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魂崖。
    此地是青雲宗後山的一處絕地，常年籠罩在灰白色的瘴氣之中。崖邊怪石嶙峋，如鬼怪的獠牙，腳下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罡風從崖底倒灌而上，發出如泣如訴的嗚咽。
    因三百年前的地脈變動，這裏的靈氣變得狂暴而混亂，尋常修士在此地待久了都會感到心浮氣躁，靈力運轉不暢。久而久之，便成了宗門內人跡罕至的禁區。
    兩道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崖邊。
    正是提前到來的夜宸與楚天闊。
    “好一處天然的埋骨地。”楚天闊環視四周，感受著空氣中那股混亂暴戾的氣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種環境，最能引動人心中的負麵情緒，簡直是為他們的計劃量身定做。
    他沒有多言，身形一晃，來到懸崖邊緣一棵半枯的老鬆之下。那老鬆的根係虯結，如龍爪般死死抓著崖邊的岩石，在其中一處最顯眼、仿佛天然祭壇的根節上，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株假的“紫紋龍血參”安置好。
    他將木參的根須巧妙地嵌入泥土與樹根的縫隙中，隻露出大半截參身。遠遠看去就仿佛是這株神藥剛剛破土而出，正在貪婪地吸收著天地間最後的靈氣。
    做完這一切兩人退到百米開外的一處巨石之後，收斂了全部氣息。
    夜宸盤膝坐下，精神力透支的眩暈感還未完全消退，但他還是強撐著，開啟了“因果視界”。
    在他的視野中，那株假的龍血參，正散發著他親手編織的足以讓任何煉氣期和築基期修士瘋狂的紫色“機緣”光柱。這光柱是如此的耀眼，以至於周圍混亂的靈氣都無法掩蓋其分毫。
    而在遠方的天際線上，一個代表著孫泰的黑色光點正以驚人的速度向此地靠近。他身上那根代表“貪墨”的黑線，此刻已經燃燒成了血紅色，如同一條被燒紅的烙鐵，散發著毀滅與瘋狂的氣息。
    “他來了。”夜宸輕聲道。
    楚天闊聞言，緩緩睜開雙眼，那雙曾經渾濁的眸子，此刻銳利如鷹，靜靜地注視著遠方。
    不過十數息的功夫，一道流光便呼嘯而至，重重地落在了斷魂崖的平地上，正是孫泰。
    他此刻衣衫有些淩亂，呼吸急促，雙眼布滿血絲臉上卻帶著一種病態的潮紅。他不是因為靈力消耗，而是因為極致的興奮與期待。
    他剛一落地，目光便被那棵老鬆下的紫色光芒死死吸引住了！
    “紫紋龍血參！”
    孫泰的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的嘶吼，身體都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他看到了！那如龍血沁染的紫色紋路，那飽滿如嬰兒的參身，那股讓他神魂都為之戰栗的蒼古藥香！最重要的是，在那靈藥之上，一股磅礴的“機緣”氣運衝天而起，簡直是在向全世界宣告它的不凡！
    他多年的丹道經驗和對氣運的模糊感知，在這一刻，都成了欺騙他自己的最佳佐證。
    謹慎？
    不存在的！
    在足以讓他一步登天，問鼎金丹的絕世神藥麵前，任何一絲的猶豫都是對自己的背叛！
    他一個箭步衝了過去眼神狂熱地盯著那株龍血參，仿佛在看一位絕世的美人。他伸出手，又猛地縮回，生怕自己的呼吸會玷汙了這神物。
    “我的！是我的！哈哈哈！”他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發出了夜梟般的笑聲，回蕩在死寂的斷魂崖上。
    他甚至沒有想過將此物帶回洞府再煉化。夜長夢多！在此地在這無人打擾的絕地，立刻將它煉化，才是最穩妥的選擇！
    孫泰迫不及待地在老鬆下盤膝坐下，雙手顫抖著，捧起了那株“龍血參”。
    當他的手觸碰到木參的刹那，一股精純至極的“藥力”順著他的掌心湧入體內，讓他舒服得幾乎要呻吟出聲。
    他再無懷疑，張口便將那“龍血參”的頂端咬下了一小塊，直接吞入腹中！
    冰冷的木頭，在他口中卻仿佛化作了最甘甜的瓊漿玉液。
    “來吧！讓我看看神藥之力！”孫泰狂笑著，立刻運轉功法，試圖煉化那股湧入體內的龐大“藥力”。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那股“藥力”入腹之後，並未如他想象中那般滋養經脈，補充靈力。而是化作了一股……陰冷暴戾絕望的黑色氣息！
    這股氣息，正是楚天闊淬煉其中，屬於“心魔劫”的本源之力！
    它像一把鑰匙，一把能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
    “這是什麽？！”孫泰驚駭欲絕，他想將那股力量逼出體外，卻為時已晚。
    那股黑氣在他體內轟然爆開並未直接攻擊他的肉身，而是精準地，點燃了他自身因果之網中，所有負麵的絲線！
    轟！
    在夜宸的“因果視界”中，孫泰的體內仿佛引爆了一場最絢爛的煙花！
    那根血紅色的“貪墨”之線，第一個被點燃，化作無窮無盡的欲念，瘋狂吞噬著他的理智！
    那根纏繞向楚天闊的“嫉妒”黑線，化作了萬蟻噬心般的痛苦，讓他對自己平庸的資質感到無盡的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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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根因趙峰而起的“遷怒”之線，化作了無數張嘲笑他的嘴臉，在他耳邊尖嘯！
    還有那些因他而死的被他欺壓的弟子，如陳默之流，他們微弱的“怨恨”因果線，在這一刻也匯聚成了一條條灰色的鎖鏈，纏上了他的神魂！
    “啊——！”
    孫泰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他雙目圓瞪，七竅中流出的不再是血，而是一縷縷黑色的煙氣。他的靈力徹底失控，不再遵循功法運轉，而是化作了最狂暴的利刃，在他的經脈中橫衝直撞，瘋狂地破壞著他自己的身體！
    他看到了無數靈石堆積如山，卻又瞬間化為泡影；他看到了自己取代宗主，君臨天下，卻又被一劍斬落塵埃；他看到了楚天闊那張帶著嘲諷的臉，看到了陳默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萬般惡果於此刻同時成熟！
    “不！不！這是幻覺！給我破！”孫泰抱著頭，瘋狂地嘶吼，他拚盡最後一絲理智，想要強行壓下這股由內而外的崩潰。
    就在此時百米之外的巨石後，夜宸緩緩睜開了雙眼。他的臉色慘白如紙，但那雙眸子，卻亮得嚇人。
    “就是現在。”他輕聲說道。
    他將自己體內僅剩的所有精神力，凝聚成一點對準了孫泰體內那根正在瘋狂燃燒的血紅色“貪墨”之線。
    “係統，最後的投資。”
    “以我之名助你……得償所願！”
    嗡！
    那股精純的精神力，如同一滴火油，精準地滴入了那片貪婪的烈火之中！
    “轟——！”
    孫泰體內，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
    他的眼中，所有的掙紮與痛苦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純粹的貪婪。他看著手中剩下的半截“龍血參”，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贖。
    他張開大嘴，不顧一切地，將剩下的木參全部塞進了嘴裏，瘋狂地咀嚼起來！
    “我的……都是我的……”
    就在他徹底沉淪於自己心魔幻境的刹那，兩道身影，緩緩從巨石後走出。
    “孫長老，這份大禮，味道如何？”
    楚天闊那帶著一絲戲謔的聲音，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在了孫泰即將崩潰的神魂之上。
    孫泰猛地抬頭，看到了楚天闊，以及他身邊那個身穿雜役服飾的清瘦少年。
    刹那間，他什麽都明白了。
    圈套！這是一個圈套！
    從那株“龍息蕨”開始這就是一個為他量身定做的絕殺之局！
    “是……是你們！”孫泰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他指著兩人，眼中是無盡的怨毒與不甘，“楚天闊！夜宸！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催動起體內最後一點混亂的靈力，化作一道汙濁的黑光，射向夜宸！
    他臨死，也要拉上這個毀掉他一切的“廢物”！
    然而，楚天闊隻是隨意地抬起了手，屈指一彈。
    “叮！”
    一道清脆的響聲。
    一道凝練的金色劍氣後發先至，精準地擊碎了那道黑光。
    “你的對手，是我。”楚天闊的聲音，冰冷如鐵。
    而孫泰，已經沒有機會再出手了。他體內的所有負麵因果徹底爆發，他的血肉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炭化生機被他自己的惡業吞噬殆盡。
    他保持著伸手指著兩人的姿勢，身體迅速變成了一尊焦黑的人形雕像，最後在崖頂的罡風中，“嘩”的一聲，化作了漫天飛灰，徹底消散於天地之間。
    一位築基期的外門長老，就此隕落。
    沒有驚天動地的鬥法，沒有鮮血淋漓的搏殺。他死於一場自導自演的狂歡，死於他自己永不滿足的貪婪。
    夜宸靜靜地看著那片飛灰，心中那絲因陳默之死而起的波瀾，在這一刻，徹底平複。
    他伸出手，看著自己依舊幹淨的掌心。
    這雙手，沒有沾染一絲血跡。
    但從今天起，它將真正開始書寫，屬於“執棋者”的鐵血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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