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木板的縫隙外，隱約傳來兩名守衛壓低的交談聲。
    寒風呼嘯，讓他們的聲音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刀仔那小子……跑出去……屁都沒放一個……到底死哪兒去了……”
    一個粗嘎的聲音滿是煩躁。
    “……頭兒……臉黑得……跟鍋底……”另一個聲音顯得警惕些，帶著點擔憂，
    “……鷂子澗那邊……也沒信兒回來……邪門……”
    “該不會……裴家那邊……察覺了……”
    “放屁！做得幹淨……屍首都……喂了澗底的……魚蝦……”
    “那刀仔……”
    “管他娘的！……再等……半日……沒動靜……頭兒說了……那倆地窖裏的……直接處理掉……省得夜長夢多……”
    “嘖……那白虎崽子……看著就邪性……早點弄死也好……省心……”
    聲音逐漸遠去，腳步踩在積雪上咯吱作響，很快被風聲吞沒。
    地窖內，死一般的寂靜。
    唐辭憂背靠著冰冷的石壁，身體僵硬，劣質窩窩頭窩在胃裏。
    她剛才捕捉到的守衛話語碎片，更是涼上加涼，雪水澆透了全身了。
    刀仔失蹤了，鷂子澗沒有回音。
    刀疤臉起了殺心。
    處理掉…半日之後…
    死期。
    她下意識地看向裴昭野的方向。黑暗中，他蜷縮的身影模糊不清，隻有沉重緩慢的心跳聲，通過捆綁芽，敲打著她的意識。
    他的氣息微弱混亂，比之前……穩了一點點。
    被雷公根之芽壓製的蝕骨散陰寒毒力，更蜷縮了。
    他枯敗的白虎本源深處，那點微弱卻異常頑強的火星，搏動得稍微有力。
    難道是剛才那點窩頭碎屑和水真起了點作用？
    還是因為捆綁芽，她這邊的雷公根之芽在持續緩慢地“加固”著他的根基？
    唐辭憂腦子裏飛快地轉著。
    半日，好急啊。
    時間緊迫得讓人窒息。新出現的“氣味追溯”能力是唯一的變數。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忽略掉胃裏窩頭帶來的不適感。
    她必須“讀”懂更多氣味。空氣裏彌漫著駁雜的氣息。
    潮濕的泥土味、石頭縫隙裏苔蘚的腐朽氣、鐵鎖鏈的鏽味、自己和裴昭野身上的血腥味汗味還有，剛才守衛掀開木板時灌進來的、來自營地的新鮮空氣
    她集中全部精神，細細地“梳理”著木板縫隙那邊滲進來的一縷縷微弱氣流。
    找到了！
    一股極其稀薄、卻帶著新鮮油脂和汗水混合的氣息，混雜在各種味道裏，若有若無。
    意念捕捉鎖定。
    氣味拚圖瞬間在意識中展開：獸脂油膏、搬運者汗液與窩頭上殘留的汗味同源、木柴煙熏，一條清晰的軌跡線指向了營地某個靠近邊緣的位置，堆放物品的地方
    那裏有油脂，很可能是某種照明或潤滑用的火油或獸脂，是營地物資點。
    捕捉到一縷刺鼻的氣味，硫磺硝石 軌跡線同樣延伸向營地深處某個方向，比油脂氣味更隱秘，大量儲存。
    守衛的對話，營地物資點的位置，油脂，硫磺硝石 幾個碎片在她腦中飛快組合。
    “……屍首……喂了澗底的……魚蝦……”守衛的話在耳邊回響。
    一個大膽瘋狂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嘿嘿嘿嘿嘿，可以搞事了。
    溶洞深處，幽潭如墨。
    平靜的黑色水麵倒映著上方垂落的嶙峋鍾乳石，無數倒懸的獠牙。
    水麵無聲地向上凸起一小塊，隨即平滑地分開。一道身影從墨汁般的潭水中緩緩升起。
    水流順著覆蓋全身的啞光玄鐵甲片和麵具滑落，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麵具下的兩點幽藍寒芒，透過麵具的眼孔，冷冷地投向那麵漆黑的石屏。
    石屏表麵似乎感應到他的注視，無聲地蕩漾開一圈幽暗的光暈。
    光暈中心，清晰地浮現出地窖內模糊的輪廓影像。影像邊緣，幽藍的符文流無聲跳躍。
    符文傳遞出裴昭野體內被銳金力量強行穩固的狀態參數，以及那股奇特的力量聯結特征時，麵具人覆蓋著玄鐵麵具的臉龐毫無波瀾。
    兩點幽藍寒芒，輕微地閃動了一下。
    他的目光，緩緩移向影像中另一個蜷縮在角落的身影輪廓——唐辭憂。
    石屏邊緣，代表唐辭憂生命體征的符文數據極其普通，甚至可以說是羸弱。
    但其中一個代表“精神力活躍度”的細微符文，剛剛出現了一次短暫異常清晰的峰值波動。
    波動的時間節點，恰好與影像中她吞咽食物、靠近裴昭野的動作吻合。
    麵具人沉默地注視著。
    淡淡的皮革和汗味守衛甲裝備氣息，混雜著一絲劣質酒糟味守衛甲近期攝入殘留，這氣息正停在木板門外幾步遠的地方，帶著規律移動的軌跡特征，正在來回踱步的守衛。
    這些氣息直接烙印在她意識裏的立體地圖和動態標記。
    油脂點、火藥點、守衛點，營地的局部布局在她腦子裏有了模糊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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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衛踱步的腳步聲在頭頂的木板上規律地響著，踩在唐辭憂緊繃的神經上。
    她睜開眼，黑暗中目光投向裴昭野的方向。
    捆綁芽清晰地傳遞著他身體的糟糕狀況。
    “喂，”
    唐辭憂的聲音壓得極低，
    “裴昭野，聽得見嗎？”
    回應她的隻有那沉重的呼吸和緩慢的心跳。
    她不死心，抓起一小撮地上的冰冷塵土，用指尖輕輕彈過去。細微的塵土顆粒落在裴昭野的手臂上。
    黑暗裏，那隻布滿血汙和淤青的手臂蜷縮了一下。
    微弱銳利的氣息，刺向唐辭憂的方向。
    頂級掠食者瀕危時殘存的本能警戒，帶著冰冷的殺意，轉瞬即逝，好虛弱。
    唐辭憂後背的寒毛瞬間立了起來。
    她立刻停止了動作。
    這家夥，都這樣了，潛意識裏的爪子還能撓人。但也證明他並非完全昏迷，殘存的意識還在。
    “別緊張，”
    唐辭憂的聲音放得更緩，帶著點安撫的意味，雖然她自己都覺得這話毫無說服力，
    “咱倆現在是一條繩上快斷氣的螞蚱。
    想活命嗎？”
    她頓了頓，
    “想活命，就別用你那爪子撓我。我需要你稍微動一下。”
    黑暗中死寂。
    裴昭野沉重的呼吸節奏停滯了半拍。
    過了好幾息，一聲幾乎聽不見的悶哼，算是回應。
    那代表痛苦的哼聲裏，似乎也帶上了一絲詢問的意味。
    唐辭憂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疼。
    她指著自己剛在泥地上劃出的幾道歪歪扭扭的線條，那是她根據氣味地圖在腦中構建的簡易營地示意圖的一角：
    “看到我畫的這幾個點了嗎？
    這個代表油脂，可能很多，在營地右後麵。
    這個代表硫磺硝石，危險品，在左深處。
    這兩個是關鍵。”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門外有個守衛，在踱步。
    我需要你在他走到最靠近我這裏的時候，”
    她用手指點了點示意圖上代表木板門的位置，“弄出點動靜。
    不用大動靜，一點點就行，讓他的腳步聲停一下，或者讓他低頭看看門板也好。
    隻要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裴昭野那邊沒有任何回應。
    隻有規律的沉重呼吸聲。
    唐辭憂的心懸著，不知道他聽懂了沒有，也不知道他這破身體還能不能做到。
    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爬過。頭頂守衛的踱步聲成了唯一的計時器。
    唐辭憂全身緊繃，意念死死鎖定著木板門外那道屬於守衛甲的氣息軌跡，感受著他腳步移動的節奏。
    守衛甲走到了靠近門板的端點位置，腳步停頓，似乎想彎腰查看什麽。
    就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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