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真正的死亡 是遺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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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挽星落在地麵後,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冰冷卻清新的空氣,胸腔火辣辣的痛感似乎都被衝淡了些許。
    她立刻低頭查看懷裏的江雲澈,他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但尚且平穩,隻是…他體內原本築基期的靈力波動已經徹底消失無蹤
    丹田氣海枯竭,甚至連靈根都在以一種肉眼難以察覺、但感知中卻無比清晰的速度緩緩枯萎!
    不能再耽擱了!
    蘇挽星咬緊牙關,強壓下體內翻騰的氣血和左臂的劇痛,調動起經脈中僅存的稀薄靈力,祭出飛劍,搖搖晃晃地帶著江雲澈朝千窟城的方向飛去。
    禦劍的過程前所未有的艱難,靈力幾近枯竭,飛劍在空中歪歪扭扭,仿佛隨時都會墜落。
    她幾乎是憑著意誌力硬撐到了千窟城外,為避免驚世駭俗,在僻靜處落下,然後攙扶著幾乎是拖拽著)昏迷的江雲澈,踉蹌地朝著悅來客棧走去。
    “砰”
    的一聲,她用力推開了客棧的門。
    正在打盹的小廝被驚醒,看到門口兩個血人主要是蘇挽星身上染的血和傷口),嚇得差點跳起來,臉色煞白
    “客、客官…您…您這是…”
    蘇挽星此刻沒有半分力氣去應付旁人的驚駭,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欠奉,全部心神都係在江雲澈身上。
    她半扶半抱著他,艱難地挪上樓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重若千鈞。
    終於進了房間,反手關上門的那一刻,蘇挽星一直緊繃的那根弦驟然斷裂。
    她小心翼翼地將江雲澈安置在床上,自己則再也支撐不住,脫力般地滑坐在地,背靠著冰冷的床沿,劇烈地喘息著,額頭上滿是虛汗。
    兩隻狐狸靈獸出現,圍繞在蘇挽星的身邊走動
    蘇挽星看著它們,眼中閃過一絲脆弱和依賴,她聲音沙啞地輕輕呼喚
    “璃淵…”
    她本沒有指望能得到回應,畢竟璃淵方才為了救他們,似乎也消耗巨大..
    然而,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房間內的溫度似乎微微下降了幾分
    璃淵的虛影比之前似乎淡了一些,但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依舊清冷深邃。
    蘇挽星猛地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希望。
    她用手撐地,用力想要站起身,卻因為脫力而踉蹌了一下。
    璃淵的虛影下意識的攙扶蘇挽星,但是透明的虛影卻略過了她,璃淵沉默的看著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蘇挽星穩住身形,也顧不上狼狽,急切地看向璃淵
    “璃淵!江雲澈…他,還有救嗎?”
    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璃淵的視線轉向床上昏迷不醒的江雲澈,冰藍色的眼眸微眯,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飄近些許,伸出近乎透明的手指,淩空輕輕點向江雲澈的丹田處。
    一點極細微、卻無比精純的冰寒靈力沒入江雲澈體內。
    刹那間,江雲澈體內那正在不斷流逝、已然瀕臨徹底枯萎消散的靈力,仿佛被一種極寒之力瞬間凍結、凝固
    雖然並未恢複,但那惡化的趨勢卻被強行中止、延緩了。
    “我隻能讓靈力暫時留在他體內,延緩枯萎。”
    “但此法並非長久之計,寒力亦會侵蝕其根本。若想徹底救他,你需要帶他回到隱龍宗。”
    蘇挽星一愣,完全不明白為何救命之法會指向隱龍宗
    “隱龍宗?為什麽?”
    璃淵的虛影似乎又淡了一絲,他沒有詳細解釋,隻是淡淡道
    “那裏有能救他根基之物。盡快。”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蘇挽星雖滿心疑惑,但看著璃淵的狀態和江雲澈的情況,也知道此刻不是追問的時候,連忙點頭
    “好!我明白了!可是…能明日再走嗎?我現在靈力耗盡,帶著他根本無力長途禦劍…”
    璃淵淡淡頷首:“可。一日之內,無礙。”
    他的意思是,他的冰封之力至少能維持一天,一天內江雲澈的情況不會繼續惡化。
    就在兩人短暫交談之際,床上忽然傳來一聲極其微弱痛苦的呻吟,氣若遊絲,卻充滿了無助和絕望。
    “…師…兄…”
    那聲音沙啞得幾乎破碎,仿佛是從靈魂最深的裂痕中擠出來的。
    蘇挽星立刻拋下所有思緒,猛地蹲到床邊,緊張地看著他
    “江雲澈!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璃淵的虛影見狀,再次抬手,一道更為柔和些的冰藍靈力注入江雲澈眉心,幫他穩定了一下紊亂的心神和肉體上的極端痛苦。
    隨後,虛影便化作點點瑩白的光粒,悄然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隻留下滿室微涼。
    那股冰涼的靈力湧入,似乎稍稍撫平了江雲澈體內那灼燒般的痛楚和令人窒息的虛弱感。
    他眼睫劇烈地顫抖了幾下,艱難地睜開眼,瞳孔渙散了片刻,才逐漸聚焦,看清了床邊滿臉焦急、傷痕累累卻眼神關切的蘇挽星。
    劫後餘生的恍惚感隻持續了短短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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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穴中最殘酷、最血腥、最令人絕望的畫麵,如同決堤的洪流,瞬間衝垮了他意識的堤防,洶湧地占據了他全部思緒。
    那不是夢。
    那森森的白骨山…那翻湧的粘稠血池…那恐怖到令人靈魂凍結的身影…還有…還有…
    江雲澈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無形的冰冷巨手狠狠攥住。
    他的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泛紅,水光積聚,卻不是因為身體的疼痛。
    他的嘴唇開始不受控製地哆嗦起來,每一次細微的顫動都仿佛耗盡了極大的力氣。
    他想開口,喉嚨卻像是被砂石堵住,隻能發出嗬嗬的、破碎的氣音。
    “蘇…蘇師妹…”他終於擠出聲音,每一個字都帶著劇烈到極致的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開來
    “我…我…”
    巨大的悲痛和無邊的自責如同毒藤般死死纏繞住他的心髒,越收越緊,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口氣卻像是嗆進了肺裏,引發了一陣劇烈的咳嗽,眼淚終於無法再蓄積,決堤般洶湧而出,混合著咳嗽帶來的生理性淚水,瞬間布滿了蒼白的臉頰。
    “我去晚了啊…!”
    他終於嘶喊出聲,那聲音嘶啞扭曲,充滿了血淚般的絕望,完全不似他平日清朗的聲線。
    蘇挽星心中一緊,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
    “去晚了?什麽意思?我們已經逃出來了,沒事了!你看,我們安全了!”
    她試圖用肯定的語氣安撫他。
    “不…不是…不是這樣!”
    江雲澈猛地搖頭,動作因為虛弱和激動而顯得有些癲狂,淚水瘋狂灑落
    “不是我們…是他們…是秦師兄…周師弟…李師妹他們…他們都…都死了啊!!!”
    “死了”
    兩個字,他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吼出來的,帶著一種幾乎要撕裂喉嚨的慘烈。
    “我看到了…我眼睜睜…看著…”
    他的瞳孔因恐懼和痛苦而放大,仿佛再次看到了那地獄般的景象,
    被那個魔頭…吃了…連…連骨頭都沒剩下…就在我眼前…我…我聞得到那血腥味…我聽得到他們的…最後的…”
    他說不下去了,極致的畫麵衝擊讓他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幹嘔了幾下,卻什麽也吐不出來,隻剩下無盡的酸楚和絕望。
    他猛地抬起顫抖不已的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頭發,指甲摳進頭皮,仿佛想要用肉體的疼痛來掩蓋靈魂被撕裂的痛苦,聲音驟然低了下去,變成了泣不成聲的、破碎的自語
    “是我沒用…都是我…都是我害的…”
    “如果…如果我卜算再精進一點…如果我早點算出準確的位置…如果我動作再快一點去隱龍宗…哪怕…哪怕隻快一刻…”
    他一遍遍地重複著“如果”,每一個“如果”都像是一把刀,反複淩遲著他自己。
    他忽然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向蘇挽星,眼神裏充滿了孩童般的無助和迷茫,以及最深切的自我厭棄
    “蘇師妹…你說…我是不是…根本就不該學卜算?我算不準…我卻偏偏要去算…我算了…我卻救不了他們…我不僅救不了…我還…是我…是我用這半吊子的卦術…害死了他們啊!!”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嚎叫出來的,聲音裏充滿了對自己能力的徹底否定和毀滅性的憎惡。
    巨大的負罪感和同門慘死眼前的衝擊,讓他一直以來堅守的信念瞬間崩塌粉碎。
    他不再強撐,像個失去了全世界、一無所有的孩子,蜷縮起來,將臉深深埋入顫抖的臂彎裏,失聲痛哭。
    那哭聲不再聲嘶力竭,而是變成了壓抑到了極致、從胸腔最深處發出的、沉悶而絕望的嗚咽,肩膀劇烈地聳動著,仿佛要將五髒六腑都哭出來一般。
    整個房間裏,隻剩下他破碎的、承載著無盡悲傷與自責的哭聲,沉重得讓人心口發悶。
    蘇挽星看著他這般模樣,聽著那令人心碎的嗚咽,自己的眼眶也忍不住泛酸。
    地穴中的累累白骨、血池中央那可怖的身影、江雲澈口中秦師兄他們可能遭遇的慘劇…以及眼前這個被巨大痛苦徹底擊垮的少年…這一切都交織成一張巨大而黑暗的網。
    她沉默地聽著,任由那悲傷的氛圍彌漫。
    片刻後,她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江雲澈耳中
    “江雲澈。”
    她的聲音讓沉浸在無盡自責中的少年哭聲猛地一滯。
    江雲澈的嗚咽聲漸漸低了下去,隻剩下身體還在無法控製地抽動。
    他埋在臂彎裏的頭沒有抬起,但顯然在聽。
    蘇挽星沉默了一會,似乎在組織語言,又似乎在平複自己的情緒,她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一絲沙啞,卻異常的清晰和堅定
    “但你還活著。”
    江雲澈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
    “你還活著,”
    蘇挽星重複了一遍,語氣加重
    “你記得秦師兄的樣貌,記得周師弟爽朗的笑聲,記得李師妹害羞時的模樣…你記得他們的一切,記得他們曾經那麽真實地存在過,歡笑過,奮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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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雲澈的肩膀不再劇烈抖動,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向眼前的少女。
    他看到蘇挽星的眼睛裏也閃爍著晶瑩的淚光,但那雙眸子深處,卻沒有被悲傷吞噬,反而燃燒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異常灼熱而堅定的光芒。
    那光芒,仿佛能刺破他心中濃重的絕望迷霧。
    蘇挽星迎著他怔忡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江雲澈,真正的死亡……是沒有人在記得他們!沒有人還記得,青爻宗曾經有著那樣一位仗義可靠的秦師兄!還有著你口中活潑的周師弟,溫柔的李師妹!”
    江雲澈徹底怔住了,忘記了哭泣,隻是呆呆地看著她,這些話如同重錘,敲打在他幾乎停滯的心上。
    蘇挽星的聲音逐漸提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要將每一個字都鐫刻進他的靈魂深處
    “江雲澈!你要記住今天這份痛徹心扉的感覺!”
    “不要逃避它,不要被它壓垮!把它記住,把它化為你未來修煉的動力!為你手中的卦盤注入重量!知道為什麽嗎?”
    她的目光灼灼,緊盯著他
    “因為真正的死亡,是遺忘!是這世間再無人念著他們,再無人知曉他們的名字和故事!”
    “而你,”
    她伸出手,指尖帶著細微的顫抖,卻堅定地指向他的心口
    “你還活著!所以,你要記住他們!永遠記住!”
    “不僅要記住,未來還要將他們的故事說下去!讓青爻宗的後來者都知道,曾經有過這樣好的人!”
    “他們不該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記住,就是你對他們最大的告慰,也是你活下去……必須背負起來的責任!”
    話音落下,房間裏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江雲澈臉上的淚水尚未幹涸,但他眼中的空洞和崩潰的絕望,似乎被這番話生生遏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震撼和逐漸蘇醒的沉重感。
    他怔怔地看著蘇挽星,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眼前這個看似靈動活潑的師妹,體內竟然藏著如此堅韌而強大的靈魂。
    那沉重的、幾乎將他壓垮的負罪感,似乎並沒有消失
    但卻在蘇挽星的話語中,悄然開始轉化……轉化為一種沉甸甸的、名為“銘記”與“責任”的東西。
    他依舊悲傷,依舊痛苦,但那雙黯淡已久的眼眸裏,終於微弱地、重新亮起了一點點的光。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握緊了蒼白無力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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