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隕穀上，一輪明月高懸，清輝遍灑，將穀中奇石與古木都鍍上了一層銀邊。夜風穿過石隙，發出低低的嗚咽，如泣如訴。穀地中央，一堆篝火劈啪燃燒，跳動的火焰映照著三張神色各異的麵龐。
    韓飛歸來已有三日。
    他沒有立刻去見宗主複命，也沒有驚動太多人。隻是傳訊給了兩人——王皓與林曉。
    此刻，他坐在篝火旁，拿起一根枯枝，輕輕撥弄著火堆，火星簌簌而上，沒入清冷的夜色中。跳躍的火光在他臉上明暗不定，那雙曾映照過九幽黃泉、看遍輪回生死的眼眸，比三年前更深邃，也更沉寂了些。
    王皓抓起酒壇，仰頭灌了一大口靈酒，辛辣的液體滾過喉嚨，他哈出一口帶著靈機的酒氣，重重一拍韓飛的肩膀：“好家夥！這一走就是三年，音訊全無！要不是宗門魂燈一直亮著，老子都以為你栽在哪個犄角旮旯了！”
    他力道不小，韓飛卻隻是身形微晃，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又真切的笑意。王皓還是那個王皓，粗豪，熱忱，仿佛永遠不會有煩心事。
    “有些事情，耽擱了。”韓飛輕聲道，也拿起酒壇喝了一口。酒是青玄宗特有的“星隕釀”，以穀中沾染星辰之力的靈穀釀成，入口清冽，後味卻帶著一股獨特的灼熱，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林曉安靜地坐在韓飛對麵，素白的手捧著一隻小巧的玉杯，火光為她清麗的側臉染上一抹暖色。她沒有多問，隻是偶爾抬眼看向韓飛時，眸中帶著不易察覺的關切與一絲欲言又止。她能感覺到，韓飛身上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氣質，並非修為的提升，而是一種……仿佛沉澱了萬古歲月的疏離與沉重。
    “九幽……”林曉輕聲開口，聲音如穀中流淌的靈泉，“那裏，是什麽樣的？”
    韓飛撥弄火堆的動作微微一頓。篝火劈啪作響，遠處傳來幾聲不知名蟲豸的低鳴。
    “那裏……沒有光。”他抬起頭，望向那輪似乎能滌蕩一切陰霾的明月，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仿佛來自亙古幽冥的寒意，“也沒有希望。隻有無盡的沉淪與……遺忘。”
    他簡略提及了黃泉路、忘川河、奈何橋，避開了情緒銀行的細節，隻說自己憑借特殊機緣，窺見了一角輪回之秘，得以重返人間。但即便是這輕描淡寫的敘述，也足以讓王皓放下了酒壇，林曉屏住了呼吸。
    “……輪回並非終結，更像是一種……冰冷的秩序。”韓飛最後說道，目光似乎沒有焦點，“生靈的情感、記憶、執著，在那種秩序麵前，渺小得不堪一擊。”
    一時間，穀中隻剩下風聲與火聲。
    王皓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活躍氣氛，卻發現喉嚨有些發幹。他難以想象那是何等絕望的景象。
    林曉看著韓飛眼中那一閃而逝的、仿佛與整個世界割裂開的孤寂，心頭莫名一緊。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玉杯。
    韓飛收回望向明月的目光，看向眼前跳動的火焰，仿佛要從中汲取一絲溫暖。他正欲再說些什麽，臉色驟然一變！
    “唔！”
    一聲壓抑的悶哼。
    他猛地捂住胸口，額角青筋瞬間凸起，臉色變得煞白。一股難以形容的灼熱，毫無征兆地自他胸口貼身佩戴的那枚地球玉佩上爆發開來！那熱度並非物理層麵的焚燒，更像是一種直接作用於靈魂本源的灼燙！
    “韓飛！”
    “你怎麽了？”
    王皓和林曉同時驚起。
    韓飛抬手，示意自己無礙，但緊蹙的眉頭和微微顫抖的手臂，卻顯示他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他強忍著那股幾乎要將神魂都點燃的灼熱，神識沉入體內，死死“盯”著那枚正在發生劇變的玉佩！
    原本古樸無華，僅有微弱空間波動的玉佩，此刻正散發著難以言喻的光芒，那光芒並非肉眼可見，而是直接映照在他的神識感知中——璀璨、浩瀚、冰冷，仿佛包容了整片星海！
    下一瞬，一股龐大、混亂、充斥著無盡古老與蠻荒氣息的信息流，如同決堤的星河，悍然衝入他的識海！
    “轟——！”
    韓飛隻覺得自己的頭顱仿佛要炸開，神魂在信息洪流的衝擊下劇烈震顫，若非他曆經九幽輪回，神魂本質已遠超尋常築基，隻怕這一下就要魂飛魄散！
    “萬界……戰場……”
    “……資格……篩選……”
    “……上品金丹……最低門檻……”
    “……混沌……道基……混沌金丹……”
    無數破碎的詞語、模糊的星圖、恢弘而慘烈的戰爭片段、冰冷無情的規則信息……瘋狂地衝刷著他的意識。
    他“看”到了！在那信息流的深處，在那星海彼端，一個無法用言語形容其廣袤與殘酷的宏大戰場！無數種族、無數文明、無數修行體係在其中征伐、隕落、崛起！那是強者的試煉場，也是弱者的埋骨地！
    而進入那片戰場的最低門檻，便是——凝聚上品金丹！
    信息流最終匯聚成一道清晰無比、不容置疑的意念，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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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踏萬界戰場，需鑄無上道基。上品金丹為門檻，混沌金丹……方有爭鋒之機！」
    混沌金丹！
    這四個字，如同洪鍾大呂，在他神魂中瘋狂震蕩，與他內心深處那源自《混沌星圖》的傳承，與他在九幽輪回中感悟的“混沌歸元”之道，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鳴！
    他之前所有的積累、所有的感悟、所有的迷茫，在這一刻，仿佛終於找到了明確的方向和終極的目標！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是漫長的一世紀，那恐怖的灼熱感與信息洪流終於緩緩退去。
    玉佩恢複了平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
    但韓飛知道，不是。
    他緩緩鬆開捂著胸口的手，臉色依舊蒼白，呼吸有些急促，額角還有未幹的冷汗。然而，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迷茫、沉重、疏離盡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與……無比堅定的光芒！
    “韓飛，你……”林曉擔憂地上前一步，遞過一方素白的手帕。
    王皓也緊張地看著他：“剛才怎麽回事？你氣息波動得厲害！”
    韓飛接過手帕，卻沒有擦拭，隻是緊緊攥在手中，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抬起頭，目光掃過王皓和林曉關切的臉龐，最終，落在了那堆依舊在燃燒的篝火上。
    火焰跳躍，映照著他眼中新生的火焰。
    他深吸一口氣，山穀間清冷的、帶著星辰之力和草木清香的空氣湧入肺腑，驅散了最後一絲來自九幽的陰霾與方才信息衝擊帶來的不適。
    “我沒事。”他的聲音恢複了平穩，甚至比之前更加沉穩有力，“隻是……終於看清了前路。”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語，最終，用一種平靜卻蘊含著不容置疑決心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的金丹……必須是混沌金丹。”
    王皓和林曉皆是一怔。
    “混沌金丹？”王皓撓了撓頭，他博覽群書，卻似乎從未在青玄宗的典籍中見過這個稱謂，“那是什麽品階？比傳說中的九轉金丹還厲害？”
    林曉也是秀眉微蹙，露出思索之色。她出身修真世家，見識不凡，但也未曾聽聞過“混沌金丹”。
    韓飛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望向那無盡星空，目光仿佛穿透了界域壁壘，看到了那遙遠而殘酷的萬界戰場。
    “那是……唯一的路。”
    他的聲音很輕，卻重若千鈞。
    篝火旁再次陷入沉默。王皓和林曉雖然不明白“混沌金丹”具體意味著什麽，但他們從韓飛的眼神和語氣中，感受到了一種決絕，一種踏上獨木橋、再無回頭路的決絕。
    那是一種，要麽登臨絕頂，要麽粉身碎骨的決絕。
    夜風吹過，帶著涼意。
    韓飛收回目光，看向篝火，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卻無比真實的笑意：“不說這個了。這三年，宗門如何？你們……可都好？”
    王皓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又開始大口喝酒，大聲說起這三年的趣事，說起他如何在外門大比中狠狠教訓了幾個不開眼的家夥，說起宗門新發現的一處小型靈石礦脈。
    林曉也輕聲細語地補充著，說起飛星會在她和王皓打理下，規模又擴大了些，雖然也遇到些麻煩，但都順利解決了。
    韓飛靜靜地聽著，不時喝一口酒。
    篝火劈啪，月色溫柔。
    摯友在側，紅顏相伴。
    但三人都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韓飛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口那枚再次變得溫涼的玉佩。方才那浩瀚星海、那萬界戰場的驚鴻一瞥，那“混沌金丹”的終極目標，如同在他心中點燃了一把永不熄滅的火焰。
    前路已明，再無彷徨。
    這青玄宗的靜謐山穀，這南荒修真界的紛爭，此刻在他眼中，都成了必須跨越的階梯，是通往那星辰大海起點的……必經之路。
    他舉起酒壇，對向王皓和林曉。
    “敬今夜。”
    “敬青玄。”
    也敬，那始於微末，卻必將響徹星海的……道途起點。
    王皓哈哈大笑，重重與他碰壇。
    林曉唇角微彎，優雅舉杯。
    清冽的酒液入喉，帶著星隕穀特有的微澀與回甘。
    韓飛知道，這或許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了。
    第151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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