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啊淮哥，我不問了。”
    男人訕訕一笑，挨了一腳也不敢有怨言。
    在沈應淮的眼神壓迫下，嘟囔兩聲慢慢散開。
    顧檸覺得好笑，但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跟沈應淮寒暄兩句，問完他的近況後就打算離開。
    往返鎮上和村裏的牛車一共有兩趟，最晚一趟在下午，她得數著時間趕上才行。
    拒絕了沈應淮送她回去的請求，顧檸離開運輸隊，扭頭去了國營飯店，打包了兩個葷菜。
    她手裏攥著錢和票，站在窗口等著。
    國營飯店裏人來人往，幾乎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人，空氣中也彌漫著絲絲飯菜的香味。
    顧檸百無聊賴的看著今日的菜單，想著要不要再點個紅燒肉時，就聽見後廚門口傳來壓低嗓音的說話聲。
    “小王，你說這叫啥事啊！
    最近農場送來的菜都不行。特別是昨天那批白菜，葉子長斑就算了，裏頭的菜心都發蔫。
    吃起來一股子濃重的土腥味，還不如自家種的好吃。”
    說話的男人穿著一身廚師服，長的人高馬大，臉色紅潤，可那眉頭卻擰的能夾死一隻蒼蠅。
    站在李師傅對麵的中年女人，就是剛才給顧檸點菜的服務員。
    她也愁著這事呢。
    “不單是白菜，還有那豆角跟西紅柿，外頭看著還行，一切開卻一點味道都沒有。
    農場這陣子的菜好像都出了問題，不少客人也吃出了不對勁。”
    李師傅指著牆角的菜筐，臉色愈發難看。
    “過陣子省裏的領導要來鎮上視察，書記特意交代我好好安排。
    那領導嘴巴挑剔得很，一點不對味都能嚐出來。
    可你看看這菜，都毀成啥樣了。炒出來都磕磣，還能做的好吃嗎？
    到時候領導沒討好，飯碗都得砸了。”
    “李師傅，要不咱們去找采購想想法子。”
    小王歎了口氣，要是現在有一批新鮮水靈的蔬菜就好了。
    “能有啥法子啊！
    國營飯店的蔬菜都是紅星農場統一采購的，除了那兒，哪有其他地方可以調來這麽大的菜量。”
    李師傅可不單隻為了這一件事煩心。
    他老娘最近連飯都吃不下，去醫院檢查也沒看出個啥來。
    兩件事整一起，他都不知道該咋辦才好。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低，可關鍵信息都被顧檸聽了個大概。
    她指尖輕輕摩挲著挎包的帶子，陷入沉思。
    菜她倒是有，可要怎麽發展出一條供應的渠道，卻是個問題。
    但現在好像有辦法了。
    顧檸接過打包好的飯菜，將李師傅的相貌記在心裏。
    *
    剛走出國營飯店，顧檸心裏還記著李師傅說的話，一時沒注意到不遠處跌跌撞撞朝她跑過來的身影。
    她的肩膀被來人狠狠撞了一下，腳下一個趔趄，眼看著就要撲倒在滿是泥土的路麵。
    顧檸下意識捂住臉，這樣最起碼能摔得輕一點。
    “小心。”
    低沉的男音自頭頂傳來，腰上被一隻寬厚的大掌攬住，穩當的將她撈了回來。
    預想之中的痛感沒來，顧檸猛地抬頭，眼睛瞪的渾圓，撞進一雙冷漠深邃的眼眸。
    似乎還有些熟悉。
    陸晏川眸光微閃，見顧檸站穩，這才鬆開手裏纖細的腰肢。
    “顧同誌，又見麵了。”
    他的視線從顧檸的臉上移到手臂，嬌嫩的皮膚上多了兩道後痕，陸晏川的眸色瞬間暗了下來。
    “陸團長。”
    顧檸驚訝的睜大眼，跟他道了聲謝。
    陸晏川輕輕嗯了一聲，臉色緩和不少。
    兩人正說著話，幾個戴著紅袖章的民兵追了上來，一把將撞到顧檸的黑褂子男人按住。
    “你的介紹信呢？快拿出來。
    沒有介紹信還敢亂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說完，他們押著黑褂子男人離開。
    至於是關押牢房，還是遣返回鄉，那就不是顧檸關心的事了。
    “沒事吧？”
    陸晏川見她除了手臂上的紅痕外沒有其他傷口，心裏隱隱鬆了口氣。
    “沒事，這次多虧陸團長了，不然我少不了挨一頓痛。”
    顧檸搖搖頭，沒想到在這也能碰見陸晏川。
    陸晏川收回目光，垂在身側的右手輕輕摩挲著指腹。
    “上次我忙著出任務，都忘記跟顧同誌說聲謝謝了。
    要不是你的幫忙，那群人販子現在還抓不到。”
    他沒提軍區內奸的事，畢竟是個隱晦的話題。
    顧檸知道得太多，對她反而不利。
    “舉手之勞而已，陸團長不用放在心上。”顧檸輕笑兩聲，心裏卻鬆快了不少。
    陸晏川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失神。
    他動了動唇，正想開口，就被路過的大嬸打斷。
    “哎呦！現在的小年輕啊，處對象也不知道找個隱蔽一點的地方。”
    說完她還搖了搖頭，笑得歡快。
    這兩小年輕長的可真好看，男俊女美的。
    顧檸瞬間紅了臉，耳根子都燒的慌。
    還不等她解釋，大嬸就已經笑著走遠了。
    其他圍觀的路人也忍不住搭腔。
    “哪裏像我們那個年代啊，走在街上都得隔老遠，生怕被人給抓著。”
    “……”
    大夥笑得歡快，調侃意味較多，倒是沒啥惡意。
    “不是，我們不是在處對象……”
    顧檸擺擺手，否認的話剛說到一半，陸晏川就開了口。
    “顧同誌，我還有任務，先走了，下次見。”
    他的麵色平靜，絲毫沒被這些起哄聲影響到。
    “下次見。”
    顧檸下意識重複了一句，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怎麽知道他們還能再碰麵？
    陸晏川垂下眼瞼，掩下眼底那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等到顧檸反應過來時，陸晏川已經走遠。
    顧檸看著男人挺拔筆直的背影，拍拍臉消去臉上的熱度。
    還好買的飯菜沒被撞壞。
    顧檸拎著打包好的飯菜又折身去供銷社買了幾包種子，還有其他一些需要的東西。
    裝了鼓鼓囊囊一大包，這才趕上最後一趟牛車回了村。
    *
    顧檸帶著大包小包回來的時候，被不少村民看個正著。
    “英子對這個閨女也太寵了吧。
    去一趟鎮上就買這麽多東西，再有錢都不經造啊。”
    “沈家的條件在咱村子是獨一份的好，英子勤勞能幹，三個兒子也有出息，買點東西咋了？又沒花你的錢。”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想說這丫頭花錢這麽大手大腳的，以後要是嫁出去了，婆家能樂意嘛。”
    “她花的又不是婆家的錢，婆家再不樂意又能咋。
    況且，要是嫁出去就得縮手縮腳被管著。
    甚至比不上當姑娘時在家裏的條件，那還嫁他幹啥？沒用的東西！”
    陸嬸子張嘴就懟了回去，她認定的幹閨女，自然要好好護著。
    見陸嬸子都開了口，其他人都不再說話。
    陸嬸子和沈紅英都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還是老實幹活去吧。
    “媽，我就說顧檸手裏有錢吧。
    她的日子倒是好，就是苦了你跟爸。”
    沈大嫂狠狠瞪著顧檸離開的背影，在沈老太耳邊挑撥。
    那賤蹄子把她侄子送進監獄，毀了大強一輩子，她絕不會放過她。
    沈老太氣得眼睛通紅，即使看不到包裹裏頭，她也能猜到都是好東西。
    沈紅英那個沒良心的，說不管就真的不管了。
    給足了她和老頭子的口糧，但也僅此而已，她上門去鬧騰都沒用。
    不行，那錢不能便宜了一個遲早要嫁出去的賠錢貨。
    沈老太心裏雖然有想法，但到底長了記性，沒再貿然上門。
    她得想個辦法和英子修複好關係，再一步步來。
    剛挑完兩桶糞水回來的穆妍看著這一幕咬緊了下唇。
    顧家對顧檸還真不錯，竟然給了那麽多錢讓她下鄉。
    不像自己，什麽也沒有，都得靠自己爭取。
    穆妍心裏一陣難受。
    正要去挑第二趟糞水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叮鈴鈴的響聲。
    郵遞員蹬著自行車停在老槐樹下，揚起嗓子喊道：“穆知青，有你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