一種… 類似金屬燃燒的… 可怕味道。 視線…因為缺氧和寒冷… 開始出現… 黑斑和眩暈。
    不能停！絕對不能停！
    我死死地盯著遠方那一點光， 把它當成… 黑暗中唯一的燈塔， 支撐著… 早已超越極限的身體… 機械地… 向前… 再向前！
    林書研幾乎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我身上， 他的呼吸… 越來越微弱， 間隔… 越來越長。 我隻能不斷地… 跟他說話， 哪怕他可能已經聽不見。
    “書研…看…光…好像…近了一點…”
    “就快到了…堅持住…”
    “媽媽…在等我們…”
    “周尋…守墓人…他們…沒有白死…”
    我不知道這些話是在鼓勵他，還是在…鼓勵我自己。
    時間…再次失去了意義。 不知走了多久…十分鍾？ 半小時？ 那點光芒…似乎… 真的… 變大了一點點？ 輪廓… 也清晰了一些？ 它…似乎不是… 一個點， 而是一個… 低矮的、 橫向延伸的… 結構物頂端… 發出的光？ 像… 像一個… 被半埋的… 建築物的… 穹頂？ 或者… 一個… 大型設備的… 指示燈塔？
    有建築物？！哪怕是被廢棄的…也意味著… 可能有相對完整的空間… 躲避風寒！ 可能… 有殘留的能源或補給！
    希望…如同強心劑！ 讓我幾乎枯竭的身體… 再次… 爆發出… 一絲力量！ 腳步…加快了一些！
    然而…
    就在我們…似乎… 離那光芒… 隻有不到一公裏的時候…
    最可怕的事情… 發生了！
    嘀————————！
    一聲尖銳到極致的、 如同喪鍾敲響的… 長鳴… 從我的麵罩內部… 猛地炸響！
    麵罩視窗的角落…那個代表濾芯壽命的指示燈… 瞬間… 從黃色… 跳到了… 刺眼奪目的… 血紅色！
    【濾芯耗盡！生命維持係統失效！】
    【警告！外部有毒環境！】
    完了！
    濾芯…徹底耗盡了！
    麵罩內…原本就稀薄的空氣… 瞬間… 被徹底切斷！ 一股… 混合著放射性塵埃和未知孢子的、 冰冷刺骨、 帶著腐爛甜膩氣息的… 異星大氣… 猛地… 從破裂的閥門處… 灌了進來！
    “呃…咳咳咳！”我本能地想要呼吸， 卻吸入了… 致命的毒氣！ 喉嚨和肺部… 傳來… 如同被強酸腐蝕般的… 劇痛！ 眼前一黑！ 整個人… 不受控製地… 向前… 栽倒下去！
    “薇薇！”林書研發出了… 一聲… 撕心裂肺的、 帶著巨大恐慌的… 嘶啞喊聲！ 他不知從哪裏爆發出最後的力量， 猛地… 伸手… 想要抓住我！
    但我們兩人…都已經是強弩之末！
    噗通！
    我們一起… 重重地… 摔倒在… 冰冷的雪地裏！
    冰冷的、有毒的空氣… 無情地… 湧入我的口鼻， 帶來… 窒息和灼燒的雙重痛苦！ 視線…迅速被黑暗吞噬… 耳邊…隻剩下… 自己… 瀕死的… 喘息聲… 和… 書研那… 絕望的… 呼喚… 越來越遠…
    最後映入眼簾的…
    是地平線盡頭…那一點… 似乎… 越來越近的… 乳白色光芒…
    以及…
    林書研…撲在我身上， 試圖用他自己的身體… 和我那已經失效的麵罩… 為我… 阻擋毒氣的… 模糊身影…
    然後…
    黑暗… 徹底… 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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