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深藍色的碎布，像一塊冰，烙在林小草的手心，也烙在她的心上。
    “仙人”……這兩個字在她現代的認知裏，是神話傳說，是虛無縹緲的幻想。但在這個世界，從父母口中自然而然地吐出，似乎代表著某種確鑿的存在。
    而手裏這塊沾著疑似血跡、質地非凡的布料，極有可能就來自一位所謂的“仙人”。
    這個世界，有超自然的力量？
    林小草坐在角落裏，腦子飛快地轉動。如果真有“仙人”，那他們是什麽樣的？會飛天遁地？能長生不老？他們和普通人是什麽關係？為什麽一位“仙人”會受傷，出現在村子附近的荒山野嶺？
    無數的疑問盤旋在她腦海裏，讓她既感到恐懼，又產生了一種難以抑製的好奇和……渴望。
    她想起了那碗裏正在發生的奇跡，那些能恢複元氣的紅果，那些散發著奇異生機的根莖。這些東西，是否也和“仙人”有關？是否是所謂的“靈草仙藥”？
    如果“仙人”真的存在，那她是否也有機會……
    這個念頭讓她呼吸一窒。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瘦小蠟黃的手。一個農家女，能接觸到那種玄奇的世界嗎？
    但轉念一想，她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個最大的奇跡——帶著現代記憶重生。還有那莫名的、能感應植物特殊性的直覺，以及那個似乎能加速植物生長的破碗……
    她或許，並非完全沒有機會。
    正當她心潮澎湃之際，院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喧嘩聲，似乎有村民在激動地議論著什麽。
    “……真的？仙師又來了？”
    “在村口呢！快去看看！”
    林小草一個激靈，猛地站起來，跑到門口，扒著門縫向外看。
    隻見幾個村民正匆匆向村口方向跑去，臉上帶著敬畏和興奮交織的神情。
    王氏也從屋裏出來，疑惑地問道：“她嬸子，出啥事了？”
    一個婦人停下腳步，激動地說：“大山家的，仙師來了！就在村口老槐樹下！說是要尋有緣的娃娃呢！快帶你家小草去看看啊！”
    王氏一聽，臉上也露出又驚又喜又忐忑的神色：“仙師？這……小草她才剛病好……”
    “哎呀，去看看又沒啥！萬一咱家娃有那個福分呢！”那婦人說著，又急匆匆地走了。
    王氏猶豫地看向林小草。
    林小草的心髒已經跳得像打鼓一樣！機會！這簡直是天賜的機會！她正想著如何接觸和了解這個世界超凡的一麵，對方竟然就送上門來了！
    她立刻拉住王氏的衣角，用盡全力表現出渴望和好奇：“娘！仙師？是像故事裏說的那種會法術的仙人嗎？我們去看看吧！我想看！”
    女兒眼中亮晶晶的光彩觸動了王氏。她想著女兒剛大病一場，去湊個熱鬧讓她開心一下也好，至於仙緣……她壓根沒敢想那種遙不可及的事情。村裏幾十年也沒出過一個有仙緣的孩子。
    “好，好，娘帶你去看看。”王氏抱起林小草，也朝著村口走去。
    村口的老槐樹下，已經圍了不少村民，男女老少都有，但都自覺地圍成一個圈，不敢靠得太近，臉上充滿了敬畏。
    圈子中央，站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青袍男子，麵容普通，身形瘦削，背上負著一把長劍，神情淡漠，眼神掃過周圍的村民，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疏離和高高在上。
    他的衣袍質地明顯比村民們的好了無數倍，雖然不是綾羅綢緞，但幹淨挺括，自有一股氣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周身似乎縈繞著一層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清氣，讓他看起來與周圍灰頭土臉的村民格格不入，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就是仙師？
    林小草瞪大了眼睛，仔細打量。她沒有看到什麽霞光萬道、仙氣繚繞的誇張景象，但對方那種沉靜的氣質和隱隱的氣場，確實非凡。
    她尤其注意到，周圍村民激動喧嘩，但那青袍仙師所在的一小片區域，卻異常安靜，連風似乎都繞著他走。
    王氏抱著林小草，擠在人群外圍，不敢上前。
    那青袍仙師似乎等的就是村裏適齡的孩子，見人來得差不多了，便淡淡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貧道途經此地，念及爾等生計不易，特予一線仙緣。家中若有年滿六歲、未過十齡的孩童，可上前一試。”
    他的話語帶著一種古怪的文白夾雜的口音，但林小草依舊聽懂了。
    村民們一陣騷動，有幾個家長猶豫著，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拉著自家忐忑不安的孩子走上前去。
    仙師從袖中取出一枚拳頭大小的、晶瑩剔透的水晶圓球，放在旁邊一個村民趕緊搬來的木桌上。
    “將手放於測靈球上即可。”仙師言簡意賅。
    第一個上去的是個黝黑的男孩，緊張得手都在抖。他把手放上去，水晶球毫無反應。
    仙師麵無表情：“無靈根，下一個。”
    男孩的父親臉上希望的光瞬間熄滅，訕訕地拉著兒子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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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連又試了四五個孩子，水晶球都毫無動靜。村民們的熱情漸漸冷卻，變回了固有的敬畏和認命。仙緣，哪是那麽容易得的？
    王氏抱著林小草，原本也隻是來看熱鬧，此刻更不抱希望了。
    這時，村裏最富有的林老財家的孫子，一個七八歲、穿著細棉布衣服的胖小子，被推了上去。他爹娘一臉期盼。
    胖小子把手放上去。
    幾息之後，就在大家以為又要失敗時，那水晶球內，突然極其微弱地亮起了一點渾濁的、土黃色的光芒！
    “咦？”青袍仙師一直淡漠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細微的波動，雖然很快又恢複了平靜，“五靈根，土屬性為主，資質下下等。但……也算有緣。”
    他頓了頓，看向激動得快要暈過去的林老財一家：“可願隨我回山，踏入仙門？”
    “願意！願意！仙師！我們願意！”林老財一家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磕頭如搗蒜。
    周圍村民爆發出巨大的羨慕的驚呼聲。
    林小草在王氏懷裏，看得手心冒汗。這就是測試靈根？那水晶球裏的光，代表的就是修仙的資質？五靈根，下下等，也能被選中？
    仙師讓林老財一家起來站到一邊，目光掃過剩下寥寥無幾的孩子：“還有嗎？”
    王氏本來不打算上前，但林小草卻用力扯了扯她的衣服，眼睛亮得驚人，小聲卻堅定地說：“娘，我也要試！”
    王氏愣住了：“小草，咱……”
    “娘，我想試！”林小草堅持著。她必須知道！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這是了解自身處境的最佳機會！
    看著女兒異常認真的眼神，王氏鬼使神差地，抱著她走了過去。周圍村民的目光都聚焦過來，帶著些微的詫異和看笑話的意味。林家這麽窮，女兒剛病好，還能有仙緣？
    仙師的目光落在林小草蠟黃的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示意她把手放上去。
    林小草深吸一口氣，從王氏懷裏下來，伸出自己瘦小、卻因為緊張而有些顫抖的手，慢慢地、鄭重地按在了那冰涼的水晶球上。
    一秒，兩秒，三秒……
    水晶球毫無反應。
    巨大的失望瞬間攫住了林小草。沒有嗎？她也沒有嗎？難道她的特殊，僅限於能感應那些植物？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王氏也準備拉她離開的時候——
    異變陡生！
    那沉寂的水晶球內，突然之間，毫無征兆地爆發出強烈卻柔和的三色光芒！青翠的綠、蔚藍的水、沉褐的土，三色光芒交織在一起，清晰、明亮、穩定，將林小草的小臉映得一片夢幻！
    這光芒，遠比剛才那胖小子的渾濁黃光要璀璨、純粹得多！
    青袍仙師一直淡漠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明顯的驚訝之色，甚至忍不住上前一步，仔細盯著水晶球和三色光芒下的林小草：“這……水、木、土三靈根？屬性相生，如此純粹明亮？在這等窮鄉僻壤，竟有這等中上資質？！”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意外和驚喜。
    “中上資質？”林小草捕捉到了這個詞，心中瞬間被狂喜填滿！她有資質！而且似乎還不錯！
    周圍的村民徹底驚呆了，爆發出比剛才更響亮的驚呼和議論！
    “天爺！林家丫頭也有仙緣！”
    “三色光！比老財家孫子的亮多了！”
    “這……這真是麻雀飛上枝頭了？！”
    王氏更是徹底懵了，站在原地，張著嘴，看著那發光的水晶球和光芒中的女兒，仿佛在做夢，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是難以置信的狂喜，也是突如其來的無措。
    青袍仙師看著林小草，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堪稱和藹的笑容：“孩子，你叫什麽名字？可願隨我回山，拜入仙門，追求長生大道？”
    林小草強壓下心中的激動，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她仰起頭，看著仙師，用清晰的聲音回答：“我叫林晚。我願意！”
    “好！好！”仙師滿意地點點頭，“你且站到一旁。”
    他目光掃過再無適齡孩童的人群，宣布：“今日仙緣已定，就此……”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異變再起！
    那枚水晶球，在林小草的手離開之後，本該黯淡下去，此刻卻猛地劇烈閃爍起來！那青、藍、褐三色光芒瘋狂轉動，仿佛在壓製著什麽，而在那三色光芒之下，竟然隱隱約約、極其短暫地透射出其他顏色的光彩！
    金、赤、白……雖然隻是一閃而逝，瞬間就被三色光芒重新覆蓋，但確實出現了！
    青袍仙師的臉色猛地一變，眼中閃過一絲極度震驚和疑惑！他猛地看向林小草，目光變得銳利無比，仿佛要將她徹底看穿！
    林小草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和仙師淩厲的目光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心中剛剛升起的狂喜瞬間被不安取代。
    怎麽回事？那球怎麽了？
    仙師死死盯著水晶球，又盯著林小草，眉頭緊鎖，似乎在感知著什麽。片刻之後，水晶球恢複了平靜，隻剩下林小草之前引發的三色光芒緩緩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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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師臉上的震驚和疑惑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惋惜和釋然。他自言自語般低聲道：“原來是‘偽耀’現象……可惜了。還以為……罷了，三靈根已是難得。”
    他似乎用這個理由說服了自己，再次看向林小草時，目光恢複了之前的平和，隻是那份驚喜淡了不少：“無妨，隻是測靈球偶爾的波動。林小草，你資質不錯，三靈根，中上之資，可入我青木宗門下。”
    林小草心中驚疑不定。偽耀現象？那是什麽？剛才那一瞬間其他顏色的光是什麽？仙師似乎認為那是假象……但她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然而，此刻不容她多想。能進入仙門，已經是天大的幸運。
    她壓下心中的疑慮，乖巧地點頭：“是，仙師。”
    青袍仙師不再多言，對林老財家和林小草王氏）道：“給你們三日時間準備，處理俗務，三日後的清晨，在此地集合，過時不候。”
    說完，他不再理會激動感恩的眾人，身形一閃，竟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隻留下滿場驚歎的村民和兀自沉浸在巨大衝擊中的林小草與王氏。
    回家的路上，王氏抱著林小草，又哭又笑，腳步都是飄的。周圍的村民圍上來，說著各種羨慕恭維的話，語氣態度與往日截然不同。
    回到家中王氏說道：“小草，你怎麽跟仙師說你叫林晚呀？”
    “娘，你忘記了，小草是我小名，戶籍上寫的叫林晚呀！”
    “叫小草習慣了，差點忘記你大名了。”
    原主大名叫林晚，隻是叫習慣了小名，沒幾個人記得她的大名了。
    林小草伏在母親肩上，看著遠處起伏的山巒，心中卻不像表麵那麽平靜。
    測靈球最後的異常閃爍，仙師那瞬間銳利的眼神和後來的惋惜……像一根刺，紮在她心裏。
    三靈根？中上資質？
    真的……隻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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