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溪水暫時緩解了幹渴，但腹中的饑餓感卻如同火燒般蔓延開來。顧陽知道，必須盡快找到食物。他沿著溪流搜尋，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河岸與水底。
    得益於前世的知識和雜役生涯鍛煉出的眼力，他很快發現了一些可食用的線索。一些附著在岩石上的類似淡水螺的生物，一些在水草間遊弋的，巴掌大小，鱗片細密的銀魚，甚至還在岸邊濕潤的泥土裏，找到了一些塊莖肥大、散發著清香的植物根莖。他辨認不出具體種類，但憑借對植物特性的了解，判斷其大概率無毒。
    他沒有工具，隻能徒手捕捉。過程笨拙而狼狽，泥水濺滿了早已汙濁的衣袍，手指也被岩石和水草劃破。但他眼神專注，動作耐心，如同最老練的獵手。
    月璿尊者坐在不遠處一塊相對幹淨的石頭上，默默地看著顧陽在溪水中忙碌。看著他徒手抓魚時被魚尾甩得滿臉水花，看著他挖掘根莖時弄得滿手泥濘。這與她記憶中那個在漱玉洞府內，憑借奇異感知力梳理靈泉、在她威壓下艱難求存的雜役弟子形象，漸漸重疊，又似乎截然不同。
    這裏的他，更加……真實，也更加堅韌。一種她從未在意過的，屬於底層修士或者說凡人的頑強生命力。
    顧陽將收獲的幾條銀魚和一些清洗幹淨的根莖用大片樹葉包好，走了回來。他的樣子頗為狼狽，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角，衣袍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線條，卻帶著一股蓬勃的野性。
    “先吃點東西，然後必須在天黑前找到過夜的地方。”他將食物放在月璿旁邊的石頭上，語氣依舊平淡。
    月璿看著那些還在微微動彈的銀魚和沾著泥土的根莖，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作為流雲宗尊者，她早已辟穀多年，即便服用靈果仙釀，也講究色香味俱全，何曾見過如此……原始的食物。
    顧陽沒有理會她的遲疑，自顧自地拿起一個根莖，用溪水衝洗了一下，便直接啃咬起來。口感清脆，帶著淡淡的甜味和土腥氣，雖然遠不如靈物，但足以補充體力。
    他又拿起一塊邊緣鋒利的石頭，笨拙地處理起銀魚，刮鱗去內髒。動作生疏，卻異常認真。
    月璿看著他咀嚼根莖的樣子，腹中的饑餓感更加強烈。她猶豫再三，終究還是伸出手，拿起一個最小的根莖，學著他的樣子，小口咬了下去。陌生的口感讓她有些不適應，但那實實在在填充胃部的感覺，卻帶來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顧陽將處理好的、還帶著血絲的魚肉遞給她一塊。月璿看著那生魚肉，胃裏一陣翻騰，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顧陽也不勉強，自己將魚肉生吃了下去。他知道，在找到火種之前，他們沒有挑剔的資格。
    補充了些許體力後，顧陽站起身：“走吧，必須找個能躲避野獸的地方。”
    月璿尊者嚐試站起，腳踝處卻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讓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身形一晃。之前精神緊繃尚不覺得，此刻放鬆下來，才發覺之前踉蹌摔倒時，右腳踝似乎扭傷了。
    顧陽注意到她的異常，目光落在她的右腳上：“受傷了？”
    “……無妨。”月璿試圖強撐，但剛邁出一步，腳踝的劇痛就讓她臉色一白，險些再次軟倒。
    顧陽皺了皺眉。在這危機四伏的原始森林，行動不便幾乎是致命的。
    他走到月璿麵前，蹲下身，不由分說地撩開了她沾滿泥汙的裙擺，露出了纖細的腳踝。隻見那白皙的腳踝處，已經紅腫了起來，顯然傷得不輕。
    “你！”月璿又驚又怒，下意識地想縮回腳。身為尊者，何曾被男子如此觸碰？
    “不想死就別動。”顧陽的聲音冷硬，帶著不容置疑。他仔細檢查了一下傷勢，確認隻是扭傷，並未骨折。“必須處理，否則腫得更厲害，明天更沒法走。”
    他起身，在四周看了看，找來幾根相對筆直堅韌的樹枝和一些柔韌的藤蔓。然後又撕下自己衣袍相對幹淨的內襯，撕成布條。
    “可能會有點疼，忍著點。”他再次蹲下，一手握住她的小腿，另一手托住她的腳掌。
    他的手掌溫熱而粗糙，帶著常年勞作留下的薄繭，與她冰涼細膩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月璿身體瞬間僵硬，一種陌生的觸感讓她心頭劇震，下意識地想要掙脫，但顧陽的手如同鐵鉗般穩固。
    顧陽沒理會她的僵硬，看準位置，手法熟練地一拉一推！
    “嗯……”月璿痛得悶哼一聲，額角滲出冷汗，但腳踝處錯位的筋骨似乎被複位了。
    顧陽迅速用樹枝和布條，將她的腳踝牢牢固定起來，做了一個簡易的夾板。他的動作快速而精準，帶著一種與修士手段截然不同的屬於凡俗郎中的利落。
    做完這一切，他才鬆開手，站起身：“暫時固定住了，但不能受力。”
    月璿看著自己被包紮好的腳踝，心情複雜到了極點。疼痛確實減輕了不少。她低聲道：“……多謝。”
    這兩個字從她口中說出，顯得格外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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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陽仿佛沒聽見，他看了看天色，夕陽的餘暉已經開始透過密林縫隙灑下，森林中的光線迅速變得昏暗。
    “天快黑了，必須盡快找到地方。”他沉吟片刻，然後走到月璿麵前，背對著她，蹲了下來。
    “上來。”
    月璿愣住了，看著眼前並不算寬闊、卻顯得異常堅實的後背。
    “你……”她一時語塞。讓她，月璿尊者，趴在一個昔日雜役弟子的背上？
    “或者你想留在這裏喂野獸？”顧陽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煩，“我沒時間跟你耗。”
    月璿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理智告訴她，這是唯一的選擇。但情感上，這比殺了她還難受。
    最終，求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她咬著牙，極其緩慢地，俯下身，趴在了顧陽的背上。
    她的身體很輕，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同於叢林氣息的冷香。顧陽穩穩地托住她的腿彎，站起身。
    “抱緊。”他簡短地命令道，然後邁開步子，沿著溪流向下遊走去，尋找可能存在的洞穴或者岩縫。
    月璿的手臂僵硬地環住他的脖頸，臉頰幾乎要貼到他的後頸。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輪廓，感受到他行走時沉穩的節奏和溫熱的體溫。這種前所未有的緊密的接觸，讓她渾身不自在，臉頰不受控製地泛起一絲極淡的紅暈，幸好被夜色和汙漬掩蓋。
    顧陽卻似乎毫無所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尋找庇護所和警惕周圍環境上。他走得很快，但步伐穩健，盡量避免顛簸到背上的傷者。
    幸運的是，在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之前，他在一處山壁下，發現了一個被藤蔓遮掩了一半的洞口。洞口不大，僅容一人彎腰進入，但裏麵似乎頗為幹燥。
    顧陽小心地將月璿放下，讓她靠著洞壁坐下，然後折了一根長滿樹葉的樹枝，謹慎地撥開洞口藤蔓，探頭進去查看。
    洞穴不深，隻有數丈，裏麵還算幹淨，沒有野獸居住的痕跡，隻有一些幹燥的苔蘚和碎石。
    “今晚就在這裏過夜。”顧陽回頭對月璿說道。
    他將月璿扶進洞穴，讓她在最裏麵相對平坦的地方坐下。然後，他又迅速外出，收集了大量幹燥的樹葉和枯枝，在洞口附近堆積起來，隻留下一個狹窄的入口。這既能擋風，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擋野獸的視線。
    做完這一切，天色已經完全黑透。原始森林的夜晚，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各種奇怪的蟲鳴和遠處野獸的嚎叫此起彼伏，更添了幾分恐怖。
    洞穴內，更是陷入了絕對的黑暗與寂靜。
    兩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都能聽到彼此清晰的呼吸聲。
    一種微妙而尷尬的氣氛，在黑暗中無聲地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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