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正好，灑在棲凰苑內，將火焰梧桐的葉片映照得如同紅寶石般璀璨。呂修緣與鳳靈兒坐在樹下的石桌旁，享用著南宮玥差人送來的精致早點。
    經過昨夜的溫情與晨起的嬉鬧，兩人之間的氣氛愈發融洽親密。鳳靈兒嘰嘰喳喳地說著這三個月來聖地發生的趣事，說到鄭陽如何耍寶，劉立成如何沉穩，謝天宇練劍時又如何引得天地異象……呂修緣含笑聽著，時不時附和幾句，目光溫柔地落在她神采飛揚的臉上。
    這樣歲月靜好的時光，幾乎讓他產生一種錯覺，仿佛鎮魔塔中的磨難與心底那隱秘的波瀾都隻是一場幻夢。
    然而，鳳靈兒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瞬間在他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修緣，”鳳靈兒放下手中的玉箸，拉住他的手，眼中帶著期盼與一絲撒嬌的意味，“我們……回南域去看看母親，好不好？”
    呂修緣握著筷子的手猛地一僵，指尖瞬間褪去了血色。他整個人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渾身不受控製地微微一顫！
    回南域？
    看……母親？
    看她嗎？！
    那個名字，那個身影，那個他極力壓製、試圖當作從未存在過的秘密，就這樣被靈兒如此自然、如此毫無防備地提起，帶著純粹的孺慕之情，卻像一把最鋒利的匕首，精準地刺入了他最敏感、最不堪的神經。
    他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隻剩下鳳清音那張與靈兒極為相似、卻更顯威嚴與疲憊的臉，以及那夜混亂中觸及的溫軟與之後冰冷刺骨的眼神……
    “修緣？你怎麽了？”鳳靈兒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異常，看著他瞬間蒼白的臉色和僵直的身體，擔憂地湊近，“是不是身體還不舒服？鎮魔塔裏留下的暗傷？”
    她柔軟溫暖的手撫上他的額頭，帶著純粹的關切。
    這純粹的關切如同冰水澆頭，讓呂修緣猛地清醒過來。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強壓下翻騰的心緒，扯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反手握住鳳靈兒的手，力道不自覺地有些重。
    “沒……沒事。”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避開她探究的目光，低頭看著桌上精致的糕點，“隻是……突然聽到要回去，有些……意外。”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怎麽突然想回去了？可是想嶽母大人了？”
    “嗯！”鳳靈兒見他似乎沒事了，放下心來，重新露出笑容，“我們成婚之後，就匆匆來了聖地，都還沒好好跟母親說說話呢。而且你現在也出來了，修為還大進，正好可以讓母親看看，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她興致勃勃地規劃著：“我們可以帶些聖地的特產回去，我知道母親喜歡清靜，我們就在神宮陪她住幾天，不去打擾別人……”
    聽著靈兒充滿憧憬的安排，字字句句都離不開那位“母親”，呂修緣的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開心？鳳清音見到他，真的會開心嗎？恐怕是更多的尷尬、羞憤與不想麵對吧？
    他幾乎能想象到，當他和靈兒一同出現在鳳凰神宮，站在鳳清音麵前時，那位凰母陛下會是何等複雜難言的神情。那對他而言，無異於一場公開的淩遲。
    可是……他能拒絕嗎？
    以什麽理由拒絕？
    妻子思念母親，想帶夫君回去省親，這是天經地義、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他若找借口推脫，反而顯得可疑，更會傷了靈兒的心。
    而且……在內心深處，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某個角落，似乎也有一絲微弱而隱秘的渴望……渴望再次見到那個與他有著特殊羈絆的女子，哪怕隻是遠遠看一眼，確認她是否安好……
    這種矛盾的情感幾乎要將他撕裂。
    “修緣？你到底去不去嘛？”鳳靈兒見他久久不語，隻是低著頭，忍不住搖晃他的手臂，帶著點小女兒的嬌憨催促道。
    呂修緣抬起頭，對上她那雙清澈見底、充滿期盼的鳳眸。那裏麵沒有絲毫的雜質，隻有對他全然的信任與依賴。
    他怎麽能因為自己那點齷齪不堪的心思，就讓這雙眼睛蒙上失望的陰影？
    他閉了閉眼，將所有的掙紮、惶恐與那絲不該有的悸動，統統強行壓回心底最深的角落。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看似平靜的溫柔。
    他伸出手，輕輕刮了下靈兒的鼻尖，努力讓語氣聽起來輕鬆自然：“去，當然去。我的靈兒女菩薩想家了，貧僧豈敢不從？正好，我也該親自去向嶽母大人道謝，多謝她當日萬佛宗外的援手之情。”
    他刻意將理由引向“道謝”，仿佛這樣就能掩蓋那底下洶湧的暗流。
    “真的？太好了！”鳳靈兒立刻雀躍起來，撲進他懷裏，摟住他的脖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感受著懷中人兒的喜悅與全然信賴，呂修緣心中卻是一片苦澀的冰涼。
    他輕輕回抱住她，下巴抵著她的發頂，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南域的方向，充滿了連他自己都無法厘清的複雜情愫。
    這一趟南域之行，於他而言，絕非省親那麽簡單。
    那是一座華麗的牢籠，一場無聲的審判。
    他即將再次麵對那個他既想逃避，又無法真正忘懷的女子。
    而這一次，他必須以“女婿”的身份，站在她的麵前。
    命運的絲線，再次以一種諷刺而殘酷的方式，將他們緊緊纏繞。
    他隻能在心中無聲地歎息：
    “好……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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