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白榆正沉沉酣睡。
    夢中，他先是成了三靈根的天才，修為已達練氣九層。
    手持一柄橫刀，與一條霧氣凝成的黑蟒纏鬥，刀光閃處，巨蟒應聲倒地。
    轉瞬間，他竟又成了更為稀罕的雙靈根，練氣大圓滿。
    宗門大比的擂台上，他右手長劍如虹，左手雷光乍現，一道電光便將對手轟落台下，輕鬆奪魁。
    台下萬眾歡呼“大師兄”，高座上的金丹真人為其天資折服，當即將他收為親傳弟子。
    恰在此時，趙華章悄無聲息地步入房中，見孫白榆在夢中笑得香甜。
    想到自己女兒離開孫家一日，此人竟無半分焦急，反倒在此酣睡。
    心頭火起！
    趙華章眼中寒光一閃，未等孫白榆從美夢中醒來，便已結果了他的性命。
    趙華章將孫白榆收入倉庫，麵色平靜地走出房門，仿佛隻是完成了一件尋常瑣事。
    曆經生死淬煉，她早已不是從前的趙華章。
    如今她的心如同淬火的鋼鐵，冷硬非常。
    趙孫兩家的仇怨已是不死不休，隻是外人尚不知曉這層隱秘，畢竟趙望夏與孫白榆名義上仍是夫妻。
    但孫白榆是否無辜，對趙華章而言已不重要。
    她隻怕這個孫白榆繼續糾纏自己的女兒，讓望夏為這等孽緣勞心傷神。
    既如此，不如永絕後患。
    這讓她想起錢嘉禾之事。
    當初他養外室，雖是背叛夫妻情分，違背人倫綱常，但罪不至死。
    若非親耳聽見錢善堂對趙家包藏禍心，她也不會痛下殺手。
    而孫家所為，遠比錢家狠毒百倍，他們竟將望秋販賣，活生生煉成傀儡。
    這比死亡更加殘忍，是要讓望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更何況望秋是趙家百年難遇的奇才，斷送她的前程，就是要絕趙家的命脈與發展。
    孫家上下，皆是這陰謀的受益者。
    當誅滿門。
    一切的根源，皆在於趙家太過弱小。
    若她趙華章足夠強大，錢嘉禾豈敢在外豢養妾室？
    孫明川安能生出販賣她女兒的歹心？
    兩個女兒的婚事皆成悲劇，既然如此，她趙華章的孩子，從此便留在家裏，絕不外嫁！
    由她來養，由她來護！
    趙華章長長呼出一口鬱氣。
    眼下，還剩一個最難對付的孫振庭。
    思緒翻湧，她憶起十四年前。
    那時，她本是鐵了心要將趙望夏送入玄天宗的。
    當年宗門執事前來燕山鎮遴選弟子，趙家四個孩子同去。
    八歲的趙望春、趙望江已至練氣一層，六歲的趙望河、趙望夏則剛剛領取功法，尚未引氣入體。
    她滿懷希望地帶他們去測靈根，結果卻是：唯有望夏是四靈根，其餘皆是五靈根。
    執事修士的話言猶在耳：“四靈根隻能做雜役弟子。這孩子才六歲，去了宗門也做不了活，反是累贅，不如帶回家，養到十一歲再來。”
    小小的趙望夏更是緊緊抱著她哭求，說不願離開家，不願離開娘親與兄姐。
    趙華章聽得心如刀割。
    若是外門弟子，她定會狠心壓下不舍，可讓年僅六歲的女兒去宗門伺候人……她終究狠不下那個心。
    最終，她還是依從了執事的話，將孩子們都帶回了家。
    此後五年，因著趙望夏未來要去宗門做雜役，趙華章便極少讓她幹活，隻督促她潛心修煉，盼著她修為高些，或許能在宗門掙得一絲機緣。
    那五年裏，趙望夏的生活除了修煉，便是讀書。
    時光荏苒，轉眼趙望夏十一歲了，修為至練氣二層，身姿漸展，容貌初綻。
    趙華章再次帶她前往宗門選徒之地。
    趙望夏雖不情願，卻還是聽從了母親的話。
    玄天宗選徒，幾乎匯聚了全鎮適齡的孩童，也成了各家暗中相看的場合。
    許多家長都計劃著，若孩子未能入選，便在現場定下娃娃親。
    五靈根尚屬尋常，四靈根卻已難得。
    不少家族都想借此為自家子弟尋一位四靈根的道侶。
    一來二去，容貌中上、資質尚可的趙望夏，竟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別家提親，說的無非是彩禮給多少靈石、多少靈田。
    唯有孫振庭的妻子陳文瑞，親自帶著孫白榆前來，不僅承諾婚後教導煉丹術，更將家中條件一一坦誠相告。
    趙華章心中雖有所動，卻仍想拉著女兒去報雜役弟子之名。
    不料，一向安靜的趙望夏卻拉住了她，條分縷析：
    其一，雜役弟子終日勞作，難有寸進，不如嫁入孫家，能得一技之長傍身；
    其二，雜役弟子受宗門約束，不得隨意離開，家中若有變故，難以照應；
    其三，她心性不喜伺候他人，而稍有家資的子弟，絕不會去做雜役；
    其四，她是真心喜愛煉丹；
    ……
    趙望夏素來沉靜，卻因讀書多而明事理。
    趙華章自己是個莽的，習慣動手勝過動口的性子，竟被女兒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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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之陳文瑞身為練氣後期修士，誠意十足，見她們猶豫，當即立下字據，將傳授煉丹傳承一事白紙黑字寫明，保證婚後兌現。
    趙華章又在燕山鎮打聽了一番，得知孫家名聲尚可，孫白榆是獨子，家中父母關係和睦。
    幾番思量，她終於點頭應下了這門親事。
    孫趙兩家雖往來不密，但每次見麵，陳文瑞總會指點趙華章修行一二。
    這份善意，讓不擅接受饋贈的趙華章心生感激，總覺欠了孫家人情。
    正因如此，她才對陳文瑞存了幾分不該有的信任，對孫家少了應有的防備，甚至就連兩個小的孩子靈根可能不俗，都是找孫家相助。
    隻是陳文瑞沒幾年就去了，大家也將她忘的差不多了。
    好在孫家信守諾言，讓趙望夏得以煉丹。
    趙華章悄然來到孫振庭的洞府前，她手臂輕抬，銅鈴應聲而響，清脆的鈴聲蕩開漣漪。
    石門緩緩開啟，孫振庭佝僂的身影出現在門後。
    趙華章凝視著他比趙望夏成婚時更顯蒼老的麵容，斑白的發絲在風中微微顫動。
    她想起往日陳文瑞數次指點，終是喚出一聲，“祖父。”
    孫振庭看著孫兒，渾濁的眼中掠過一絲疑慮。
    趙華章左手翻轉，五枚渾圓如玉的築基丹赫然呈現於掌心，瑩瑩流光在丹紋間遊走。
    孫振庭的瞳孔驟然收縮，貪婪的目光死死鎖住那誘人的靈丹，連呼吸都為之一滯。
    就是此刻！
    趙華章劍指如電，歸一劍訣第一式已精準無誤地刺入他的胸膛。
    劍鋒透體而過的瞬間，她看見那雙蒼老的眼中映出難以置信的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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