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宗外門弟子的居所簡陋得很，木床邊角磨得發亮，窗紙還破了個小窟窿。林小滿盤膝坐在床沿，膝頭橫放著柄靈劍——劍身暗沉，連像樣的花紋都沒有，任誰看了都會以為是柄再普通不過的凡鐵劍。
    “我說你能不能專心點？”腦海裏突然炸起劍靈的聲音，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急躁，“方才那絲劍意都快引出來了，又被你腦子裏的雜七雜八嚇跑！”
    林小滿撇撇嘴，眼睫顫了顫，睜開道細縫：“這能怪我嗎？你好好的突然說‘血月當空，萬劍悲鳴’，那場景聽著就滲人，我能不慌嗎？”
    “那是劍靈傳承裏的要緊片段！”劍靈的聲音拔高了些，又忽然沉下去，“要不是我察覺到股熟悉的邪性氣息在靠近，才懶得跟你廢話。”
    林小滿瞬間坐直了身子。這劍靈平時愛吹牛、話還多，但每次預警都準得嚇人。她指尖輕輕碰了碰劍柄：“什麽氣息？”
    劍靈沉默了好一會兒，像是在仔細辨認：“說不準……跟當年引發那場大災的力量有點像，但弱得多，像顆沒發芽的毒種子。”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輕輕的叩門聲，三下，不輕不重，帶著點猶豫。
    “小滿師妹，在嗎？”是趙靈兒的聲音，往日裏總是脆生生的，今天卻裹著層化不開的緊張。
    林小滿趕緊把靈劍攏到身後的布包裏，起身開門。趙靈兒站在門外，鵝黃色的裙角沾了點泥，往日裏總帶著笑的臉蛋，此刻皺著眉，眼底還有淡淡的青黑。
    “靈兒師姐，怎麽了？”林小滿側身讓她進來，順手掩上了門。
    趙靈兒剛進屋就往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你聽說沒？昨晚又有兩個外門弟子在後山不見了，這是這個月第三起了！”
    林小滿的眉也擰了起來：“執法堂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趙靈兒撇了撇嘴，語氣裏滿是不滿，“又是‘疑似私自離宗’那套話。可李師弟前天才跟我說，他攢夠了貢獻點，就等著換那本《青鋒劍譜》呢，怎麽會突然走？”
    林小滿心裏一動，想起劍靈剛才的話：“失蹤的弟子有啥共同點沒？”
    趙靈兒歪著頭想了想，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都是近三年入門的，天賦不算頂尖，但都踏實，平時不怎麽顯眼……”她突然湊近林小滿，聲音壓得更低，“而且我聽人說，他們失蹤前都去聽過新來的講法長老的課。”
    “新來的講法長老？”林小滿愣了愣。一個月前宗門確實來了位叫玄冥子的長老，專給外門弟子講基礎劍理。她去過一次，那長老穿著灰道袍，說話溫溫和和的，講的內容也淺顯易懂，不少弟子都愛聽。
    “就是那個總笑盈盈的玄冥長老啊！”趙靈兒急著補充，“現在私下裏都傳，說沾過他的弟子都會倒黴……”
    “哪有這麽玄乎？”林小滿失笑，心裏卻悄悄記下了這個名字。劍靈在她腦海裏輕哼了一聲，像是有話要說，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送走趙靈兒，林小滿鎖好門，把靈劍從布包裏取出來放在桌上。
    “剛才你想說什麽？”她指尖敲了敲劍柄。
    劍靈的聲音少了往日的輕佻，多了幾分嚴肅：“那個玄冥子，我聽過他講法時的氣息。表麵看著一身正氣，內裏卻藏著股極淡的陰冷，要不是我感知敏銳，根本發現不了。”
    “你是說……他跟弟子失蹤有關？”林小滿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位宗門長老，怎麽會對普通外門弟子下手？
    “不敢確定，但他那點陰冷氣，跟我記憶裏的災厄之力是同源的。”劍靈的語氣帶著警告，“你離他遠點，以你現在的修為，連他一根手指頭都扛不住。”
    林小滿還想再問，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砰砰砰”，比剛才趙靈兒的急多了。
    “林師妹，快開門！出大事了！”是個陌生的男聲，帶著明顯的慌亂。
    林小滿沒立刻開門，隔著門問：“哪位？有什麽事？”
    “我是執法堂的王猛！”門外的人急聲道，“你朋友趙靈兒下山的時候突然暈倒了，已經送藥堂了，情況不太好！”
    “什麽？”林小滿腦子一懵，趕緊拉開了門。門外站著個矮胖的弟子，穿著執法堂標誌性的青灰色製服，額頭上還冒著汗，一臉焦急。
    “怎麽會這樣？靈兒師姐剛才還好好的！”林小滿抓過桌上的布包，就要往外衝。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就知道是巡山弟子發現的！”王猛伸手攔了她一下，“快跟我走，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林小滿跟著他往外跑，剛轉過兩個拐角，心裏突然咯噔一下。執法堂弟子向來隻管巡查、執法，這種通知弟子的事，一般都是雜役弟子來做，怎麽會是王猛親自來？
    她放慢了腳步，裝作擔心的樣子問：“王師兄，是哪位巡山弟子發現靈兒師姐的？當時還有別人在嗎？”
    王猛頭也不回，腳步沒停：“具體是誰我也不知道，到了藥堂就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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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小滿的疑慮更重了。巡山弟子都有固定的巡邏範圍，趙靈兒要回自家，走的是東邊的小路，根本不在巡山路線上。
    就在這時，劍靈突然在她腦海裏尖叫起來：“小心！他身上有那股邪性氣息！”
    幾乎是同時，林小滿感覺到前麵的王猛周身的氣息變了——剛才還是平和的弟子氣，此刻卻裹上了層陰冷的黑霧，像塊浸了毒的冰。
    他們正走在一條僻靜的竹林小路，兩邊的竹子長得密，陽光都透不進來，連個路過的弟子都沒有。
    林小滿猛地停住腳步，手按在布包上的劍柄上：“你不是執法堂的人！你是誰？”
    “王猛”緩緩轉過身，臉上的焦急早沒了，換成了種詭異的笑，嘴角咧得有些誇張：“小姑娘倒是機靈，可惜發現得太晚了。”
    他雙手快速結印，嘴裏念念有詞。林小滿隻覺得周圍的空氣突然變重了，竹林裏無聲地湧出大片白霧，不到片刻就把視線遮得嚴嚴實實，連眼前的人影都看不清楚。她想抬手，卻像被灌了鉛似的，沉得厲害。
    “是簡易困陣！”劍靈急聲道，“用我教你的‘清風拂柳’，刺他左後方三尺的位置，那是陣眼！”
    林小滿不敢猶豫，靈力順著手臂灌進劍柄，手腕輕輕一揚，劍尖帶著股柔勁，直刺劍靈說的方向。劍尖剛碰到那處空氣，周圍的白霧就晃了晃，身上的重壓也輕了些。
    “哦？還能看破陣眼？”假王猛的聲音裏帶著點驚訝，隨即又冷笑起來，“可惜修為太弱，沒用！”
    他袖子一甩，一道黑芒“咻”地射向林小滿的咽喉，速度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還帶著股刺骨的寒意，像是能凍住人的氣血。
    “往左躲！回劍格擋！用‘鐵鎖橫江’！”劍靈的聲音快得像炸雷。
    林小滿憑著本能往左邊撲，同時反手揮劍。“叮”的一聲脆響，黑芒撞在劍身上，一股陰冷的力量順著劍身傳過來，震得她虎口劇痛，連退三步才站穩，胳膊都麻了。
    “不錯嘛，小小外門弟子還有這反應。”假王猛的眼睛裏閃過絲狠厲，“看來更不能留你了！”
    他雙手連揮，七八道黑芒同時射出來，前後左右都封死了，根本沒給林小滿躲閃的餘地。
    “完了完了！這廝至少是築基後期！”劍靈急得大叫，“拚了！用‘鹹魚突刺’！”
    “那不是你瞎編的招式嗎？”林小滿在心裏吐槽，手腳卻沒停。
    “少廢話！氣沉丹田，想著跟他同歸於盡！”
    林小滿咬了咬牙，把全身的靈力都聚到劍尖上，不管不顧地往前刺。這一劍沒什麽章法，卻帶著股破釜沉舟的狠勁，連空氣都被刺得“嗡嗡”響。
    奇妙的事發生了——劍尖突然迸發出道耀眼的白光，像小太陽似的。那些黑芒一碰到白光，就跟冰雪遇了熱水似的，瞬間化了。白光沒停，直撲假王猛的臉。
    “什麽？”假王猛臉色大變，慌忙往後躲，可還是慢了點，白光擦過他的左肩。隻聽“滋啦”一聲，他的左肩冒起黑煙，還帶著股焦臭味。
    林小滿哪敢耽擱，轉身就往竹林外跑，劍靈在她腦子裏喊“趁他病要他命”，她也沒空管了——築基後期的修士，就算受了傷，也不是她能對付的。
    她一口氣跑出竹林，衝到主道上，看到來往的弟子才敢停下來，扶著棵樹大口喘氣，後背的衣服早就被冷汗浸透了。身後傳來假王猛憤怒的吼聲，卻沒敢追出來。
    林小滿回頭看了看，竹林裏的白霧已經散了，空無一人，剛才的一切像場噩夢。
    “瞧你這點出息！”劍靈的聲音裏滿是恨鐵不成鋼，“剛才明明能反殺的！”
    “那是築基後期！我能跑出來就不錯了！”林小滿在心裏回懟，聲音還在發顫。
    緩過勁來，她突然想起趙靈兒：“糟了！靈兒師姐會不會真出事了？”
    她拔腿就往趙靈兒的住處跑，心裏亂糟糟的——那人要是衝自己來的，為什麽要冒充趙靈兒出事？難道隻是為了把自己引出來？
    跑到趙靈兒的住處，林小滿愣了——院門口圍了不少弟子，嘰嘰喳喳的。她擠進去一看，趙靈兒正站在院裏，手裏拿著個籃子，跟幾個女弟子說著話，臉上還帶著笑。
    “靈兒師姐！你沒事？”林小滿又驚又喜，快步走過去。
    趙靈兒看到她，愣了愣：“小滿？我能有什麽事？倒是你，怎麽臉色這麽白，還滿頭汗？”
    林小滿這才明白，自己中了調虎離山計。她勉強笑了笑：“沒什麽，剛才修煉的時候走了點岔子。”
    等圍觀的弟子散了，林小滿拉著趙靈兒進了屋，把剛才的遭遇說了一遍，隻隱去了劍靈的部分，隻說自己碰巧識破了陷阱。
    趙靈兒聽得臉色發白，手都有點抖：“居然有人敢在宗裏對弟子下手！我們得告訴執法堂啊！”
    林小滿搖了搖頭：“我們沒證據，就憑我一句話，執法堂會信嗎？而且那人還能冒充執法堂弟子，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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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說完，但趙靈兒已經懂了——執法堂裏可能有內鬼。
    “那怎麽辦？”趙靈兒急得眼圈都紅了，“總不能看著更多人出事吧？”
    林小滿沉默了一會兒，拍了拍她的手：“現在敵暗我明，隻能先小心點。師姐你也別單獨出門，有事先找我。”
    離開趙靈兒的住處，林小滿慢慢往回走，心裏沉甸甸的。
    “那小丫頭身上有追蹤印記。”劍靈突然開口。
    林小滿腳步一頓：“什麽印記？”
    “很淡，應該是剛才跟你說話的時候被種下的。”劍靈的聲音裏帶著點玩味，“看來他們沒打算放過你，想通過那丫頭找你。”
    林小滿的後背冒起股涼氣：“能去掉嗎？”
    “能是能，但會打草驚蛇。”劍靈笑了笑，“不如將計就計，釣釣幕後的人？”
    “太危險了！”林小滿想都沒想就拒絕。
    “等他們準備周全了再來抓你，就不危險了？”劍靈反駁道，“聽我的，咱們這麽辦……”
    回到自己的住處，林小滿坐立不安。劍靈的計劃太大膽，可眼下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等到夜幕降臨，林小滿按照計劃，悄悄往後山的小亭走。月光灑在小路上，把影子拉得長長的，周圍靜得隻能聽到蟲鳴和風吹樹葉的聲音。
    趙靈兒已經在亭子裏等了，看到她來，趕緊迎上去：“小滿，這麽晚叫我來，是不是有線索了？”
    林小滿按照劍靈教的說：“師姐，我白天可能沒看清楚，那個冒充王猛的人，腰間好像掛著塊玉佩，青綠色的，上麵刻著個‘玄’字……”她一邊說，一邊留意著周圍的動靜，手緊緊攥著劍柄。
    “標記動了！有人往這邊來，速度很快！”劍靈在腦海裏提醒。
    突然，一陣怪風刮過，亭子周圍的樹葉“嘩嘩”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暗處窺探。林小滿猛地轉頭，隻見三丈外的樹下，站著個黑衣人，穿著青雲宗弟子的衣服，臉上蒙著塊黑布，隻露出雙冷冰冰的眼睛。
    “等你很久了。”黑衣人的聲音沙啞，跟白天的假王猛完全不一樣。
    林小滿的心沉了下去：“你是誰？為什麽總盯著我？”
    黑衣人低笑了一聲，聲音裏滿是惡意：“你不該存在。那把劍也不該在你手裏，交出來，我還能給你留個全屍。”
    林小滿握緊了劍柄，故意裝傻：“什麽劍？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別裝了。”黑衣人一步步逼近，腳步輕得像貓，“今天就讓你看看，什麽叫真正的劍道。”
    他抬手，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像柄無形的劍。一道灰蒙蒙的劍氣射出來，看著平平無奇，卻帶著股讓人喘不過氣的壓力，直撲林小滿的胸口。
    “小心！是寂滅劍意！”劍靈的聲音帶著驚惶，“用‘星移鬥轉’，刺他膻中穴！”
    林小滿趕緊揮劍格擋，劍氣撞在劍身上，一股陰冷的力量順著手臂往身體裏鑽，震得她氣血翻湧，喉嚨裏都有點發甜。她咬著牙，忍著疼，劍尖往黑衣人胸前的膻中穴刺去。
    黑衣人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能接下這一劍，還能反擊。他變指為掌，一掌拍在劍身上。
    “砰”的一聲，林小滿隻覺得手裏傳來股巨力，靈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她自己也被震得往後退，後背重重撞在亭子的柱子上，疼得她眼淚都快出來了。
    “就這點本事？”黑衣人嗤笑一聲，又往前逼近了一步。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的聲音從竹林裏傳出來，像塊冰落在地上，脆生生的：“欺負一個外門弟子，算什麽本事？”
    林小滿抬頭一看，月光下，墨塵穿著身白衣，緩緩從竹林裏走出來。他身姿挺拔，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卻冷得像霜，掃過黑衣人的時候，帶著股懾人的氣勢。
    “寂滅劍意？”墨塵的目光定在黑衣人身上，“你是玄冥一脈的人？”
    黑衣人渾身一震，顯然沒料到會遇到墨塵。他連猶豫都沒猶豫，轉身就往竹林裏跑，速度快得像道影子。
    墨塵沒去追，走到林小滿身邊，低頭看了看她：“受傷了？”
    林小滿搖了搖頭，撿起地上的靈劍，心裏還在發慌：“多謝大師兄相救。你怎麽會在這裏？”
    墨塵沒回答她的話，目光望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眉頭微蹙：“玄冥一脈百年前就滅了，怎麽會重現青雲宗？”
    他彎腰，撿起林小滿掉在地上的靈劍，遞還給她的時候，手指碰到劍柄，突然頓了一下。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著林小滿：“這劍……你從哪來的？”
    林小滿心裏一緊，剛想說話，劍靈突然在她腦海裏尖叫：“小心！更強的來了！”
    幾乎是同時，一股龐大的威壓從天而降，像塊巨石壓在心頭，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響起來：“深夜在此喧嘩，成何體統？”
    林小滿抬頭一看，玄冥子長老不知何時飄在半空中，灰道袍在月光下輕輕飄著，臉上依舊帶著那溫和的笑，可那雙眼睛裏，卻沒什麽溫度。
    墨塵不動聲色地往林小滿身前站了站，擋住了她，對著玄冥子行了一禮：“啟稟長老，方才發現可疑之人潛入後山，弟子正追查，可惜讓他跑了。”
    “哦？”玄冥子緩緩落地，目光掃過亭子四周，像是在找什麽，“看清是什麽人了嗎？”
    “弟子無能，沒看清。”墨塵的聲音很平靜，“但那人施展的，像是失傳的寂滅劍意。”
    玄冥子臉上的笑沒變，語氣卻淡了些：“寂滅劍意？那可是魔道的東西。墨師侄，你沒看錯？”
    墨塵抬眼，直視著玄冥子：“弟子不敢妄言。”
    玄冥子點了點頭，突然轉頭看向林小滿，笑容裏多了點“關切”：“這位弟子看著像是受了驚，要不要老夫給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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