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古路像一條被歲月啃噬的脊骨，橫亙在虛空與地獄的裂隙之間，星光早已死去，隻剩幾粒磷火般的殘屑黏在天幕上，照不亮前方半步。
    季川的靴底碾過碎裂的星屑，發出細碎的嗚咽，那聲音像是從路縫裏滲出來的，被底下更深處的什麽東西模仿著，漸漸變得黏膩、潮濕。
    忽然，左側崖壁“噗”地炸開一團黑霧，一隻由焦黑手臂糾纏而成的“花”猛地探出，手臂上飄蕩的袖子發出詭異的聲響，五指作瓣，掌心裂開一張嬰兒啼哭般的嘴，在季川耳邊嗚嗚哭個不停。
    季川不敢停，也不敢動手，加快了步伐，鞋底卻像被路麵的影子咬住。
    下一瞬，古路下方傳來鎖鏈拖拽的巨響，仿佛有萬鈞鐵錨正從地獄最深處被拔起。
    漆黑中緩緩升起一截“橋”！
    竟是一具倒懸的巨大骨骸，脊椎骨節節凸起，每一節孔洞裏都嵌著一盞幽綠的魂燈，骨骸的顱骨空洞地“望”向季川，下頜無聲地開合，像在笑，又像在數主角的步數。
    空氣開始像腐肉一樣蠕動！
    季川搖晃著腦袋，不想去看眼前的一切，卻聽見自己腳步的回聲從下方傳來——比真實更慢、更重，有另一個“自己”正踩著倒立的古路，同步地、反向地走來。
    當那回聲終於趕上，兩隻腳尖隔著一層薄薄的黑暗相抵時，季川的瞳孔裏倒映出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隻是那張臉的瞳孔深處，有岩漿色的裂紋在擴散。
    季川嚇得臉色慘白，險些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和你說過很多次了，別往下邊看，這些都是死去多年的混元峰弟子，見有‘客人’來，在與你惡作劇罷了。”星的聲音從劍柄中傳出。
    果然，在他說完沒多久，那些駭人的景象就全部消散，隻有那暗淡星光鋪就的古路，無聲地倒在那裏。
    “你到底要帶我去什麽地方，這裏的氣氛讓人很不爽。”季川的呼吸在頭盔裏結成白霜，又瞬間被從地底湧上的熱浪舔成水汽。
    那些所謂的惡作劇，時不時會在自己眼前上演，他也不想去看，隻是畫麵過於真實，長久下去，他的精神恐怕會出現問題。
    “快了！”劍柄中漣漪擴散開來，像是在安撫季川，也像是在警告路下的英魂。
    “這是混元峰先輩埋骨之地，他們死後就變成了你口中的星光，所謂的星光聚體，說白了不過是前輩們為後人留下的福澤。”星指了指下方，之前駭人的“橋”、花手臂，都在此時化成點點星光，照亮季川腳下道路。
    “想要帶走他們，你剛才的表現可還不夠。”
    由於混元峰常年缺乏弟子的緣故，此地的星光數量要比其他地方要多得多。
    混元峰的先輩們，時隔千年再次見到新人，難免有些調皮，不約而同地想給這個新人一些“厲害”看看，試試這個新人，有沒有資格，帶走他們“福澤”。
    季川無奈地搖頭，沒想到在這裏，還需要接受前輩們的“調皮”，別的考驗季川還能欣然接受，就是能不能別嚇人啊。
    好幾次季川都沒忍住，就要拔出背後刀一頓亂砍，要不是星再三告誡，沒有他的允許不要出刀，否則季川早就動手了。
    “到了！”星示意季川停下。
    季川循著稀薄星光望去，山崖盡頭赫然一方奇詭之池：池緣嶙峋，似被巨斧劈鑿，池內盛滿幽藍岩漿，靜若沉玉，卻又暗生雷光，仿佛隨時會炸裂為萬道閃電。
    就在那片湛藍火獄中央，一條地龍悠然蜷伏，鱗甲映出電弧細碎的寒芒；它一隻利爪輕叩池沿，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最脆的骨縫上，發出低沉而危險的回響。
    “那是……？”季川凝視池中，聲音壓得極低，怕驚動那抹幽藍。
    星歎了口氣：“那口星池，是混元峰曆代先輩的怨力積了千百年，才凝出的‘星髓’，至於那頭地龍則是星池自主誕生出來的產物。”
    說到底他也為那隻口星池做出了不少貢獻，誰也不會想到，他們對生前種種不甘，居然孕育出了這麽一個東西。
    幽藍岩漿無聲翻湧，鱗光閃處，地龍尾鰭輕掃，整座山崖都像在暗雷中戰栗。
    “若任它再長三寸鱗，再開一隻眼，太一仙門便又要流血。”這地龍孕育出來不足百載，實力已經與衝破三十八道竅穴的修士相當，並且還在以很快的速度增強。
    如果放任那頭地龍在此成長，要不了多久又會是太一仙門的一場禍事。
    “斬了它，再跳進星池，應該會讓你的身體，發生一些改變。”
    “應該？”季川總感覺這位千年前的第一人，有些不靠譜，什麽叫應該，就不怕他今天死在這裏？
    星沉默了，他也不清楚這星池對人體有沒有好處，可一想到它能孕育出這麽恐怖的生物，其中的靈力絕對充裕，讓季川的身體發生某種變化，應該沒什麽問題。
    就是不知道這變化是好是壞！
    “總之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究竟是斬了他，還是轉身離去，全憑你自己做主！”星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你離去的話，這裏的英魂可不會認同你，屆時你一枚星光也別想帶走，更別想練成月華體。”
    聞言，季川差點沒罵出聲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還有選擇的餘地？
    反正斬不斬他都得死，那他還不如不斬！
    季川又不是傻子，四年和四秒的時間，他還是分的清的，現在斬了現在死，不斬，日後說不定還有替代月華體的辦法。
    人總不能再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不是！
    就在季川打算轉身就走時，那地龍身後的崖壁突然炸開，焦黑的手臂從崖壁中探出，結結實實的給了地龍一巴掌，將還在泡澡的地龍給打懵了。
    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古路上回蕩，同時季川的腦海中浮現出一道賤兮兮的喊聲。
    “吾混元峰弟子，豈能退縮，今日我助你斬了他！”聲音落下，漆黑的手臂遁走了，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吼！”
    憤怒的咆哮聲響徹深淵，那雙森冷的眸子張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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