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巧兒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她生得極美，卻不是那種鋒芒畢露的美。而是眉如遠黛，眸似清泉，眼角一顆小痣，添了幾分人間煙火氣的美。
    她漫步星河，身邊是一襲白衣的仙尊。
    他五官精致，神色疏離，眉間一抹極淡的黑金色神紋，襯得那張臉愈發清冷如畫。
    他們聊人生、聊仙界、聊現在、聊未來、聊魔族的理念、聊正道的光。
    每一件都是正事，但十句話裏有九句是情愫綿綿。
    他們在一起做愛做的事，聽愛聽的歌，看愛看的故事。
    她喜歡清泉沐浴。
    他便為她守著紗衣。
    她喜歡仗劍天涯。
    他便與她同行。
    她問他，男人說的女人味兒，到底是什麽味兒。
    他回答，一看就讓人積極向上的滋味……
    這話讓她感覺他冷漠的表象下擁有一顆正麵的、溫暖的心。
    有一次，她下山做任務被魔物打傷，身中寒毒，藥石罔效。
    他用血祭之法救了她。
    所謂血祭，就是攝取生靈血肉，取其精華，補充自身。
    隨著他積攢的精華湧入體內，她身上那股潮水般的陰寒退卻，四肢百骸也隨之舒展。
    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快感湧上心頭。
    就好似經曆了一次恰到好處修煉，渾身暢快、繾綣舒坦，讓人癡迷其中不願動彈……
    不過隨著那份快感消退，她便看見了滿地的屍骸。
    她震驚。
    原來湧入身體的，還帶著些許滾燙的暖流，竟然是……
    ？！
    她憤怒地發出質問。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淡漠的表示。
    這些人都是為了救她而死。
    可她從未祈求過這樣的拯救，更不願以他人的犧牲為代價延續自己的生命。
    他卻冷靜地解釋：自己的精華無法修複她的軀體，唯有與她血脈同源的人類才可以。
    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
    眼前這與自己外形相似的生物，不是人！
    “誅邪劍陣！”
    她手裏出現了一把質樸無華的長劍，猶如蝴蝶繞花般刺向了他。
    但很快她就發現了不對勁，自己精神飽滿，氣血充盈。
    反觀對方卻是嘴唇發白，一臉虛乏。
    她心頭一顫，刺向他心髒的長劍驟停。
    此時此刻，他還在不留餘力地將力量灌注給她。
    “你的傷太嚴重了，若不及時治療，恐傷道基，我的精元不足以救你，隻能出此下策。”
    “不需要！”她眼神難掩痛苦：“你傷天害理，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隻要能救你，莫說是傷天害理，就算是殺盡天下人，哪怕讓我為你精盡而亡又如何？”
    “你！”
    “你不用擔心，殺人的是我，承擔罪業的也是我，你仍舊是幹幹淨淨的正道仙子！”
    “我！”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即便是我自己……”
    “就算如此，你殺人終究不對。”
    “無論你怎樣想，我都尊重你的看法，我隻希望你快樂。”
    望著他癡情而倔強的眉眼，她手中的長劍“哐啷”掉在地上，隨即融入土地消失不見。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內心深處忽然響起一道很好聽的聲音：“感動嗎？你想和他在一起嗎？”
    “不……不不……”她下意識的反駁。
    她不是愚蠢的女人，她知道狼愛上羊，隻會造就一種戀。
    那就是食物鏈。
    那聲音沉默了一下，問道：“那你為何把劍扔了？”
    “我……我隻是……”她猶豫道：“他畢竟是為了我才造此殺孽，我……我……”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殺了他就是恩將仇報？”
    “我……”她猶豫了一下，終究抵不過內心的拷問，承認道：“是。”
    “那如果給你一個可以和他永遠在一起的機會，你要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內心深處的這個聲音，會在她點頭的下一秒，真的把她倆永遠綁在一起。
    她連忙道：“你別看我和他分開似乎會難過得丟掉半條命，但真要我和他永遠在一起，我還真不敢。”
    正控製著張巧兒做夢的林立愣了一下，為了避免誤殺，他再次確認：
    “你真的不想和他在一起嗎？”
    張巧兒不知道在她內心深處講話的是林立，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正在經曆夢回前世。
    她隻知道，她寧可死也不想以奪取別人的生命為代價活著。
    這是她身為正道的操守。
    她也不喜歡有人不經過她的允許就替她做決定，哪怕對方的出發點是為了她好。
    這是她身為成年人和一個成熟的修士最基本的理念。
    所以她毫不猶豫道：“不想。”
    林立對她的決然感到意外。畢竟，他們已經糾纏了整整九世，若說這段情緣淺薄，實在令人難以信服。
    可轉念一想，他倆九世輪回都未能修成正果，或許從另一個角度說明，他們之間遠不如故事裏描繪的那樣堅定，甚至有人早已心生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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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這個人是張巧兒，那林立也不好強行動手。
    林立沉吟了片刻，拿出一本《正道修士行為規範準則》、《正道的心》、《魔道修士的陰暗心理》，平複了一下殺意。
    然後決定，給張巧兒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那你敢不敢發個誓？”
    張巧兒“咦”了一聲。
    什麽情況？
    內心深處的聲音為什麽要自己發誓？
    難道說，我的潛意識不相信自己？
    難道說，我心境有缺？
    這可不妙！
    張巧兒立即道：“我敢！”
    林立指尖靈光閃滅，這女人要是再遲一秒，就算她敢，也晚了。
    接著就聽張巧兒道：“身為正道，我發誓，絕對不會和邪魔在一起。”
    林立聞言，眉頭一皺。
    她起誓加了限定詞？
    身為正道，她不和邪魔在一起……
    那意思是不是，她如果不是正道了就可以和邪魔在一起……
    換句話說，她可以為了和邪魔在一起拋棄正道？
    這麽想著，林立的拳頭緩緩亮起藍光。
    “等一下，我這樣起誓是不是還有點不夠嚴謹啊……”張巧兒發完誓，又自言自語道：“我身為正道，是絕不可能為了一個男人棄善從惡的，可這個男人如果為了我，棄惡從善，改為正道，那我還能狠得下心拒絕他嗎？”
    “如果我不能狠得下心，那我就會和他在一起，同時又能完美地避開誓言條件……”<……看來我內心深處傳來的示警不是空穴來風，我的潛意識已經為自己留了退路。”
    林立聽著她的自言自語，暗自點頭。
    不錯。
    你能這麽快找到誓言漏洞，莫怪乎你能當上支線劇情的女主角。
    在找死這方麵果然非同一般。
    林立正要動手。
    她又道：“不過沒事，我再補充一點，如果我不能做到言行一致，恪守正道修士的道德底線，那就讓我永墮輪回之苦，生生世世與他有緣無份。”
    林立：╮(????)╭
    沒辦法，主角雖然很會找死，卻也同時運氣很好，總能保命。
    林立深吸一口氣，既然她都說到這份上了，自己也不好繼續為難她。
    不過林立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提議道：“其實你可以再加幾條限定。”
    “第一，不會以任何哥哥妹妹、姐姐弟弟、恩人報恩等名義與邪魔保持曖昧關係，否則甘受天罰，五雷轟頂！”
    “第二，這條誓言針對的是你和他的靈魂，無法用修改名字、名號、附身他人、奪舍等手段進行規避。”
    “第三，此誓中與之界定，當以修真界公認的普世道義為準繩。若遇爭議，則遵從蒼境正道聯合頒布的《正邪判別通則》最新修訂版為準，絕不私自篡改定義，否則即刻應誓。”
    “第四，……”
    “第九十八，此誓言僅用於約束自身言行，絕不可借機行詛咒、脅迫、設局害人之事，否則誓言自破，反噬己身！”
    張巧兒：⊙⊙
    雖然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變這麽心思縝密的……
    但我……真的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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