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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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我在黑暗中沉浮,時而像是回到了那個西夏墓穴,被潮濕的泥土氣息包裹,窒息感扼住喉嚨;時而又像是在荒野中狂奔,身後是模糊不清的追兵,腳踝傳來鑽心的疼痛;虎子血流滿麵的臉,馬老拐靠牆灰敗的麵容,老柴在煤油燈下閃爍的眼神,交替出現……
    “……水……”
    我聽到一個幹澀嘶啞的聲音在祈求,過了幾秒才意識到那是我自己的聲音。
    一股清涼的液體小心地潤濕了我的嘴唇,然後緩緩流入我幹渴得快要冒煙的喉嚨。那感覺如此真切,將我從混沌的噩夢邊緣稍稍拉回。
    我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光線刺得眼睛生疼。適應了好一會兒,眼前的景象才逐漸清晰。
    我不是在荒野,也不是在破舊的窩棚。我躺在一張幹淨但略顯陳舊的單人床上,身上蓋著洗得發白的薄被。房間不大,牆壁是簡單的白灰牆,有些地方已經泛黃,靠牆放著一個大大的書架,塞滿了各種書籍和文件夾,一張舊書桌上也堆著厚厚的資料和一個台燈。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舊書紙張特有的味道,還隱約有一絲消毒水的氣息。
    這是一個陌生的,但顯然有人居住的房間。
    我猛地想起昏迷前的情景,心裏一驚,手下意識地往懷裏摸去——
    空的!
    青銅盒子!行李袋!存折!
    恐慌瞬間攫住了我,我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牽動了腳踝的傷,疼得我倒吸一口涼氣,一陣頭暈目眩。
    “別亂動。”
    一個平靜溫和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我這才注意到,床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男人。
    他大約五十歲上下,戴著副黑框眼鏡,麵容清臒,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穿著一件半舊的灰色夾克,整個人看起來幹淨、斯文,帶著一種書卷氣。他手裏正拿著……我瞳孔驟縮,他手裏拿著的,正是我從墓裏帶出來的那枚木牘!他正就著台燈的光,用一個帶燈的放大鏡仔細觀看著。
    而我的行李袋,就放在床腳邊的地上,看起來沒有被翻動的痕跡。
    “你……”我喉嚨幹澀,想質問,卻又因為虛弱和對方的姿態而一時語塞。
    男人放下放大鏡和木牘,看向我,眼神平靜而專注,透過鏡片,帶著一種審視和探究。“你醒了。感覺怎麽樣?腳踝還疼得厲害嗎?”他的聲音依舊溫和,但有種不容置疑的沉穩。
    “我的東西……”我顧不上回答,眼睛死死盯著他手裏的木牘和我的行李袋。
    “你的東西都在這裏,沒人動過。”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將木牘輕輕放回床頭櫃上,那裏還放著那個打開的青銅盒子。“除了這個,我需要看看。是你一直緊緊抱在懷裏的。”
    我稍微鬆了口氣,但警惕未消。“你是誰?這是哪裏?”
    “我叫陳青雲。”男人推了推眼鏡,“這裏是省城博物館的家屬院,我的宿舍。你在城郊的長途車招呼站附近昏倒了,正好我們單位的車經過,就把你帶回來了。你的腳踝扭傷很嚴重,伴有脫水和高熱,我已經請相熟的醫生來看過,處理了傷口,也給你用了藥。”
    陳青雲!
    老柴讓我找的人!省城博物館研究古代文字的專家!
    巨大的意外和一絲絕處逢生的慶幸衝擊著我,讓我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我竟然以這樣一種方式,直接來到了他的麵前?
    “謝……謝謝陳老師。”我啞著嗓子道謝,心裏卻翻江倒海。他看了木牘!他看出了什麽?
    陳青雲點了點頭,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木牘上,眼神變得凝重起來。“年輕人,你能告訴我,這東西……你是從哪裏得到的嗎?”
    他的問題很直接,眼神銳利,仿佛能穿透我的內心。
    我心髒狂跳,腦子裏瞬間閃過無數念頭。說實話?告訴他這是從西夏墓裏盜出來的?他會不會立刻報警?編個謊話?可老柴讓我來找他,他又是這方麵的專家,謊言很可能被戳穿……
    我的猶豫和掙紮顯然落在了陳青雲眼裏。他並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等待著,那種沉穩的態度反而給了我一種無形的壓力。
    我深吸一口氣,知道到了這一步,隱瞞或許已經沒有意義,甚至可能斷送掉唯一解開謎團的機會。我決定賭一把,但也不能全盤托出。
    “是……是我家裏祖傳的。”我避開他的目光,低聲說,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家裏老人說……可能和西夏有點關係,我也不懂。最近家裏出了點事,讓我拿著這東西,來省城找您,說……說隻有您可能認得上麵的字。”
    我偷偷觀察著他的反應。陳青雲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規律的“篤篤”聲。
    “祖傳的?”他重複了一遍,語氣聽不出信還是不信,“那你家裏老人,有沒有告訴你,這東西具體是做什麽用的?或者,它應該叫什麽?”
    我搖了搖頭,裝出一副茫然的樣子:“沒有。他們隻說很重要,讓我務必找到您。”
    陳青雲沉默了片刻,房間裏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他再次拿起那枚木牘,對著燈光,眉頭微微蹙起。
    “這上麵的文字,是一種非常罕見的西夏文變體,夾雜著一些可能是更古老的黨項族祭祀符號。”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它確實……與一個地方有關。”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抬起頭,目光透過鏡片,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難明,帶著一絲疑惑,一絲警惕,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凝重。
    “年輕人,你家裏老人讓你來找我,難道沒有告訴你……”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東西,很可能指向的是那個被稱為‘詛咒之地’的——”
    “黑水城?”我幾乎是脫口而出。
    陳青雲鏡片後的眼睛猛地睜大,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明顯的驚愕之色。
    “你知道黑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