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碎，跪下。”
    四個字不似怒吼，也非咆哮，卻如四記無形驚雷，在死寂的劍骸林地上空炸響。聲音出自林小滿之口，卻裹著與她平日鹹魚模樣截然不同的蒼老與漠然，像是跨越萬古的帝王在宣讀判詞。
    陳師兄、石猛與蘇小小三人隻覺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竄天靈蓋，渾身汗毛倒豎。他們望著林小滿單薄的背影，此刻那身影竟似與深淵暗影融為一體，散發出的威壓讓靈魂都忍不住戰栗。
    更令人驚駭的景象，接踵而至。
    話音落時，那尊如山嶽般龐大、怨氣滔天的劍魘，前衝的勢頭驟然僵住！劍格上那團扭曲嘶鳴的暗影，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狠狠攥住，尖嘯瞬間變得淒厲，還摻著藏不住的恐懼。劍柄上纏繞的暗紅“血管”藤蔓瘋狂甩動、抽打地麵，卻怎麽也掙不開那股無形的束縛。
    “哢嚓……哢嚓……”
    牙酸的碎裂聲從劍魘軀體傳來，它那由萬千殘劍怨念凝聚的身軀劇烈震顫，暗紅鏽跡簌簌剝落，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黑暗。拖在地上的劍尖似承受著萬鈞之力，竟一寸寸向下彎曲，將下方成片的殘劍碾得粉碎——它竟真的在那股無形威壓下，慢慢呈現出跪伏的姿態！
    “言……言出法隨？”蘇小小俏臉煞白，聲音發顫，小手緊緊攥著裙擺。她專精丹道，雖懂些基礎防身術，卻從未見過這般超出劍道常理的景象。
    陳師兄死死攥著長劍，指節泛白，目光緊鎖林小滿的背影，難以置信中藏著深深的忌憚。他比蘇小小見多識廣，自然清楚這絕非什麽言出法隨的大神通，而是源自生命本質的位格壓製——是上位者對下位螻蟻的天然震懾。可林小滿隻是個入門不久的師妹，怎會有這般恐怖的位格？
    石猛更是瞪大了眼睛，憋了半天爆了句粗口：“俺滴個親娘嘞！小師妹這是……藏了啥大本事啊？！”
    可身處風暴中心的林小滿，此刻卻是有苦說不出。
    在外人眼裏，她一言喝退劍魘，威風無兩；隻有她自己知道，剛才那四個字幾乎抽幹了她體內僅存的靈力。四肢百骸傳來虛脫般的酸軟，丹田氣海空空如也，連抬手的力氣都快沒了。
    更要命的是，腦海裏劍靈的聲音也變得急促虛弱，沒了方才的睥睨之氣：“快！小丫頭，趁它被本座殘存劍魄唬住，趕緊動手！本座剛醒，力量連萬分之一都沒恢複，撐……撐不了多久！”
    林小滿心裏瞬間炸了——合著您老人家剛才是裝腔作勢？還用她的靈力當本錢！
    她瞬間理清局勢：劍靈靠殘存餘威暫時震懾了劍魘，可這怪物本就由混亂怨念凝聚，一旦反應過來對方外強中幹，必定會發起更瘋狂的反撲。眼下必須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
    “陳師兄！石師兄！小小！”林小滿強提一口氣，聲音沙啞卻異常果斷，“攻它劍格上的暗影！那是核心！快！”
    她沒法暴露劍靈的存在，隻能用最直接的方式指揮。
    陳師兄率先回過神，常年曆練的戰鬥本能讓他壓下滿心疑惑，立刻行動。他眼中精光暴漲，長劍嗡鳴出鞘，身形隨劍光掠出，化作一道淩厲流光，直刺劍魘劍格上的暗影核心！
    “撼地拳！”石猛雖驚不亂，怒吼一聲，全身肌肉虯結如鋼，土黃色靈力聚於右拳，狠狠砸向地麵。“轟隆”一聲，土浪如地龍翻身，順著地麵猛撞劍魘基座，想打亂它的平衡。
    蘇小小也不含糊，纖手連揚，數顆顏色各異的丹藥飛射而出，落地即爆，化作五彩毒霧縈繞在劍魘周身——不是硬攻，而是幹擾它的感知，腐蝕它的怨念軀體。
    三人攻勢齊至，可劍魘終究是怨念與強大劍靈殘骸的集合體，即便被震懾，本能反抗依舊凶悍。
    “嗷——！”
    暗影發出狂暴咆哮，濃黑怨氣如潮水般湧出，瞬間衝散毒霧。巨大的劍身猛地一震，硬扛下土浪衝擊，隻是微微晃了晃；緊接著，劍身迸發無數斷劍虛影，如暴雨般射向陳師兄！
    陳師兄劍光急舞，織成光幕格擋，“叮叮當當”的脆響不絕於耳，雖攔下大部分虛影，身形卻被阻在半途。三人的攻擊，竟沒能真正傷到劍魘核心！
    經此一鬧，劍魘混亂的意識反倒清醒了幾分，察覺到那股令它恐懼的威壓正在飛速衰退。劍格上的暗影翻騰得愈發劇烈，猩紅光芒再度暴漲，滿是被戲弄後的暴怒！
    “不好！它要掙脫了！”陳師兄臉色大變，急聲提醒。
    林小滿心也沉了下去——她能感覺到，腰間古劍的震顫在減弱，灼熱戰意如退潮般消散，隻剩深沉的疲憊；劍靈的氣息微弱得幾乎感應不到。
    完了，裝逼過頭要出事了！
    千鈞一發之際，林小滿的目光掃過劍魘布滿暗紅鏽跡的劍身。借著劍心通明的天賦，在它怨氣噴發最盛、軀體劇烈震顫的瞬間，她隱約捕捉到：暗紅鏽跡下，靠近劍脊的位置，有一道極細的淡金紋路，幾乎與周遭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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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紋路古老玄奧，與劍魘的汙穢暴戾格格不入，反倒透著一絲純粹堅韌的靈性！
    林小滿心頭電光石火般閃過念頭：這劍魘並非渾然一體！暗影是怨念核心，可承載它的巨劍殘骸，說不定是某位強者的本命靈劍！這淡金紋路，或許是劍原本的靈絡或劍印，是它沒被怨念徹底吞噬的破綻！
    沒有猶豫的時間了！
    “陳師兄！攻它劍身中段！暗鏽底下的淡金紋路！”林小滿用盡最後力氣嘶喊，同時本能地將體內剛恢複的一絲靈力，混著“破妄”“指引”的意念，灌注進古劍，朝著那道紋路虛虛一引。
    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何要這麽做，這隻是絕境中劍心通明賦予她的直覺。
    “嗡——！”
    古劍發出一聲極輕卻異常清越的鳴響，不像劍魘嘶鳴那般汙濁，反倒如破雲月光，雖微弱卻極具穿透力。
    沒有劍氣，沒有光芒，可這聲劍鳴落下的刹那，狂暴掙紮的劍魘猛地僵住！
    劍格上的暗影發出極致痛苦的尖嘯，比剛才的恐懼更甚——這聲劍鳴，竟比威壓嗬斥更致命！
    陳師兄雖不解緣由，卻對林小滿的“直覺”信了大半。他立刻變招，舍棄花哨劍式，將所有靈力聚於劍尖，身劍合一化作一道凝練流光，精準刺向林小滿所指的淡金紋路！
    “噗——！”
    悶響如刺破腐朽皮革，沒有驚天爆炸，也無絢爛光影。
    劍尖精準點在淡金紋路上。
    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
    劍魘龐大的軀體劇烈抽搐，暗影發出不甘的哀鳴，漸漸衰弱。淡金紋路如導火索般亮起，純淨金光迅速蔓延，所過之處，暗紅鏽跡飛速消融剝落，劍柄上的藤蔓寸寸斷裂成灰。劍格上的暗影在金光淨化下，發出最後一聲絕望嘶吼，最終如冰雪遇日，徹底消散。
    “轟隆——！”
    沒了怨念支撐，巨劍殘骸再也撐不住，轟然砸落在劍骸堆中，激起漫天塵埃。褪去汙穢後，它雖依舊殘破，卻隻剩古樸蒼涼，淡金紋路閃爍幾下，便徹底黯淡，似完成了最後的使命。
    塵埃緩緩落定，劍骸林地恢複死寂，壓迫感卻已消失無蹤。
    劫後餘生的四人站在原地，大口喘著氣，麵麵相覷，眼裏滿是後怕與茫然。
    石猛一屁股坐在殘劍上，抹著額頭冷汗：“奶奶的……這趟真是九死一生，差點就埋在這兒了！”
    蘇小小快步扶住搖搖欲墜的林小滿，滿臉關切：“小滿姐，你怎麽樣？臉色好差！剛才你也太厲害了吧！”
    林小滿蒼白著臉搖頭，連說話的力氣都快耗盡。她看著手中恢複平靜的古劍，心裏五味雜陳——這劍靈前輩，真是把她坑慘了。
    陳師兄走到倒塌的巨劍旁仔細查看，眉頭緊鎖。他折返回林小滿身邊，目光複雜地看著她，沉聲問道：“林師妹，剛才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知道那紋路是它的弱點？”
    林小滿心裏苦笑，知道躲不過去，正想搬出“劍心通明偶爾能看破劍器弱點”的說辭。
    突然——
    “噠……噠……噠……”
    清晰沉穩的腳步聲從一片密集的劍骸後傳來，與周遭死寂格格不入。
    四人瞬間繃緊神經，剛放鬆的汗毛再度豎起——還有別的東西？！
    在他們驚疑的目光中，一個身著玄色勁裝、身姿挺拔的身影，緩緩從劍骸後踱步而出。
    是大師兄墨辰。
    他麵容俊朗，神情淡漠，腰間佩著一柄古樸長劍，氣質清冷如冰。目光掃過場中狼藉，在倒塌的巨劍殘骸上微微一頓，隨即轉向被蘇小小攙扶著的林小滿。深邃的眼眸裏看不出喜怒，聲音清冷地打破沉寂：
    “此地異動，果然是你們引起的。”
    他的視線牢牢定格在林小滿臉上，帶著探究與審視，緩緩問道：
    “方才那道劍意……林師妹，是你發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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