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僵在藏劍閣的陰影裏，手裏那柄鏽劍燙得像剛從灶膛裏撈出來的鐵棍，扔也不是，攥著更難受。
    【喂喂喂？信號斷了？怎麽跟個木樁子似的？】腦海裏的聲音還在聒噪，甚至換了腔調裝模作樣，【o？anye？莫西莫西？你該不會是個啞巴吧？別啊！我等了幾百年就等來個啞巴宿主？老天爺你玩我呢！】
    “你才啞巴！”林小滿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又尖又細，還帶著沒散盡的驚嚇。她死死盯著手裏的劍，把聲音壓得像蚊子哼，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字，“你到底是什麽東西？妖、妖怪？”
    【妖怪？呸呸呸！沒長眼的丫頭！】那聲音瞬間炸毛，滿是被冒犯的憤慨，【看清楚了！我是劍！是斬過妖王、劈過邪祟的絕世靈劍！就是暫時...嗯...暫時低調了點，懂不懂什麽叫大隱隱於鏽？還有，我不是東西！呃不對，我是東西...也不對！都被你帶偏了！氣死我了！】
    林小滿：“......”太陽穴突突地跳，頭一次覺得自己這“五行偽靈根”的腦子，快要扛不住這破劍的精神攻擊。
    “小滿師妹？”門外傳來雲弈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時辰到了，選好便出來吧。”
    【哇！外麵這聲音好聽啊！是帥哥吧？快出去讓哥瞧瞧！】腦海裏的聲音瞬間切換成興奮模式，跟打了雞血似的。
    林小滿一個趔趄，差點被這口無遮攔的話驚得摔個跟頭。她深吸三口氣，把狂跳的心髒按回原位——現在不是跟這破劍掰扯的時候，先出去再說。她硬著頭皮挪步，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蹭出了藏劍閣。
    門外的陽光晃得人眼暈，雲弈依舊站得筆直，像棵迎著風的青鬆。他的目光落在林小滿手裏的鏽劍上時，清冷的眼眸裏極快地閃過一絲訝異，快得像錯覺，隨即又恢複了波瀾不驚的平靜。
    “選好了？”他確認道，語氣沒什麽起伏。
    林小滿點點頭，把劍往身後藏了藏——實在沒勇氣說這是自己從牆角隨手撿的“燒火棍”。
    雲弈沒多問，隻微微頷首：“既是你的選擇，便好生待它。隨我來，師尊要見你。”
    【嘖嘖嘖，這小哥長得是真俊，就是太冷了，跟塊冰坨子似的。丫頭你眼光可以啊，專挑這種反差款？】腦海裏的點評還在繼續，跟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街坊。
    林小滿嘴角抽得快抽筋了，強忍著把劍扔出去的衝動，低著頭跟在雲弈身後，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藏劍峰比林小滿想象的要...寒酸。沿著蜿蜒的山路走了約莫一炷香，半山腰的平地上終於冒出幾間竹屋，旁邊還有幾畦菜地，綠油油的青菜長得正好，菜地邊甚至搭了個雞窩，幾隻蘆花雞正刨著土找食。若不是遠處雲霧繞著山尖、青峰疊著青峰，她幾乎要以為自己回了青石鎮的農家小院，哪像修仙宗門的山頭？
    雲弈在最中間那間竹廬前停下，抬手輕叩門板，恭敬道：“師尊，林小滿帶到。”
    “進來吧。”醉塵真人慵懶的聲音從裏麵飄出來，還帶著點酒氣。
    雲弈示意林小滿自己進去，轉身就走——看那樣子，像是還有其他事要忙，半點不想多待。
    林小滿捏著衣角，忐忑地推開竹門。屋裏飄著清冽的酒香，醉塵真人正歪坐在蒲團上，一手托著酒葫蘆，一手揉著太陽穴，臉上泛著酒後的紅暈。
    “弟、弟子林小滿，拜見峰主。”她連忙躬身行禮，腰彎得快貼到膝蓋。
    “嗝...免禮免禮。”醉塵真人放下酒葫蘆，打了個酒嗝，笑眯眯地打量她，目光在她手裏的鏽劍上繞了一圈，眼裏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選了這把？”
    “是...”林小滿心虛地低下頭，手指摳著劍鞘上的鏽跡。
    【這老頭誰啊？穿得邋裏邋遢的，眼神倒挺賊，不會是個老狐狸吧？】腦海裏的聲音又響了，這次壓低了點，像是怕被聽見。
    林小滿冷汗都快下來了，手心攥得發緊，生怕這破劍的話被真人聽了去——要是被當成養妖的，她怕是要被直接逐出師門。
    幸好，醉塵真人像是沒察覺，隻嗬嗬一笑：“緣法這東西，妙得很。既選了，便是你的機緣。從今日起，你就是我藏劍峰的雜役弟子了。”他頓了頓，似乎在想該給她安排點啥，然後隨手往門外一指，“我藏劍峰沒那麽多規矩，平日裏也清閑。你就負責掃掃院子、喂喂雞，再幫我照看後山那片池塘就行。至於修煉...你自己看著來，有不懂的問雲弈，或者問我也行...不過我多半在喝酒，哈哈。”
    林小滿聽得愣住了。掃院子？喂雞？看池塘？這哪是修仙弟子的日常，分明是她夢寐以求的躺平生活！要是忽略腦子裏那個吵死人的家夥，這藏劍峰簡直是為她量身打造的天堂！
    “多、多謝峰主！”她連忙應下，聲音都亮了幾分。
    “嗯，雲弈應該帶你看過住處了，就在那邊那間小竹屋。”醉塵真人又指了指窗外，“缺什麽就自己去宗門庫房領...算了，庫房裏也沒什麽好東西，湊合用吧。沒事別來吵我喝酒，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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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他又抱起酒葫蘆，眯起眼睛，一副“別打擾我喝酒”的送客模樣。
    林小滿再次行禮，輕手輕腳地退出竹廬。站在院子裏，看著遠處的山、近處的雞，還有手裏這把糟心的劍，她的心情像被風吹皺的池水——一半是終於能躺平的竊喜，一半是被話癆劍纏上的愁。
    【喂喂，發什麽呆呢？快給哥講講！這山頭誰是老大？剛才那老頭靠譜不？那個冰坨子小哥呢？他是不是你師兄？】劍靈又開始催命似的提問，跟個好奇寶寶。
    “閉嘴！”林小滿忍無可忍，壓低聲音吼了一句，“你再吵，我就把你扔回藏劍閣的角落吃灰！”
    【嘿！你這弱雞宿主還敢威脅我？】劍靈的聲音拔高了八度，滿是不服氣，【信不信我...我...我晚上在你腦子裏唱一宿歌！】它想了半天，也沒想出更有威懾力的招，隻能放這種不痛不癢的狠話。
    林小滿：“......”她是真的想哭了。
    正鬧著，雲弈去而複返，手裏拿著兩套灰色的雜役服飾，還有一本薄薄的藍皮小冊子。
    “林師妹，這是你的衣物和入門心法《引氣訣》。”他把東西遞過來，語氣依舊平淡，“藏劍峰人少，除了師尊和我，還有兩位師兄在外曆練，如今常住的隻有我們三人。師尊安排的事，你照做便是。修煉的事，你自行領悟，若有急事，可去前山劍坪尋我。”
    話說完，他轉身就走，腳步沒半點停頓，仿佛多待一秒都是浪費時間。
    林小滿抱著衣物和冊子，看著雲弈的背影消失在山路拐角，長長地歎了口氣——看來這位師兄是指望不上了。她抱著東西，挪到自己的小竹屋前，推開門一看：屋裏陳設簡單，一床一桌一椅，竹牆擦得幹幹淨淨，連灰塵都沒多少，倒還算舒心。
    她把東西放在桌上，一屁股坐在床上，盯著床頭的鏽劍，有氣無力地問：“你到底...是什麽來頭？”
    【終於肯好好跟我說話了？】劍靈的聲音瞬間得意起來，【聽好了！本大爺乃上古...呃...某個厲害時期的絕世神劍！當年斬妖除魔，那叫一個威風！隻是後來出了點小意外，力量被封了，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被扔在那個破閣樓上積灰...直到你出現！】
    “說人話。”林小滿毫不留情地拆台。
    【...好吧，我記不太清了。】劍靈的語氣瞬間垮了，像被紮破的氣球，【我的記憶缺了好多碎片，隻知道自己以前很厲害，然後一覺醒來就在藏劍閣了。不過你放心，有我在，以後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林小滿扶著額頭，算是看明白了——這劍靈不僅話多，還不靠譜。
    她拿起那本《引氣訣》，翻開第一頁，上麵寫著“引天地靈氣，入己身丹田”。她按照書上說的，盤膝坐好，閉上眼睛，努力去感受所謂的“天地靈氣”。
    【錯了錯了！沉丹田是沉下腹，不是沉肚子！你是想練出啤酒肚嗎？】
    【哎喲喂，這靈氣吸得跟蝸牛爬似的，你能不能用點勁？】
    【左邊！左邊那縷靈氣濃！快抓它！對...哎，又跑偏了！】
    劍靈在她腦子裏實時“指導”，吵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根本靜不下心。
    “你給我安靜點！”林小滿猛地睜開眼，氣得想把劍扔出去。
    【哼！不識好劍心！我這是幫你！就你這破資質，沒有我，練到猴年馬月都引氣入體不了！】劍靈理直氣壯，半點不覺得自己吵。
    林小滿氣得牙癢癢，卻又沒法反駁——她確實感覺靈氣在體內亂竄，像條不聽話的小蛇，根本抓不住。
    折騰了大半個時辰，別說引氣入體了，連靈氣的邊都沒摸透。肚子倒是餓得咕咕叫，她隻能拿出娘親準備的烙餅，就著屋裏的涼水，啃得滿臉麵粉。
    【嘖嘖，你們這山頭也太摳了吧？雜役弟子就吃這個？連點油星都沒有！想當年我跟過的宿主，哪個不是天天靈丹妙藥伺候著...】劍靈又開始憶往昔，語氣裏滿是嫌棄。
    林小滿麻木地啃著餅，已經懶得理它了——跟這破劍置氣，純屬給自己找罪受。
    接下來的幾天，林小滿過上了“充實”的雜役生活：早上起來掃院子，掃到一半被劍靈指揮“左邊落葉沒掃幹淨”；上午去喂雞，剛把米撒下去，劍靈又喊“那隻禿毛雞搶食！快管管”；下午去後山池塘邊發呆，劍靈還在旁邊攛掇“池塘裏有魚！抓兩條烤了吃”；好不容易想打坐修煉，劍靈又在腦子裏吵“你怎麽又打瞌睡？快起來練！”
    林小滿覺得自己快要神經衰弱了，無比懷念在青石鎮躺平的安靜日子——至少那時候沒人在她腦子裏嘰嘰喳喳。
    這天下午，她正拿著掃帚有一下沒一下地掃院子，劍靈還在點評她的掃地姿勢“不夠優雅，沒有仙門弟子的範兒”，忽然，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小丫頭，你這掃地的功夫，倒比修煉的天賦‘出色’幾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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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小滿嚇了一跳，手裏的掃帚差點掉在地上。抬頭一看，醉塵真人不知何時站在竹廬門口，倚著門框，手裏捏著酒葫蘆，笑眯眯地看著她，眼裏滿是戲謔。
    “峰、峰主！”她連忙站直身子，手忙腳亂地把掃帚背到身後。
    【哦喲，老狐狸來了！】劍靈的聲音也響了起來，這次難得收斂了點，【這老頭有點不簡單，我居然看不透他的修為...】
    醉塵真人的目光似有意似無意地掃過屋門口的鏽劍，然後慢悠悠地走到院子裏的石凳上坐下，拿起酒葫蘆抿了一口。
    “來了幾日，住得還習慣？”他問道，語氣很隨意，像拉家常。
    “習慣...習慣...”林小滿硬著頭皮回答，總不能說“不習慣，因為我的劍太吵了”吧？
    “《引氣訣》練得怎麽樣了？”醉塵真人又問，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點探究。
    “還...還沒什麽進展...”林小滿羞愧地低下頭，手指摳著衣角——來了這麽久，連引氣入體都沒做到，說出去都丟人。
    “哦？”醉塵真人挑了挑眉，晃了晃酒葫蘆，慢悠悠道，“我看你不是沒進展，是心思太雜，靜不下來吧。”
    林小滿心裏咯噔一下——難道峰主看出來了？她緊張得手心都冒了汗，連呼吸都放輕了。
    可醉塵真人沒再追問，反而笑了笑：“修煉這東西，急不來。尤其是引氣入體，心境比天賦更重要。有時候，順著性子來，反而能成。”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身上的酒氣散了些：“對了，明日清晨，宗門有早課，在內門演武場，新入門的弟子都得去。你也去聽聽吧，說不定能有點啟發。”
    說完，他晃悠著回了竹廬，留下林小滿一個人站在院子裏發愣。
    宗門早課？她一個雜役弟子也要去？
    【早課？是不是有很多人？】劍靈瞬間來了精神，在她腦子裏歡呼，【好好好！快去快去！悶在這破山頭快無聊死了！正好去開開眼界，說不定還能碰到那個冰坨子小哥！】
    林小滿握著掃帚，看著醉塵真人緊閉的竹門，心裏莫名地發慌。峰主剛才那話，是不是意有所指？明天去演武場，那麽多人，這破劍要是在她腦子裏瞎嚷嚷...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點微薄的靈氣還沒頭發絲粗。帶著這麽個話癆劍去人多的地方，怕是要出洋相。
    林小滿歎了口氣，第一次覺得——躺平的日子，好像也沒那麽好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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