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問道使團,劍心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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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後,當紫霄劍宗的“問道使團”抵達那道金色火牆之外時,為首的首席弟子紫晴萱,心中已然做好了麵對一切的準備。或許是魔焰滔天的陷阱,或許是殺氣衝霄的軍陣,又或許是某個喜怒無常的界外魔神。
    然而,當那道火牆如溫順的門簾般,為他們這十名宗門精英無聲退開時,她看到的卻是一幅……讓她那顆孤傲的劍心,都為之錯愕的景象。
    沒有想象中的森嚴壁壘,隻有一座座由黑色晶石構築,充滿了實用與力量美學的建築,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安靜地匍匐在大地之上。空氣中,沒有血腥與魔氣,反而彌漫著一股混雜著泥土芬芳與勃勃生機的奇異氣息。
    一名身材魁梧如山嶽的男子,正帶領著數十名同伴,赤裸著上身,喊著他們聽不懂卻能感受到其中炙熱力量的號子,開山鑿石。他們沒有用法術,隻是用那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肉身,將一塊塊巨岩,如同玩物般搬運壘砌。他們的臉上,沒有絲毫被奴役的麻木,隻有一種發自內心,為建造自己家園而感到的……純粹喜悅。
    另一邊,一片被精心開墾的藥園裏,數十名女子正小心翼翼地,用一種她們從未見過的儀式,嗬護著一株株剛剛破土的奇異嫩芽。那些嫩芽,散發著微弱的金色光暈,竟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悄然改變著周圍的土壤與靈氣結構,讓這片小小的土地,仿佛成了一方……獨立的“神國”。
    “首席師姐,”紫晴萱身旁,一名專精靈植之道的內門弟子,聲音顫抖地說道,“那些……那些靈植,並非我玄天大陸之物!它們……它們在排斥此界的天地法則,創造屬於它們自己的‘秩序’!”
    紫晴萱的心,猛地一沉。
    她終於明白,宗主為何會做出那般看似屈辱的決定。這群人,他們不是在入侵,也不是在掠奪。他們是在……殖民。以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方式,將他們的“道”,如同一顆顆種子強行地種入這片天地!
    演武場的中央,那個曾一拳逼退雷君長老的黑衣青年,靜靜地等候著他們。
    “在下淩劍,奉我家主上之命,迎接各位使者。”淩劍對著紫晴萱,微微頷首,不卑不亢。
    “紫霄劍宗,紫晴萱。”紫晴萱還了一禮,她那雙清冷的鳳眸,如同兩柄出鞘的利劍,直視著淩劍,“閣下便是擊退雷長老之人?不知……可否引薦一下你家主上?”
    “主上正在解析此界天道,無暇會客。”淩劍的回答,滴水不漏,“主上有令,讓我帶各位……隨便看看。”
    “隨便看看?”紫晴萱身後一名性格驕傲的男弟子,忍不住冷哼一聲,“我等奉宗主之命,前來‘問道’,而非遊山玩玩水!閣下若無誠意,何必故弄玄虛!”
    淩劍沒有理會他,隻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紫晴萱壓下了身後師弟的不滿,帶著滿心的困惑與警惕,跟了上去。
    淩劍沒有帶他們去看任何武庫或寶藏,他隻是帶著他們,在這座充滿了勃勃生機的堡壘中,隨意地行走。
    他們看到,一群麵容凶悍,一看便知是亡命之徒的修士蕭峰等人),竟在如同最默契的工匠般,合作打磨著一塊巨大的黑色晶石,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言語交流,但每一個人的動作,都仿佛經過了千百次的演練,精準得令人發指。
    他們看到,一名氣質溫婉如水的女子竹清),正將一碗散發著生命氣息的綠色藥液,喂給一頭在之前天坑撞擊中受傷的妖獸。那妖獸的眼中,沒有恐懼,隻有親昵與依賴。
    紫晴萱越看心中的困惑便越深。
    這裏的一切都顛覆了她對一個宗門,一個勢力的認知。沒有森嚴的等級,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虞我詐。隻有一種……近乎可怕的凝聚力與……目標感。
    仿佛這裏的每一個人,都隻是一個巨大生命體的不同器官,為了同一個目標,高效而忘我地運轉著。
    “你們……究竟是什麽人?”終於,紫晴萱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我們,是薪火。”淩劍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簡單。
    “薪火?”
    “一群……在故土的灰燼之上,試圖重新燃燒起來的……人。”淩劍的眼中,閃過一絲悠長的緬懷。
    紫晴萱沉默了。她似乎懂了又似乎更不懂了。她那顆屬於劍修的純粹而驕傲的道心告訴她眼前的一切都充滿了未知與……危險。她必須試探出這群人的深淺。
    “淩劍道友。”紫晴萱停下腳步,她手中的一柄紫色長劍,無聲出鞘,劍意清冷如月,“聞說道友一拳退雷君,劍法想必更是超凡。晴萱不才,願以手中之劍,向閣下……問道。”
    一場“論劍”,終究無可避免。
    淩劍看著她,點了點頭。
    “請。”
    他依舊是那柄古樸的斷劍,依舊是那副平靜無波的神情。
    “請指教!”
    紫晴萱不再猶豫!她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紫色的流光,手中長劍如驚鴻乍現,挽起七朵絢爛的劍花,每一朵劍花,都蘊含著一種不同的劍意變化,精妙絕倫,正是紫霄劍宗的鎮派絕學之一——《紫雲七絕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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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對這足以讓任何同階修士眼花繚亂的精妙劍法,淩劍卻隻是做了一個最簡單的動作。
    他,向前踏出一步,一劍直刺。
    平平無奇,沒有任何花哨。
    然而,就在他這一劍刺出的瞬間,他身後那片無形的“薪火戰魂”海洋之中,衛莊的守護之道,竹清的生命之道,炎子的純陽之道……近兩百種大道烙印,竟通過他的劍,瞬間加持其上!
    紫晴萱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感覺自己麵對的不再是一柄劍。
    那一瞬間,她感覺淩劍的劍,沉重如山嶽,讓她那輕靈的劍法,變得遲滯無比!
    下一瞬間,那劍又變得柔韌如藤蔓,將她那淩厲的劍氣,盡數化解於無形!
    再下一瞬間,那劍又燃燒起熊熊烈焰,竟要將她手中的法劍,都融化掉!
    重拙柔韌熾烈迅疾詭異……
    近兩百種截然不同的劍意,在淩劍那柄小小的斷劍之上,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般,不斷地切換、流轉!
    紫晴萱那套曾讓她引以為傲,足以橫掃同輩的《紫雲七絕劍》,在這柄“眾生之劍”麵前,竟顯得如此笨拙,如此……可笑。
    她的劍,是她一個人的劍。
    而對方的劍,卻仿佛是……一個世界的劍。
    叮!
    一聲輕響,淩劍的斷劍劍尖,輕輕地點在了紫晴萱那柄紫色長劍的劍脊之上。
    紫晴萱的身體,如遭雷擊,猛地一顫,蹬蹬蹬連退七步,才勉強穩住身形。她那張清麗絕倫的臉上,血色褪盡,隻剩下前所未有的震撼與……茫然。
    她沒有受傷,但她的劍心,卻被這一劍,點出了無數道裂痕。
    “你的劍很美也很鋒利。”淩劍緩緩收劍,平靜地說道,“但它……太孤獨了。”
    他轉過身,不再看她,而是望向這座正在拔地而生的戰爭堡壘,望向那些正在為了同一個目標而揮灑汗水的同袍。
    “而我的劍……”
    “從不孤獨。”
    紫晴萱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劍,又看了看那個黑衣青年的背影,她那顆孤傲了二十年的劍心,第一次……體會到了一種名為“寂寞”的滋味。“而我的劍……從不孤獨。”
    淩劍那平靜的聲音,如同一柄無形的利劍,刺入了紫晴萱的劍心深處,將她那二十年來建立的所有驕傲與自信,斬得支離破碎。
    她呆呆地看著自己手中那柄曾被譽為“紫月”的靈劍,第一次感覺到了它的冰冷與……孤寂。它再鋒利再精妙也終究隻是她一個人的劍。而對方,卻能以一人之身,承載眾生之道,揮出世界之劍。
    這場“問道”,她敗得心服口服,甚至連半分怨恨都生不出來。因為她知道,對方已經走在了一條她從未想象過的道路之上。
    “我……輸了。”紫晴萱緩緩收劍入鞘,對著淩劍,深深地躬身一禮。她的姿態,比當日的白清絕,更加謙遜,也更加……迷茫。
    她身後的九名宗門精英,此刻也是鴉雀無聲。他們親眼見證了首席師姐的落敗,那種感覺,比他們自己被打敗,還要來得震撼。他們看向淩劍的眼神,已再無半分輕視,隻剩下深深的忌憚與……好奇。
    淩劍沒有多言,隻是轉身,繼續著他那場未完的“遊覽”。
    這一次他將使團帶到了堡壘的核心區域。這裏沒有藏經閣,沒有煉丹房,隻有一個巨大無比,如同巨獸心髒般緩緩搏動的……能量熔爐。
    熔爐的周圍,數十名薪火戰士正盤膝而坐。他們將自己的道軀作為能量的管道,將“薪火戰魂”的意誌,源源不斷地注入熔爐之中。而在熔爐的上空,一塊從“神魂之舟”上剝離下來的破損甲板,正靜靜地懸浮著。
    “他們在做什麽?”一名擅長煉器的使團弟子,忍不住低聲問道。
    “修複我們的‘家’。”淩劍淡淡地回答。
    隻見一名戰士炎子)的意誌催動,熔爐中的火焰瞬間變得熾烈,將一塊塊從虛空中捕撈回來的混亂晶石,強行煉化為最本源的能量液。隨即,另一名戰士蕭峰)的意誌接管,將那能量液,以一種無比精準的方式,雕琢成數以萬計的微小符文。最後所有的符文,在所有人的共同意誌之下,如同一場金色的雨,緩緩地融入了那塊破損的甲板之中。
    那甲板上的裂痕,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重組!
    紫晴萱等人看得目瞪口呆。這已經不是煉器了!這是一種他們聞所未聞的“創造”!他們不需要圖紙,不需要模型,因為藍圖就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腦海之中。他們不需要外力,不需要工具,因為他們每一個人,既是工匠,也是熔爐,更是材料!
    “我宗煉製一艘‘破空舟’,需百名煉器大師,耗時十年,方可功成。”那名煉器弟子喃喃自語,聲音中充滿了挫敗感,“而他們……他們每一個人,似乎都能成為煉器大師。”
    “因為我們的目的是相同的。”淩劍仿佛看穿了他們的心思,平靜地說道,“當船上的每一塊甲板,每一根纜繩,都與船長擁有著同一個航向時這艘船便不再是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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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是活的。”
    這句話,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紫晴萱心中的所有迷霧。
    是啊……她所在的紫霄劍宗,看似強大,門人百萬。可宗主有宗主的考量,長老有長老的私心,弟子有弟子的紛爭。他們就像一艘華麗卻又處處漏水的巨船,每個人都在奮力劃著自己的槳,卻去往不同的方向。
    而眼前這群人,他們或許隻有兩百人,卻仿佛是同一個生命體。他們心意相通,意誌如一為了同一個目標,可以燃盡自己的一切。
    這樣的族群……太可怕了。
    就在紫晴萱心神激蕩,對“薪火”之道產生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向往之時,一個浩渺而平靜,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毫無征兆地,直接在她的識海之中,悄然響起。
    【你,想知道紫霄劍宗為何會衰落嗎?】
    “誰?!”紫晴萱心神劇震,本能地握住了劍柄,警惕地環顧四周。但那聲音,卻仿佛來自她靈魂的最深處,無從防禦,也無從尋覓。
    是那個神秘的“主上”!
    【這,便是我送給你們這群客人的……第一份禮物。】
    那聲音不帶絲毫威脅,卻又充滿了神明般的洞察力。
    【貴宗山門之下,那條庇佑了你們三千年的護山龍脈,早已非是自然衰敗。三百年前,有人在龍脈的核心,種下了一隻‘影蠱’。】
    【此蠱,以氣運為食,以宗門之衰敗為養料。它不斷地吞噬著紫霄劍宗的未來讓天才凋零,讓道法蒙塵。故而,爾等之燈火,才會日漸微弱。】
    【它的巢穴入口……便在你們那座用以懲戒弟子的……思過崖之下。】
    話音落下,那浩渺的聲音,便如潮水般退去再無半分痕跡。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紫晴萱的幻覺。
    但她那顆冰雪聰明的道心,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龍脈!影蠱!思過崖!
    這個信息,太過精準,太過……致命!
    她知道,宗門氣運衰敗,早已是所有高層心照不宣的秘密。但任憑宗主與太上長老們如何探查,都尋不到半分緣由。而這個神秘的“主上”,竟能一語道破天機!
    他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今天的遊覽,到此結束。”淩劍的聲音,適時地響起,打斷了紫晴萱的思緒“各位請回吧。”
    紫晴萱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艘破損的方舟她知道那個神秘的存在,就在裏麵。她沒有再多問一句,隻是對著淩劍,鄭重地行了一禮,然後帶領著身後那群同樣失魂落魄的師弟師妹們,轉身離去。
    ……
    當問道使團返回紫霄劍宗,將他們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稟報給宗主大殿時,整個宗門高層,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眾生為劍?意誌為爐?這……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魔道!”枯木長老第一個跳了起來厲聲斥責,“宗主!這群天魔的道,與我等截然不同!其心必異!我建議,立刻請出所有太上長老,動用護山大陣,將其徹底……”
    “夠了。”
    青陽子緩緩地睜開了雙眼,打斷了他的話。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晴萱。”他看向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你覺得呢?”
    紫晴萱沉默了許久最終她抬起頭,迎著所有長老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道:“弟子不知其道是魔是仙。但弟子知道……他們的劍,比我們的……更強。”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青陽子卻沒有意外,他隻是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唯獨留下了紫晴萱。
    “除了這些你還……看到了什麽?”青陽子看著她,輕聲問道。
    紫晴萱的身體,微微一顫。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將那個神秘“主上”在她識海中留下的那段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青陽子。
    當聽到“影蠱”與“思過崖”這幾個字時,青陽子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所有的平靜,瞬間被一種滔天的殺意與……徹骨的冰冷,所取代!
    他猛地站起身,一步踏出,便已消失在了宗主大殿之中。
    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現在了那座終年被罡風與雷霆籠罩,關押著宗門罪人的……思過崖之巔。
    他看著腳下這座看似平平無奇的山崖,他那雙曾看盡了千年風雨的眼眸,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真正的恐懼。
    如果那人說的是真的……
    那便意味著,一個足以顛覆整個紫霄劍宗的巨大陰謀,已經在他們眼皮底下,悄然運行了……三百年。
    而那個揭開這一切的卻不是他們自己。
    而是那個……來自界外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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