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殿內，茶香依舊氤氳，但氣氛卻已截然不同。
    鳳清音那句帶著哽咽與無盡苦澀的傳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雲韻心中漾開層層漣漪。她看著眼前這位平日裏威儀萬千、此刻卻脆弱得如同琉璃般的凰母，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個同樣被身份、責任與情愫折磨得遍體鱗傷的……自己。
    “前輩……”雲韻輕喚一聲，聲音帶著一種感同身受的柔和，“您可知，在您身上，我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鳳清音微微一怔，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向雲韻。
    雲韻的目光變得有些悠遠，似乎陷入了回憶，她緩緩道，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當年，鑫兒尚是少年時，曾與凝冰有過婚約。那時，他光芒萬丈，可後來……他遭逢巨變，修為盡廢，道途近乎斷絕。”
    鳳清音靜靜地聽著，她知道嬴鑫如今是威震大陸的龍皇，卻不知他還有這樣一段過去。
    “當時，我都認為他已成廢人，與凝冰已是雲泥之別。”雲韻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我身為聖主，考慮凝冰的未來……我……我一意孤行，強行斬斷了他們的婚約。”
    她頓了頓，聲音帶上了一絲澀意：“我以為我做的是對的，是為了所有人好。可我卻忽略了鑫兒的感受，忽略了他心中的痛苦與恨意。那時，他視我如仇寇，對我恨之入骨。”
    鳳清音能想象到那時的情景，一個從天之驕子跌落泥潭的少年，再被自己愛慕的人親手斬斷希望，是何等的絕望。
    她抬起頭，看向鳳清音，眼中帶著一絲自嘲與坦然：“我認為他成了廢人，與凝冰是兩個世界的人，卻不知，在未來的那一刻，我自己……卻對他已情根深重，無法自拔。後來發生的一切，陰差陽錯，命運弄人，最終……卻是我這個當初親手推開他的人，把自己也賠了進去，成了他的道侶。”
    雲韻將自己的隱秘過往娓娓道來，沒有隱瞞那份並不算光彩的初始。她看著鳳清音，輕聲道：“所以，前輩，我明白那種身不由己，明白那種在責任、身份與真實情感間掙紮的痛苦。有些緣分，有些錯誤，一旦發生，便再也無法回到原點。我們能做的，唯有麵對，並為自己選擇的路，承擔起一切後果。”
    鳳清音怔怔地聽著雲韻的傾訴，心中的震驚難以言喻。她沒想到，這位看似完美無瑕、與龍皇嬴鑫伉儷情深的九霄聖主，竟然也有如此曲折甚至可以說有些“不堪”的過往。
    但正是這份坦誠，這份“同病相憐”的共鳴，讓她一直緊繃的心防，在這一刻，徹底鬆懈了下來。
    一直強忍的淚水，終於無法抑製地奪眶而出。她沒有發出聲音，隻是任由淚水無聲地滑過她絕美的臉龐，滴落在華貴的七彩羽衣上，暈開小小的濕痕。
    這是自那場意外以來，她第一次在旁人麵前，流露出如此真實的脆弱。
    雲韻沒有打擾她，隻是靜靜地陪著她，等待著她的情緒平複。
    良久，鳳清音才用指尖拭去淚痕，聲音依舊沙啞，卻少了幾分之前的絕望，多了一絲找到“同類”的釋然：“謝謝……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她深吸一口氣，撫上自己的小腹，眼神變得無比複雜：“這個孩子……是意外，是孽緣，卻也是我的骨肉。我無法舍棄他，可他的存在，注定不能被世人所知。尤其是……不能讓他知道。”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呂修緣。
    雲韻理解地點點頭：“我明白。此事若泄露，對您，對靈兒，對修緣，甚至對整個鳳凰族，都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她沉吟片刻，看著鳳清音，提出了自己深思熟慮後的建議：“前輩，若您決意不將此事告知修緣，待孩子出生後，您打算如何安置？”
    鳳清音眼中閃過一絲茫然與痛苦：“我……我不知道。神宮之內，人多眼雜，絕非長久之計。或許……隻能尋一處絕對隱秘的秘境，將他悄悄撫養長大……”
    “秘境雖好，但終究孤寂，且資源、教導皆有不便。”雲韻柔聲道，“前輩，若您信得過雲韻，信得過九霄聖地……待孩子出生後，或許……可以送到聖地來。”
    鳳清音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驚愕與難以置信。
    雲韻繼續道：“您可以將他托付於我。我會將他視若己出，給予他最好的資源與教導，讓他能在相對正常的環境中成長。聖地之內，有我與鑫兒在，足以保證他的安全與隱秘。而且……”
    她頓了頓，目光溫和：“他與修緣、靈兒同在聖地，雖不能相認，但至少……能在同一片天空下生活。或許，這也算是一種……無言的圓滿。”
    這個提議，大膽而驚人！將鳳凰族族長與佛子私生的孩子，寄養在九霄聖地？這其中的風險與幹係，何其重大！
    但仔細想來，這似乎是目前最可行、也最“安全”的方案。九霄聖地有兩位聖王坐鎮，實力足夠，且與鳳凰族、呂修緣皆有密切關係，既能提供庇護，又能最大限度地保守秘密。
    鳳清音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這個提議，對她而言，充滿了巨大的誘惑。讓孩子離開危機四伏的南域，在一個相對安全、富足的環境下成長，甚至……能離他的生父和同父異母的姐姐更近一些……
    可是……將如此重要的秘密，將孩子的未來，完全托付給雲韻，托付給九霄聖地……
    她看著雲韻那雙清澈而真誠的眼眸，回想起她方才毫無保留的坦誠，心中天人交戰。
    最終，母性的本能壓倒了一切顧慮。
    她緊緊握住雲韻的手，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懇切與信任：“雲韻……多謝！若真到那時……孩子，便……拜托你了！”
    這一刻，兩位站在大陸頂端的女性聖王，因為一個意外而來的生命，因為各自曲折的情感，達成了一份沉重而隱秘的約定。
    這份約定，將兩個強大的勢力，兩個家庭的命運，更加緊密地聯係在了一起，也為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鋪就了一條充滿未知，卻至少擁有溫暖與希望的道路。
    未來的風暴或許依舊會來，但至少在此刻，她們為那個無辜的小生命，撐起了一片可以暫時棲息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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