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梧桐神樹下，虯龍般的枝幹舒展，流淌著淡淡的金色光輝。相擁的兩人仿佛化作了這樹下永恒的剪影，要將分離一月所積攢的所有思念、擔憂與刻骨深情，盡數融入這個緊密得沒有一絲縫隙的擁抱之中。鳳靈兒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無聲地滾落，浸濕了呂修緣肩頭那嶄新的月白僧袍，而呂修緣則一遍遍笨拙而輕柔地輕撫著她微微顫抖的背脊，用他那帶著獨特磁性、時而插科打諢時而真摯無比的語調，低聲訴說著笨拙的情話、反複的保證與帶著心疼的安慰。
    過了許久，仿佛要將這一生的擁抱都在此刻耗盡，鳳靈兒才從他溫暖堅實的懷抱裏微微抬起頭。眼圈依舊紅紅的，像隻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但那雙鳳眸中已然重新燃起了明媚如朝陽的笑意。她伸出纖纖玉指，精準地捏住了呂修緣那軟軟的耳垂，故作凶狠地用力一擰，嗔怪道：“死禿驢！臭和尚！老實交代！這麽久不來看我，音訊也時有時無，是不是在外麵被哪個狐狸精……不對，是被哪個不開眼的女菩薩給迷住了？嗯？”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靈兒女菩薩明鑒！”呂修緣立刻配合地齜牙咧嘴，做出痛苦不堪的表情，聲音卻帶著十足的真誠，“貧僧心裏、眼裏、神魂裏，都隻有你靈兒一個女菩薩！再容不下其他！此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若有半句虛言，就叫貧僧……就叫貧僧這輩子都吃不到肉喝不到酒！” 這對旁人來說或許不算什麽，但對他這酒肉和尚而言，已是極重的誓言了。他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終於說出了此行的核心目的，心髒在胸腔裏砰砰狂跳，如同擂鼓，緊張又期待地凝視著鳳靈兒的眼睛：“貧僧這次來，就是……就是專程來向你提親的！”
    鳳靈兒聞言，嬌軀猛地一顫，先是一愣，仿佛沒聽清一般眨了眨美眸，隨即，那張絕美的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瞬間飛起了兩抹嬌豔欲滴的紅霞，如同南域天邊最絢爛瑰麗的晚霞，美得驚心動魄，不可方物。她鳳眸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驚喜、少女的羞澀以及一種夙願得償的激動光芒，連聲音都帶上了一絲細微的顫抖：“提……提親？你……你說是真的？不是又來哄我開心的？”
    “千真萬確！比真金還真！”呂修緣用力點頭，如同小雞啄米，生怕她不信。他連忙從懷中取出嬴鑫交給他的那枚樣式古樸的儲物戒指，神念一動，一份以金箔為底、靈玉為簡精心書寫的、散發著鄭重與華貴氣息的聘禮清單便出現在他手中，雙手捧著遞到鳳靈兒麵前，“你看！這是老五和嫂子，還有大哥、二哥、四哥他們幫我精心準備的聘禮清單！上麵每一樣東西，都代表著他們的祝福和我的心意！貧僧是真心實意，想娶你為妻，與你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鳳靈兒接過那份沉甸甸、仿佛承載了無數心意的清單，目光掃過上麵羅列的各種聞所未聞的天材地寶、光華內蘊的神兵利器、靈氣盎然的頂級丹藥……其中許多珍品，連她這位見慣了奇珍的鳳凰族公主都覺得極為罕見和珍貴，可見嬴鑫、雲韻等人為了他的婚事，是花了何等巨大的心思和代價。她心中頓時被巨大的甜蜜和感動所充斥，但少女的矜持讓她嘴上依舊輕輕哼了一聲，別過臉去：“誰……誰說要嫁給你這個不守清規、滿嘴花言巧語的花和尚了！”
    話雖如此，她那微微翹起、壓都壓不住的嘴角，和眼底那幾乎要溢出來的、藏也藏不住的笑意與幸福，早已將她內心的真實想法暴露無遺。
    呂修緣看著她這口是心非的嬌俏模樣，心中愛極，嘿嘿傻笑起來，忍不住伸手撓了撓自己光溜溜的腦袋：“你要是不嫁我，那貧僧隻好灰溜溜地回萬佛宗，對著青燈古佛，敲一輩子木魚，念一輩子經，孤獨終老咯……”
    “你敢！”鳳靈兒立刻扭回頭，瞪圓了那雙漂亮的鳳眸，佯裝生氣，但隨即自己也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如同冰雪初融，春花綻放。她將那份珍貴的清單小心翼翼地收好，重新柔順地靠回他溫暖可靠的懷裏，將發燙的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那有力的心跳，用細若蚊蚋的聲音低聲道：“算你……算你還有點良心，這次……準備得還算周到……”
    兩人正在這梧桐樹下你儂我儂，情意綿綿，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彼此之際，一名身著彩衣的鳳族侍女悄然來到庭院月亮門外，隔著一段距離，恭敬地垂首稟報：“公主，呂佛子，族長請二位前去神宮正殿一敘。”
    呂修緣和鳳靈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了然與不可避免的緊張。知道這是鳳清音要正式接見，商議婚事的具體細節了。喜悅之餘，一股無形的壓力也悄然彌漫開來。
    仔細整理了一下稍顯淩亂的儀容，尤其是鳳靈兒，細心地將眼角的淚痕拭去，補了些許淡妝，確保自己以最得體的姿態出現。兩人這才深吸一口氣，攜手並肩，朝著鳳凰神宮那巍峨莊嚴的主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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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之內，光線通透卻帶著一種古老的威嚴。鳳清音端坐於最高處那由萬年梧桐神木與七彩神晶雕琢而成的凰座之上，神色平靜無波，如同深不見底的古井，看不出絲毫喜怒。下方兩側，分別坐著幾位氣息淵深如海、麵容古樸、眼神銳利的鳳族核心長老，他們的目光如同實質般，齊刷刷地落在攜手走進來的呂修緣和鳳靈兒身上，帶著審視、探究、好奇，也隱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與疑慮。
    顯然，關於這位萬佛宗佛子與自家小公主的戀情，以及月前那場導致族長親自出手、動靜不小的“衝突”，這些在族內地位尊崇的長老們，或多或少都有所耳聞，甚至知曉一些不為人知的內情。此刻看向呂修緣的目光，自然是含義萬千。
    “母親！”鳳靈兒鬆開呂修緣的手，如同歸巢的乳燕般，帶著歡快輕盈的步伐跑到鳳清音座下，仰起那張明媚照人的小臉，臉上洋溢著幾乎要溢出來的幸福光彩，“修緣他……他今天來，是正式向我提親的！他帶了聘禮清單來！”
    鳳清音垂眸，看著女兒那毫無陰霾、純淨得如同不死火山核心神焰般閃耀著喜悅的臉龐，眼神幾不可察地微微波動了一下，一絲難以言喻的痛楚、愧疚與某種決絕的情緒如同閃電般飛快掠過眼底，隨即被她以強大的心性完美地掩飾下去，未留下一絲痕跡。她伸出保養得宜、白皙如玉的手，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背，目光繼而轉向恭敬立於殿中的呂修緣，聲音平和聽不出情緒：“聘禮清單，本皇方才已過目。九霄聖地與萬佛宗聯名，所備之物，確顯誠意，分量不輕。”
    呂修緣連忙上前一步，再次躬身行禮，語氣誠懇：“晚輩呂修緣，真心求娶靈兒，此生絕不負她。望族長成全。”
    這時，一位身著赤紅羽衣、麵容嚴肅、眼神銳利如鷹的老者正是七長老）率先開口，聲音帶著長老特有的威嚴：“呂佛子，你與靈兒公主兩情相悅，本是美事一樁，老夫亦樂見其成。但你終究是佛門弟子，身負萬佛宗傳承，而靈兒乃我鳳凰一族尊貴的公主，血脈高貴。種族之別，道統之異，此事非同小可，關乎兩族未來，依老夫之見，還需從長計議，細細斟酌，不可操之過急……”
    “七長老所言，不無道理。”另一位須發皆白、氣息沉凝的長老也緩緩捋須附和道，“依老夫看，不若先行定下婚約，昭告各方。待日後，呂佛子能在佛門中地位更為穩固，或是……嗯，取得某些方麵的突破，再擇吉日，風光大婚，方為穩妥之策……”
    “不必了。”
    一個清冷、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清晰地打斷了幾位長老的議論與建議。
    大殿內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帶著驚愕與不解，齊刷刷地看向聲音的來源——高踞於凰座之上的鳳清音。
    隻見鳳清音目光平靜如水，緩緩掃過下方神色各異的眾位長老，最終，那深邃的目光定格在緊緊站在一起的呂修緣和鳳靈兒身上，語氣帶著一種斬釘截鐵、不容反駁的決斷：
    “既然兩情相悅，心意已決，聘禮亦足顯誠意，便無需再多做無謂的拖延，徒增變數。”
    她微微停頓，仿佛在給予眾人消化這句話的時間，隨即，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緩緩吐出了一個石破天驚、幾乎讓整個大殿空氣凝固的決定：
    “婚期，就定在三日後。”
    “三……三日後？！”鳳靈兒第一個失聲驚呼，小手掩住了朱唇，連一旁的呂修緣都徹底愣住了，大腦有些轉不過彎來。這也……太快了吧？！簡直快得離譜！尋常修士結為道侶，即便是最普通的散修，籌備數月乃至數年也是常事，更何況是涉及萬佛宗與鳳凰族這兩大頂尖勢力的聯姻？光是通知各方賓客、準備典禮儀軌、布置婚宴場地等等，區區三日，怎麽可能夠用？
    幾位長老更是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震驚與不解。七長老忍不住再次開口，語氣帶著急切：“族長！三思啊！此舉是否太過倉促草率？我鳳凰族公主大婚，乃是舉族盛事，關乎族運顏麵！豈能如此……如此兒戲？諸多古老禮儀、各方賓客邀約、慶典籌備，皆需大量時間精心準備，三日……三日如何來得及？”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鳳清音語氣依舊淡然，但那股屬於聖王巔峰的無形威壓卻如同潮水般悄然彌漫開來，讓整個大殿的氣氛都為之一沉，“青龍族新敗，大陸局勢暗流洶湧，微妙難測。我鳳凰族亦需借此契機，穩定內部，明確立場。靈兒與呂修緣之事，早日塵埃落定，於族內，可安人心，定紛擾；於外界，可顯我族決斷與態度，震懾宵小。至於禮儀，可酌情從簡，保留核心即可。賓客……不必廣邀，隻通知幾家世代交好的親近盟友前來觀禮便可。”
    她的目光再次轉向呂修緣，那目光深邃得仿佛能看穿他的靈魂：“呂修緣，對此安排，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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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修緣被她那仿佛蘊含著萬千情緒卻又冰冷平靜的目光看得心頭一緊，後背甚至滲出了一絲冷汗。他雖然也覺得這婚期快得匪夷所思，充滿了蹊蹺，但眼角餘光瞥見身旁的鳳靈兒正悄悄拉著他的衣袖，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期盼、喜悅以及一絲生怕出現變故的緊張，再想到能早日與心愛的靈兒女菩薩名正言順地在一起，締結連理，那些許疑慮和不安立刻被巨大的幸福感和衝動壓了下去。他不再猶豫，再次躬身，聲音洪亮：“全憑族長安排！晚輩無異議！”
    “母親……”鳳靈兒也看向鳳清音，眼中帶著詢問，也有一絲對如此急促安排的不解。
    鳳清音對她，難得地露出一抹極淡、幾乎微不可察，卻似乎隱藏著萬千複雜情緒的笑容，聲音也放柔了些許：“靈兒，你長大了，羽翼漸豐，總有一日要離開母親的庇護，去追尋你自己的天空和幸福。既然你已認定是他，此生不換，那麽早些晚些，於你們漫長的生命而言，又有何本質區別？早日安定下來，母親……也好了卻一樁心事。”
    她這話說得合情合理，甚至帶著一絲母親對女兒即將出嫁的欣慰與淡淡的不舍，完美地掩飾了其下的真實意圖。但不知為何，呂修緣敏銳的靈覺卻隱隱捕捉到，在那平靜溫和的表麵之下，似乎湧動著一股……急於將他和靈兒“推出”鳳凰神宮、“推出”她視線範圍的迫切感。
    仿佛，多留他們在神宮一日，與她同處一片天空之下，便多一分難以言喻的煎熬與無法麵對的痛苦。
    “既然如此，那便這麽定了。”鳳清音不再給任何人質疑的機會，一錘定音，聲音恢複了一族之長的威嚴，“傳本皇令：三日後，於鳳凰神宮廣場，為靈兒公主與萬佛宗佛子呂修緣，舉行大婚典禮！相關一應事宜，由七長老全權負責操辦，務求在三日之內準備妥當！一切儀式可酌情從簡，但絕不可失了吾族體麵與公主大婚應有的尊榮！”
    族長令下，眾長老縱然心中仍有萬千疑慮和不解，但在鳳清音那不容置疑的威嚴與隱隱散發出的聖王威壓之下，也隻能將話咽回肚子裏，紛紛起身，恭敬領命：“謹遵族長之命！”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傳遍了整個不死火山，引起了巨大的震動。所有鳳凰族人都沒想到，他們寵愛的小公主的婚事，竟然來得如此突然，如此迅速，簡直如同疾風驟雨，讓人措手不及！
    而隨著婚期的日益臨近，被巨大幸福感包裹的呂修緣，心中那股隱隱的異樣感與不安，也如同水底的暗礁，越來越清晰地浮現出來。鳳清音……她似乎真的不是在簡單地嫁女兒，而是在以一種近乎決絕的姿態，急著將他們“送走”，或者說，是將他呂修緣這個“麻煩”徹底從她的世界裏清除出去。
    大婚前夕，呂修緣被恭敬地安排在神宮專門招待貴客的、奢華而靜謐的客院休息。他獨自站在雕花的窗邊，望著窗外那永恒燃燒、映照得夜空一片瑰麗的不死火山，腦海中卻不受控製地不斷浮現出鳳清音那看似平靜無波，實則仿佛隱藏著驚濤駭浪的深邃眼神。
    這場看似異常順利、即將到來的、他期盼已久的大婚，真的會是一切紛擾、尷尬與痛苦的終點嗎？為何他總覺得，在那漫天即將升起的喜慶霞光與祥瑞之下，隱藏著更深的、不為人知的暗湧與難以言說的秘密？而那位即將在明日典禮上，正式成為他嶽母的凰母陛下，她那顆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心髒深處，此刻究竟在承受著怎樣撕裂般的驚濤駭浪與無法言說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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